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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
宁暖雨一个假装写作业实则偷听的人震惊得作业纸都快划烂了,比起刘深没告诉过她这些事儿来,显然是他会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不是特别熟的人坦诚相待更让女孩惊讶。她都没心情找人算账了,满脑子都循环着“他与他相爱”。
以刘深这个外热内冷的德行,今日会说这些,真的,她摸着良心都觉得,这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在场的几个大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某个学神已经自动把他们的对话翻译成了“他爱他,他负他,他逃后意识到自己也爱他,反悔回去找他,故人却已不再”这样的狗血连环局套路。
只有林婧从女孩似起非起的嘴角上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她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看书了。
刘深还沉浸在过去,不知道自己亲生妹妹的脑回路已经拐出了十万八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讲着讲着竟把甘浅之当作了曾经会安静听他聒噪闹腾的队友,不知不觉便吐露了真心,颤声道:“你说,他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就算他不生气,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了。”
甘浅之认真回答:“不会的。是他对不起你,你应该不理他。”
刘深第一次听到同桌说这么长还有些孩子气的话,一时十分新奇,抬眼去看他。
甘浅之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雾气朦胧的眼,有些慌乱无措地错开视线,声线清冷中带了点哑:“怎么了?”
少年笑了,眼睛里仿若关着星星:“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甘浅之:“?”他表情空白,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词语。
他对着刘深笑意盈盈的眼,攒了半天才攒够说话的力气:“其实,我就是……”
然后毁于推门进来的语文老师。
甘浅之:“……”
边晨早在旁边两人看不见自己后就退出了聊天室,他着实没想到来此一番还有这样的收获。
只能说造化弄人,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导致他与哥哥失约,再上线时却已找不见对方踪影,只能从旁人言语中窥见一点碎片。
甘浅之知道这事后,病情更加严重,整个人像是疯魔了一般天天守在电脑边,等在藏剑山庄门口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留了他们每一次竞技场的录屏,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真的无法预知。
心中把一切都过了一遍,更加坚定了刘深可以帮到甘浅之这个想法。
而宁暖雨一顿操作猛如虎,把两人的动态看了个完整。她顶着徐仕林走上讲台的脚步声,把自己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收拾成“认真听讲”的严肃假象,只是眼神还透露着兴奋。
于是在宁学神如同磕了药的兴奋下,下课因为被打岔本就没补到觉的刘深此时的昏昏欲睡就格外显眼。
刘深本来不困的,但是才将压在心底很久的心情倾诉,难免会有些轻松后的空洞与疲惫。再加上徐二哥抑扬顿挫的调调,他真的很难保持清醒。
徐仕林本来想按照惯例点某刘姓学生的名以杀鸡儆猴,至少能维持全班一段时间的清醒。而当他目光移过去时,不仅发现了撑着头快厥过去的刘深,还有旁边两个趴在桌子上睡得光明正大的少年。
徐仕林:“……”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移开目光。决定换个人霍霍。
“议论文中间阐述就是观点+素材+分析+小结。比如,你今天早读读的怎么样……”他语音一转,“陈然,起立,回答我的问题,用上面的模式。”
陈然揉着眼睛站起来,用茫然的眼神诠释了什么叫“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
刘深心里替兄弟默哀了三秒,就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睡了。
铃声响过,宁暖雨回导师班拿书,进门就被叫住了。
让她惊讶的是,对方不是边晨而是甘浅之。
“你可以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甘浅之的眼睛漆黑无光,虽然没有表情,但宁暖雨能听出他言语间的真诚。
直面这尊冷冻机,她压力还是有点大的。但是一看到边晨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宁暖雨又支棱起来,满脸淡然地回道:“抱歉,我们好像不太熟吧。这是他的隐私,你想知道问他去呗。”
心里的小人却在狂舞:啊啊啊他来问了他果然也是在乎他的……等等。
小人停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甘浅之直白地回答:“他不会说的。”
宁暖雨眼睛一眯,竟然这么了解他。她正打算继续无情拒绝,就听对方又道:“我是李云。”
“?”女孩瞪大了眼,心中的小人连同本人一起傻了。
……
交涉一番后,甘浅之道过谢离开,边晨走之前看了眼还没缓过来的小宁,摇头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宁暖雨跟个门神一样在门后杵了半天,终于被路过的林婧带走。
“你怎么了?”
“是真的,是真的……”素来稳重自持的前年级第一眼带泪光,嘴唇颤抖着喃喃。
“啊?”林婧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他们是真的!”宁暖雨爆发出一句,然后就一脸迷之微笑且脚步轻盈地飘走了。
余下林婧思考良久,最终得出结论——又疯了一个。
数学课。
刘深看了眼踩着上课铃到教室的同桌,有心想调侃两句,但不知是睡多了还是撕开伤疤的疼让他后知后觉有些恍惚。最终少年还是沉默着站起身让人进去了。
抱着一沓试卷的课代表三下两下发完,拎着几张零星无主的扔到了讲台上。
韩仁杰前天晚上晚自习让做了一张卷子,于是便趁着讲新课之前先把试卷给大家讲了。他背着手踱到讲台旁,粗略扫了几眼。
“这儿有几张没写名字的,自己过来认领一下。”
早在刘深看到整个组就自己没试卷时心里就有所预感,等韩老头开口之后便打算起身去讲台。结果他刚站起来,韩仁杰的声音就同步响起:“刘深,来拿你卷子。”
没写名字怎么知道是他的?
托徐二哥的福,刘深也知道自己的字大概是非常的有特色。不过他大概没意识到徐仕林一言难尽的眼神里的含义,只觉对方十分有品位。
没想到韩老头现在也折服在自己的字之下了。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全班笑上那么一笑的,但由于当事人委实过于理直气壮。众人一时半会儿竟没想起来笑。
全班都拿到卷子,韩仁杰半句废话也无地进入了正题。熟悉他的人便毫不意外听到了以下言论——
“啊,看这道题,多么清楚!多么简单!多么明了!”
“你懂了吗?做对了吗?真正搞明白没?”
要是一旦没人回答他,他就开始了——
“你们这样沉默,我觉得我很孤独,都没得人回答我。”
于是大家纷纷应和,班上的气氛又欢快起来。
刘深那股劲儿过去了,心也就大了起来。他自认对同桌一番敞开心扉,又有对对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和亲近,便自顾自把人划进了自己的圈子里。
恰好韩仁杰讲完一道大题,刘深粗略一瞥发现方法和自己写的差不多,就没多继续关注。
“几下记,给你们两分钟记笔记。”
鉴于这道题的确有点难度,韩老师煞有介事地等了大概十秒,就理所当然地一挥手,表示自己要开始讲解法二了。
而刘深因为太无聊已经开始准备造作自己同桌,他盯着对方的卷子半天,感慨于这样一个冷冻机似的人竟会有一手娟秀小巧的字,旁人若是看了少不得要觉得别扭惊讶,刘深却觉得两者挺像。
都乖乖的,惹人怜爱。
甘浅之不知道那盯着自己卷子傻乐的少年脑洞已经飞了十万八千里。他几步写清楚了黑板上的解法一,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问:“怎么了?”
刘深回神,一直盯着的试卷内容在眼前清晰起来,他细细看了两眼,突然发现,上面的解法正是韩老头正在讲的解法二——是他们没有系统学过,但解这道题尤其方便的方法。
少年的目标由此转换成了试卷正主,他一边暗自猜测这人期末考试的水分有多大,一边没带脑子回答:“没什么,好看,就多看两眼。”
也不知道在说人还是说字。
甘浅之一愣,突然极快地垂了眼,没叫刘深看出他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情绪。
刚刚宁暖雨的话还萦绕在他心头,只要想到那样的场景,死寂沉冷的血液似乎便有烧起来的意思。
他看着对方右手虎口的结痂,想着,这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呢?
自己家中横生变故,他好好的在网吧也能突遇歹徒,这真是……
甘浅之手轻轻抖了下,想要盖住那处伤疤,想问问这个人还疼不疼。可是从骨头缝里泄出的疼意让他硬生生顿在原地,身体似乎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想要努力挣脱这牢笼,另一半化为无数枷锁,将他死死困于黑暗。
“他在的网吧也是倒霉,刚好碰上一抢劫的。他跟人打起来,结果对方有刀,那傻子,还以为自己能空手接白刃呢。”宁暖雨语气嗤笑,眼神却是心疼的。
从这条疤的狰狞程度,可以窥见当时情况有多惨烈。
“疼不疼?”
刘深正换了一个又一个话题也没想好话头,对方却先开了口。他下意识笑了下,循着同桌的目光看过去,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什么。
“那个啊,都好久了,肯定不疼啊。”刘深摸了摸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虽然我俩都进医院了,不过我是皮外伤,他就没那么轻松了。”
被自己砸成了脑震荡,医院对着他们俩,一时间都没分清楚谁才是歹徒。
“不过唯一的影响就是……”少年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我爸妈知道后,一年没让我去过网吧。”
甘浅之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让少年可以转移注意力,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然而半晌,他也只是轻轻道:“你可以讲讲那个时候的事吗?”
刘深愣了愣,按理说这样的事非常隐私,但说者没有意识到,听者没有在意。他看着同桌眼底幽暗的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是讲台上的韩老头唾沫如飞,讲台下的两人默契地改完错题,就讲起了小话。
*
“……怎么样?这曲子我新学的。”房间里,少年放下箫,对着耳机得意地问了一句。
沉默,耳机里是长久的沉默。
静止,游戏里人物是一动不动的静止。
直到少年开始怀疑自己网卡了,耳机里才传来一声“嗯”。
少年眉飞色舞,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按了两下。屏幕里的秦风二少也跟着蹦来蹦去。
“叶风你可别转了,晃得我眼晕。”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也加入了聊天。
“啧,”被称作叶风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服:“你一个天天转圈圈的,还晕?”
天天转圈圈的队友语气沉重:“如果不是为了配合你俩,我一大男人会玩奶吗?还是奶秀。”
“奶秀怎么了?又好看腿又长,关键其他奶也奶不动策藏啊。”二少顶着个叶风的ID,开始围着旁边一身红衣银甲的天策打转。
“把策去掉,李兄才不会像你一样永远在被奶不到的边缘反复横跳……等等,被你带过去了,所以你到底打不打算参加大师赛竞选?刚刚听你吹那喇叭,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少年冷漠脸:“那是箫,你怎么跟我家鸡一样不懂欣赏?”
耳机里长久没有回复,对方大概是无语到闭麦了。
“那你去吗?”一直旁听没插过话的天策问了句,他声音沙哑,似是处在变声期,但仍能听出些许冷淡意味。
背着重剑的二少轻盈地飞上跳下:“当然去啊,反正暑假没啥事儿。你看我们队,有最强的天策和最秀的藏剑,以及十分给力的秀姐姐,怎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
闭麦的人似乎又想通开麦了:“为什么到我就是秀姐姐?”
少年无视他,提议道:“我们现在去打会儿竞技场吧,打33。”
“好。”
“……”
青春岁月也就是如此了,电脑桌前键盘响,一身豪气江湖场。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多年后回忆过去,桃花依旧在,故人却已归隐,再难寻觅踪迹。
刘深还依然记得自己初中迷上网游那段时间,在连续试了好几个后决定扎根剑网三。那可真是个荡气豪长的江湖,玩家仿若真的化身为一个个侠士,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会因为一些口角打成服务器混战。把他这样中二不足力气过剩的叛逆期少年迷得神魂颠倒,连架都不约了,天天就守电脑面前,键盘鼠标配合得无比默契,好似一场交响乐。
因为游戏要花点卡,他不得不一边去副本打工挣钱,又一边花在pvp装备上,然后天天去竞技场摸爬滚打。
当时的赛季有人研究出策藏秀剑气花等组合,据说打竞技场十分省力。刘深一向随缘,没有主动找过队友,只散排。但又总是因为太浪而经常被散排的奶妈放生,要不是走位够骚,估计开场没多久就该躺着擦地板了。
就这么孤狼似的混了一段时日,刘非酋终于遇到了属于他的运气——一来来俩。
一个天策和一个冰心……虽然冰心后来被迫切了奶。
当时散排3v3,三人连麦都没开,三个输出,噼里啪啦就结束了战斗。一场结束,刘深只觉酣畅淋漓,如遇知己,拉着两个话都没说过的人又打了几场。等刘深想起看一眼段位时,那段位蹭蹭蹭涨得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于是心照不宣的,三人达成共识,组成固定队伍,有空便一起打竞技场,威名逐渐远扬。
*
下课铃声哗啦流泻而出,刘深一愣,随即笑了笑,叹气道:“跟他俩比起来我可真是个非酋,尤其是云兄,若论纯种,他大概是个纯种的欧皇。”
刘深后来带他去陪自己去副本打工,凡是对方黑的本,无一例外都出了玄晶或者特效武器。明明这个天策ID也不是ABB式的,但出奇遇是出得比ABB还多,被誉为唯一打败了ABB的男人。
甘·纯种欧皇·浅之:“……”
“最搞笑的一次是,”刘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眼里的光芒明亮又动人,“我们当时去跑商,结果遇到一队五个劫镖的,然后被我们打得当场自闭。那几憨批不服,又找了几个亲友来,好不容易赢了一把。你猜接着发生了什么?”
甘浅之当然记得很清楚,但他眼神不自觉落在刘深笑出来的那颗虎牙上,舌头微动,顶到了一块尖利的位置。一时竟忘了回答。
刘深也没想过他会回答,边笑便回答:“云兄是最后没的,结果对面刚得意地发了句地图嘲讽,下一秒世界就宣布云兄触发了绝世奇遇阴阳两界哈哈哈哈……”
刘深现在还记得当时对面静止的画面,费尽千辛万苦送人触发奇遇,他不用想都知道对面的脸一定很绿。当天这瓜就在青梅脚踩渣男渣女,荣登818第一宝座,刘深看了多久就笑了多久。
不过当事人对此反应是可以说是毫无反应,要不是刘深全程陪(bi)同(po)任务,他说不定做都懒得做。
刘深感叹:“真是桃花潭水深千尺,涝的涝死。”
甘浅之:“……”
刘深突然揉了揉眼睛,他刚刚似乎从甘浅之脸上看到了类似无语的表情。可再看,却还是面无表情。
“怎么了?”
“没事。”刘深回过神,“听我讲这么多,会不会觉得无聊?”
甘浅之:“不会。”和另一个人一起回忆那些他如数珍宝的过去,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好像冰山下火焰沸腾,又酥麻又刺疼。
“如果你有一天再见到他们……”甘浅之试探着问。
刘深微微眯眼:“那当然是先打一顿。”
甘浅之一怔,随即垂下眼,压低声音:“那你打完,还理我吗?”
刘深:“当然……嗯???”
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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