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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牌
羡春楼内。
卫溪舟正要出门,就和对面房间出来的书生撞了个正着。
书生捂着胳膊,面上痛色一闪而过。
“你是……”
“抱歉抱歉,没看到路,兄台有礼,兄台告辞!”
书生落荒而逃,身后的房门被打开,流莺穿着一身火红狐裘走了出来,见到卫溪舟,她风情万种地一笑,“早啊世子殿下,要出门吗?”
卫溪舟皱眉,他对花魁和书生的风月事不感兴趣,但这样的女人好比带刺的蔷薇,漂亮而又危险,怎么看,都和李洛水不是一路人。
“对了,上次洛水的事,我还没谢谢你。”流莺道。
“客气了,要不是流莺姑娘,我也不能这么快找到那个小丫鬟。”
自打他来了京城,皇宫里对他的监视和提防无处不在,就算躲进羡春楼也不能幸免,他的人都藏在暗处,行动处处受限。
那日是流莺在一个时辰内,将重伤昏迷的桃桃给带了过来,要是再晚一步,棺材里的李洛水可能生死难料。
眼前的花魁,明明一身本事,却隐藏在风尘之地,甘愿做世人轻贱的歌女,还找了个一穷二白,看起来脑子也不太行的书生做入幕之宾……
卫溪舟摇头,虽不明白,但也并未打算深究,临走时流莺在身后说道:“……喂,那个,我的事,你别告诉洛水。”
“放心。”
他当然不会说,救命恩人什么的,有他一个就够了。
入宫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皇后在宫中设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在应邀之列,他这个未来驸马自然也不例外。
刚行出半里,马车突然一震,十六一勒马绳,车帘被掀开,一支赤色羽箭被递了进来,“殿下,有来信。”
以箭传信是他们卫家独有的传信方式,为了掩人耳目,关外来的秘信一律会由专门的暗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暗卫们不会现身于人前,只会在收信人途径之处留下一支赤羽箭。
折断箭尖,取出里面的密信,看完之后,卫溪舟面色一沉,“十六,停车。”
“殿下,出什么事了?”十六问。
卫溪舟不言,将手里的密信递过去,“你自己看。”
十六接过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这……”
信是他爹镇北王亲笔所书,内容很短,只有一封战报和寥寥几句。
就在七日前,安分了几年的北戎人突然发难,短短三天,已连下边境两座城池,镇北王领兵出战,北戎人却好似对我方部署了如指掌,加上物资充足,南下如虎添翼,镇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信中还有他爹亲笔写下的几个字——内患不除,干戈难止。
这其中深意他当然明白,当年在虎涯关一战,大祁和北戎都损失惨重,尤其是镇北军,除了数以万计的士兵伤亡,三十六黑骑全部战死,卫靖封锁了消息,只从府中暗卫里派了一人秘密潜入京城。
北戎一次又一次的未卜先知,如果朝中没有北戎内应,雄踞边关多年的镇北军,不可能败得这么彻底。
那个被派往京城的暗卫名叫阿五,他的任务,就是找出朝中与北戎暗地勾结的官员。
在京城潜伏的两年,阿五不负众望,查到了一些与外族往来的官员名册,镇北王一封奏疏递上去,清除了不少朝中奸佞。
可就在三年前,阿五突然断了音讯,而他传回的最后一封密信中,并没有什么官员信息,只提到了自己在调查一队胡商。
卫溪舟这次来京城,名为奉皇命迎娶公主,真正的目的,则是为了调查阿五的下落。
别人都说阿五死了,他偏不信,跋山涉水的来到老皇帝眼皮子底下,就是想给当年的阿五,还有自己一个交代。
马车直接调转车头,去了一家开在闹市的当铺,老板见卫溪舟衣着不凡,连忙迎了出来,“客官要当点什么?或者赎点什么?”
一枚金灿灿的元宝被放到柜台上,卫溪舟说道:“不当也不赎,只想打听个事。”
那掌柜的看到金子,早已两眼放光,笑呵呵地收在怀里,拍拍胸口说道:“打听事儿客官你就找对人了,我这家店在京城开了十多年,街头巷尾,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卫溪舟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牌,“这上面的图案,见过吗?”
掌柜的凑近仔细端详片刻,摇头,“……没见过。”
说完怀中一空,卫溪舟将金元宝在手中掂了掂,慢悠悠道:“是吗,那我只能去问问别人了。”
“哎别别别!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嘛!”掌柜的连忙拉住他,“我说没见过这图案,可没说没见过这玉啊。公子,您看这金子……”
卫溪舟随手将金元宝抛了过去,瞥了对方一眼,“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是是是,绝对是实话!”掌柜小心翼翼将金子在怀里藏好,想了一下,说道:“这种苍山暖玉,产自雪山之巅的寒□□,质地温润,莹白透亮,乃是千金难求的好品种,我这小店在三年前也有幸收过一块碎片。”
掌柜的将二人带到后院,从一堆上了锁的柜子里翻出个木盒,从盒子里取出一枚残破的玉片,看质地,确实和他手里的玉牌很像。
“公子你看,我没骗你吧!”掌柜的搓了搓手说道。
“这玉片的主人是何模样?”
“好像是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年纪吧。”掌柜的回忆道:“说来也怪,这块玉按理说价值不菲,他却只向我要了五十贯钱。”
“哦对了,和玉一起典当的还有个破陶钵子,我看这玉贵重,也一起留着了。”
掌柜的将另只盒子里的陶钵取出来递过去,卫溪舟皱眉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记号。
他们卫家的暗卫每个人都有的一块玉牌,正面刻着麒麟纹路,背面则是暗卫自己的名字。
这群少年都是从战场捡回来的孤儿,自小便在三十六黑骑的教导下学习杀人搏命的功夫,卫靖按照数字给他们取名,那枚玉牌,等同于是他们的命牌。
玉在人在,玉毁人亡。
阿五拿着一块碎玉来到当铺,很有可能已经身处险境,此后三年杳无音讯,会是什么结果,卫溪舟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最终带走了那只陶钵,上了马车,十六问道:“殿下,还去皇宫吗?”
他此番出现在当铺,想来暗中监视的人一定会上报宫中,往后行事只怕会更加困难。卫溪舟靠在车内,声音里透着疲惫。
“不去了。”
*
李洛水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水织烟锦裙,外罩一件宽大的白毛斗篷,清丽的面容在薄薄一层面纱下若隐若现。
戴罪之身重返京城,在旁人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可她不仅回来了,还即将堂堂正正地站在昔日那群人面前。
宁绍身披一件玄色狐裘,眉眼在寒风中显得愈发苍白,他心情似乎不错,入宫一路,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笑意。
李洛水被他看恼了,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宁绍低下头轻咳两声,“只是觉得你今日……有些特别。”
皇后身前的近侍孟公公早就等在宫门外,见了宁府的马车,上前行了一礼,“娘娘命我在此等候二位。”
李洛水打量着眼前这位,说是公公,却与那些粉口白面的太监颇为不同,说话时腰背挺得直直的,不像公公,反倒像个侍卫。
宁绍在她耳旁介绍道:“这是姑母身边的亲信太监,孟安,入宫前做过护院,会些拳脚功夫。”
原来如此。
孟安领着二人入了宫,冬日宴在夜里开始,剩下的几个时辰,他们只能在宫中行馆度过。
行馆各处都被精心布置过,树上挂满了银灯,室内架着好几个取火的炭炉,烧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宁绍被皇后的人叫走,李洛水独自一人来到行馆,刚一进门,正围在炉边小声说着话的几名世家女齐齐看了过来。
“你是宁公子带来的人吧。”有人问道:“怎么还蒙着面?”
李洛水掩唇咳了两声,“前几日不慎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姐姐,所以才蒙了面巾。”
她说完,自觉站得离火炉远了些,那几个世家女一听,皆是一脸晦气地转过头。
“哎,我听说啊,皇后娘娘举办这次冬宴,就是想替宁绍选个世家女为妻呢。”
尽管压低了声音,不远处的李洛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失去兄长,对这位侄子偏爱一些无可厚非,可他那个身体……谁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
“我瞧他就是个病秧子,一身病气。”说话的女子看了眼李洛水,小声说道:“谁挨着他都要倒霉!”
“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皇后凤口一开,还不是只有乖乖嫁过去?要我说,最羡慕的还得是沈家姐姐,都快和太子定亲了,想来也不会再有这等麻烦事……”
沈清蕖今日特意打扮过,一身淡粉色襦裙,芙蓉面上点了胭脂,更显得娇艳可人,闻言嗔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莫要胡说。”
“沈姐姐你就别害羞了,除了你,太子殿下哪还正眼看过其他人?”
“是呀,成了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沈姐姐可就是皇后,届时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哎呀,你们越说越远了。”沈清蕖脸上浮现一抹羞色,“等到那日,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
“是吗?”
门突然被打开,一道清脆的嗓音和着冬日的寒风灌了进来,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来人身着浅紫色宫装,裙边与袖口纹着大片的金色鸳鸯花,精致的小脸扬着,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含羞带怯的沈清蕖身上。
“话别说得太满,依我看,你未必等得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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