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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
经由莫昭一番解释，姜永蕴才终于得知：昨夜那位阿金婶子，其实是被她丈夫捡上山的。
说捡其实并不贴切，因为背后的真相早已无处得知。阿金婶子被她丈夫带到寨子中时候似乎失去了记忆，她刚来的时候也鲜少出门。
一直到她有孕，才大着肚子出门同大家熟络起来。
起初她男人还算体贴，后面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便动辄拳打脚踢。阿金婶子实在受不住了，才向莫瑛寻求帮助。
无奈那个恶棍以孩子做胁迫，威胁阿金婶子回家。
姜永蕴听罢，急火攻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她是如何下定决心逃跑的？”
莫昭听到姜永蕴的问询，似是有些不忍开口，但在她执著地注视下还是松了口：“她男人把大丫卖到山下了，三丫年纪最小，便被她丢到后山了。”
“我娘得知这件事后同她一起回了家，为了从他口中套出孩子的下落，争执间呃……”莫昭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娘不小心折了他的胳膊。”
莫昭神色凝重，清清了嗓子：“阿进婶子那天起便下山寻找大丫的踪迹了，我从那之后便没再见过她了。”
姜永蕴闻言心中仍旧惴惴不安，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阿金婶子突然只身回来，其中必有隐情。姜永蕴当机立断，调转方向返回寨子。
备受冷落的谢双谯略有不平，他策马紧随其后，看向一本正经驾着马车的莫昭，忍不住开口讥讽：“莫公子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难到不怕再也回不来了吗？”
莫昭的脸一时间涨红起来，他斜眼睨他，却又输在了嘴皮子没他利落，只好悻悻闭嘴。
最终是姜永蕴开口制止两人的幼稚行径：“够了，是我要回去的！”
谢双谯识相闭嘴，对上莫昭挑衅的目光时脸色十分难看。他颇有些后悔，没能一开始就抢着给姜永蕴赶车。
马车笨重，行路缓滞。姜永蕴索性下车骑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寨子。
待三人赶到时，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只剩寥寥数人。偶尔会有几个一身而过的人影，姜永蕴勒马，眼神示意谢双谯。
后者心领神会，勒紧辔绳冲上前去拦住那人：“街上的人都去哪了？”
被拦住的男人神色慌张，朝姜永蕴的方向看来，直到看清她身侧的莫昭时才放心戒备心，颤颤巍巍地开口解释道：“疯了！简直是疯了！老刘家那口子杀人了！”
字字入耳，姜永蕴顿觉不妙，示意那人再说一遍。
得到同样的回答，姜永蕴拽住莫昭的袖角，神色是难以掩饰的慌乱：“带路，我要去阿金婶子家！”
莫昭看出她神色中流露的关切，不由分说便策马带路。
两道身影遁入错落的房屋，很快消失不见。从小巷调转方向追随而来的谢双谯，只得试探着跟了上去。
姜永蕴到的时候前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一眼瞧见人群中的阿金婶子。阿金婶子身后的房屋已经被火焰吞噬，热浪袭面而来，身前一遭人却并无救火的打算。
事出有因，莫昭下马，在人群中扒出一道小缝，带着姜永蕴艰难地挤到最前端。
“刘福根趁我失忆将我掳到寨子中，他隐瞒我的身份，直到我有孕才放我出门，难道不该死吗？”阿金婶子面目狰狞，不复昨日和善。
身前的粗布衣裙被鲜血沾染，红透一片。
“他婶子！你要不是被老刘捡到，怕是早就去给乞丐当媳妇了！”人群中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丈为刘福根据理力争。
姜永蕴虽不清楚事情缘由可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想开口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大丫那么乖，那么伶俐！才七岁便能写好多字了！可刘福根那个杂碎，竟然将她一吊钱卖掉！还有我的小囡，路还走不稳当，竟然被他丢到后山！”阿金婶子的哀嚎声凄楚卑劣，身子软塌塌地滑下去。
她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人群中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女娃子写字能有什么用！我看老刘卖她卖得好！”
姜永蕴闻言心漏了一拍，她错愕地对上莫昭的眸子，旋即转头瞪向开口那妇人。
她不明白，同样都是女人，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阿金婶子情绪愈发激动，手中的匕首几次擦着喉间而过，姜永蕴适时开口：“阿金婶子！你先放下刀好不好？”
她有些犹豫，却还是主动暴露身份：“我带你下山去找大丫好不好？我是郡主，他们都要听我的。”
阿金婶子似乎有些动容，凄楚地看向姜永蕴，似乎在寻求她的肯定。然而未等姜永蕴回答，便由尖酸刻薄的好事者无端咒骂起来、
“就你还郡主？那我还是玉皇大帝呢！”那男人一副醉醺醺地模样，手里捏着一把花生，踉跄着往姜永蕴的方向走来。
恶臭的酒气逐渐靠近，姜永蕴心下作呕，可身后是逼仄的人墙，她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莫昭拽住了姜永蕴的衣袖，作势将人拽到自己身后。
那人看清挡在姜永蕴身前的人是谁后酒似乎都醒了不少，他谄媚地作揖：“竟然是莫当家！不知道她是您的女人，实在……”
“嘶！”“啊！”“砰！”“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郡主不敬！”
一连串嘈杂的声响在姜永蕴耳畔炸开，她在人群的纷乱中下意识捂住耳朵。视线中一道身影飞了出去，莫昭的身影被人推开，取而代之的是谢双谯的背影。
脑袋突兀地被人环抱住，瑟缩着的姜永蕴终于回过神来，飞出去的是刚才那个酒鬼，抱着自己的则是姗姗来迟的谢双谯。
她惊魂甫定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却也终于定下神了。姜永蕴拽着谢双谯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夺下阿金婶子手中的刀。”
谢双谯身形微动，似是要行动，电光火石间姜永蕴又拽拽他的衣服：“不要伤她。”
逃离熟悉的怀抱，只见方才那人连滚带爬地凑到跟前，接二连三的巴掌甩到他自己脸上，祈求的声音颤抖，重复地呢喃着自己狗眼不识泰山。
谢双谯不语，只是一脚将人踹开。一场闹剧戛然而止，纷乱的嘈杂声也逐渐散去。
姜永蕴对上阿金婶子视线的那一刻 ，心下忙道不好。
预想中成功救下阿金婶子的场景未能如愿出现，因为未等谢双谯有所动作，那把匕首便割破她的咽喉。
鲜血如注喷涌，耳畔的震惊声不绝于耳。姜永蕴似又回想起那日断崖被人一刀致命的情形，她脚步虚浮，蹒跚着走到阿金婶子身前。
双手徒劳地摁着她颈间的伤口，姜永蕴听见她发出“嘶呵嘶呵”的声音，姜永蕴分辨不清，却又瞧见阿金婶子费力的抬起手。
手中的纸团被鲜血打湿，姜永蕴颤抖着手接过，可尚未等她说些什么，阿金婶子的头便直直地垂了下去。
泪水不可抑制地滚落，交汇进身前的血泊中。姜永蕴也不清楚她在哭什么，是可怜阿金婶子的悲惨，还是惧怕自己今后多舛的命途。
良久之后，姜永蕴许是乏了。她的哭声渐渐微弱，抬起通红一双眼睛看向只剩稀疏几人的人群。
姜永蕴声音嘶哑，面容憔悴，吐出的话却又分外坚定：“，方才那两个出言不逊的那两人？”她抬眸，扯出一个渗人的笑：“杀了！”
然而未等谢双谯有所动作，一道女声便远远传来：“还望郡主息怒！”
姗姗来迟的莫瑛身影逐渐清晰，她走到姜永蕴身前，“噗通”一声跪伏在二人身前：“此事是草民管教不力，还望郡主恕罪！”
“该求得宽恕的不是莫当家，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姜永蕴强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站起身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竟不知你悬风寨有着自己的律法。掠买妇孺者，竟不该死？”
她的身形微晃，失神落寞的嗤笑着。他迈步上前，伸出手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姜永蕴。
“孤身为郡主，尚且被你寨中之人肆意羞辱。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在这世间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谢双谯，你熟读律法，理应知晓掠买妇孺如何惩戒？”
“是。”
“既如此，便背来听听。”姜永蕴脚步虚浮，开口也是有气无力。她喉间腥甜，话音未落便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她身子虚弱，经此一遭便软了身子，昏倒在了谢双谯臂弯。
姜永蕴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山下的客栈了，周遭黑漆漆的，唯独一点微弱的烛火，笼罩着趴在桌上睡过去的谢双谯。
她披上外袍起身，脚步轻飘飘地走到桌前，抬手熄灭烛火。
如此房内便只剩月光皎皎，姜永蕴莞尔，却被口唇撕裂的痛感带来几分懊恼。
她趁着月色转身，想着一觉睡到天亮。
奈何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熟睡的谢双谯先一步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喊一声：“阿祯？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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