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奴

作者:倚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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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灯匣剑(四)


      林琢之倾身下来,高大身影笼罩她,遮挡昏黄烛光。

      谷剑兰握紧拳头,怯生生往前送:“大人,有点……”

      “近”字没说出口,谷剑兰的拳头就被林琢之握住,他用双手包住谷剑兰的拳头,抢白道:“有点冷?”

      “不是……”

      谷剑兰想抽出手,林琢之反倒攥得更紧,裹着她的手轻轻呼气。

      谷剑兰不敢再动,抬眼偷瞧林琢之的神色。

      发梢垂指,青丝拂过谷剑兰的柔荑,丝丝缕缕的痒意挠着她的心。

      烛下生光,光昏黄,笼得他眉眼朦胧,温润安静,烛光模糊了他的棱角,此时的他不似当夜城墙上所见那般冷冽。

      谷剑兰在偷偷观察林琢之,林琢之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在观察她的手。

      他轻轻摩挲她的拳头,摸到指缝间的厚茧,他揉了几下,发觉那茧子硬得不像话。

      林琢之皱起眉头,趁谷剑兰出神,手指往她指缝里钻,虎口、食指指节、手心,一双乍一看光滑细嫩的手,竟处处生满茧子。

      锻打、练剑、彻夜画图,谷剑兰的手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受了不少折腾。

      “痛吗?”

      “啊?”

      “手。”

      谷剑兰摇头。

      她容易害臊,动不动就脸红,林琢之有很多关切话想说,又怕过了头把她吓跑,思考措辞时眼神就没离过她。

      林琢之低头见她睫如鸦羽,缩在门边乖巧顺从,心中那点欲.火忽然随着噼剥骤响的烛光燃起。

      上一次情动是在溪边,满身冰水都浇不灭林琢之心底火苗,这会儿灯火朦胧,光线忽明忽暗,林琢之的神思也开始恍惚起来。

      温热呼吸、发上兰远、衣上雪寒通通纠缠在一起,它们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渐渐收拢,将二人越逼越紧。

      林琢之眼前迷离,只见得谷剑兰薄唇水润,他竟毫无意识,越靠越近。

      衣衫窸窣,距离悄然缩短,握住她柔荑的手渐渐放松,他转而环住谷剑兰,撑住门板,身形缓缓低下来。

      谷剑兰顿感错愕,却挣不开他圈出的那方小天地,恍惚间,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成为了林琢之的奴婢。

      既是他的奴婢,照理说便是他的人,他想对自己做什么,谷剑兰没有任何权利拒绝。

      她狠下心,抑制住盈耳的心跳声,闭上了眼。

      咫尺距离,呼吸可闻,两点温热仅仅三寸就要触到一起……

      “林琢之。”

      门外声音冰凉,隐含怒意,谷剑兰倏地清醒,将林琢之一把推开。

      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林琢之闷哼一声。

      “夜深了,打扰。”

      谷剑兰慌忙转身,打开房门,她绕过廊角就跑,压根没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林琢之目送她离去,拢紧身上的衣裳,看向门外,冷冷回应来人的视线。

      ————

      内间水声泠泠,水汽氤氲,谷剑兰正在屏风后沐浴。

      浴桶边搁着一把铁蛇剑,谷剑兰探出手,弯曲指尖,轻弹剑身。

      谷家庄有三种剑。一种剑锋凌厉,削铁如泥,适用于战场拼杀;一种剑薄如纸,挥舞起来酣畅淋漓,适合好剑隐士闲时作乐;还有一种做工精致,剑尖不开锋,剑身一削就断,单纯给人用做收藏。

      临镇铸剑材料不多,谷剑兰只能将长剑铸成界于第一与第二种之间,薄剑难胜重剑,这个道理她怎会不懂?

      谷家庄里材料不少,可惜现在在郜离人手上,真是糟蹋了。

      她叹了口气,只望有朝一日能夺回边镇,重兴谷家庄。

      恍恍惚惚,谷剑兰回想起冬月飞雪,台阶上、石狮边、练武场中,谷家庄中人人手一碗羊肉汤,热热闹闹谈天说地。

      她忆起幼时,林琢之和自己骑着小黄狗持剑对打,还误打误撞研究出许多千奇百怪的招式。

      谷剑兰笑起来,脑中灵光一闪,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寒风吹开。

      她吓了一跳,赶紧沉下浴桶,哗啦啦,水花飞溅。

      屏风前出现一道玄影,步伐有些踉跄,寒风卷入袅袅酒香,混进温热的兰远香中。

      好像是林琢之。

      纵使现在成了他的婢女,谷剑兰也不愿在沐浴之时伺候他,她咬咬牙,拿起屏风后的铁蛇剑,紧紧攥在手里。

      外头许久没有动静,谷剑兰看到那道影子走远,踉踉跄跄来到榻边,倒在床榻上。

      再等一阵子,直到里间没了声音,谷剑兰立刻钻出浴桶,擦身披衣,哗啦啦水声愣是逼得谷剑兰行动迅速,事毕,房中却没有任何动静。

      “林大人?”

      谷剑兰唤了一声,没有回音,她攥住衣领,放轻脚步走出屏风。

      林琢之倒在榻上,双颊绯红,显是喝多了酒,谷剑兰在房中徘徊,就这么让他呆在房里,实在不成体统。

      虽说她对外的身份是林琢之的婢女,但她也没见墨槐她们有谁近身伺候,谷剑兰还是要些面子,不想明日林琢之从房中出去,被别人看到了说闲话。

      犹疑不过半刻,她鼓起勇气,上前推他:“大人,醒醒。”

      推了好一阵,林琢之才幽幽睁眼,他扶着额头坐起身,看向她,似乎还迷蒙着:“你还没走?”

      谷剑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人,你走错房间了……”

      林琢之环顾四周,坚定地摇头:“没错。”

      他走出去,跌坐在案台边,脑袋不甚清明。

      此时林琢之昏昏沉沉,如孤舟溺海,海面上不断回响方才林疏之说过的话。

      “你弱冠已过,怎么还和叔父闹脾气?”

      “知道你为幼时那事心里不痛快,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你还在纠结什么?”

      “你不愿听安排,和叔父好好说便是,何必赌气来这偏远地方?”

      声音盘旋在脑海里,他捂着脑袋,寻不到出口,思绪混乱间被一只手搀住。

      当啷一下,像是金石落地声,林琢之心口一颤,恢复刹那清明。

      他闻到一阵裹着兰远香的温热气息,继而两臂攀上一抹温热,林琢之被谷剑兰半搂着坐稳。

      他脑袋里又冒出方才房中的旖旎场景,耍赖一般软了身子,半倚在谷剑兰身上。

      “你那么好,他居然质疑你。”

      谷剑兰轻轻“啊”了一声,不知他说的是谁。

      “他说,要是守城兵器全用你铸的剑,沦陷是迟早的事。”

      谷剑兰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林总督吗?随他去吧。”

      林琢之拍案,怒而起身,醉而跌坐:“他话说得难听!还责我说话鲁莽。”

      “欧冶子造了三把神剑,泰阿剑就破了城,他说剑不可破城,破城的是人,我和他顶,说功劳人剑皆有,破城胜利,可没用上嘴。”说到这儿,林琢之笑了,“他半天没说话,转而用我爹的口吻指摘我。”

      他半靠在谷剑兰怀中,幽幽道:“上京不好……上京没有恩施玉露,没有小黄狗,没有姥爷,也没有……”

      林琢之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他回身抱住谷剑兰的腰,想寻一丝丝慰藉。

      谷剑兰身体僵硬,片刻后抚上他发顶,恍然觉得自己在安慰一个孩子。

      他喝醉了,卸下所有防备,袒露真言。

      “我被爹送到北境,只是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谶言,小时候也曾心生怨念,但在北境惯了,倒觉得在姥爷这儿过得比上京自在。”他忽然抬头,脸颊泛红,眼神涣散,“你知道八年前我为何离开吗?”

      谷剑兰摇摇头。

      “我回去奔我母亲的丧。”

      “啊……”

      “我爹没过一年就续弦了,薄情得很。”

      谷剑兰垂下眸子,想说节哀,可这事儿又过去了许多年。

      “阿爹留我在上京,我争气,自己争得个官位,但我爹不准。”他醉时如一只乖顺的小猫,还用头蹭蹭谷剑兰,“他不让我做武官,私自去找皇伯……”

      声音越来越弱,后面的话谷剑兰听不清了。

      他靠在谷剑兰怀里,合了眼,房中只听得烛火噼剥的声响。

      “大人?”

      谷剑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林琢之骤然惊醒,抬起头来。

      “我、我有话同你说。”林琢之抬头看她,烛光柔和半张脸,“你的剑舞得不错,但有一式不太对劲。”

      他站起身,左顾右盼,捡起掉落在地的剑,塞入谷剑兰手中。

      谷剑兰一愣:“在这儿?”

      他没回答,直接把她扳过去,右手握住她执剑的手腕。淡淡酒气洒在谷剑兰耳畔,惹得她耳垂发痒,肩膀缩了缩。

      林琢之握住她手腕朝外一挥,剑尖直指灯烛,烛火被剑风吹得一歪。

      “醉里挑灯看剑!”

      话音未落,林琢之捉着她手腕划半个圈,剑尖指向帐子。

      “梦回吹角连营!”

      “等等,大人!”

      剑尖唰地一下指向多宝格上陈列的藏品。

      “沙场秋点兵!”

      “马作……嗯?本官的马呢?”

      谷剑兰一愣,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林琢之也跟着傻笑,缓缓松开手,跌坐回案台前。

      他迷糊道:“你看懂了?”

      谷剑兰忆起幼时比剑,笑容忽地凝滞,方才那几招是他们幼时切磋而出,她差点忘了。

      谷剑兰暗叹,将长剑放好:“大人,我扶你回房。”

      林琢之摆摆手,不愿走,谷剑兰耐下性子来劝:“大人,你——”

      砰砰。

      不甚友好的叩门声响起,又把谷剑兰吓了一跳。

      “林琢之。”

      是林疏之的声音。

      谷剑兰一愣,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道:“我看到影子了,开门。”

      她站起身,一迈步,衣袖就被林琢之捉住,他醉醺醺扬声道:“不在!”

      门外沉默许久。

      “大半夜闯姑娘房间,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谷剑兰被这直白的言语气到,一口气上不去,又开始咳起来,林琢之慌忙扶住她。

      “开的药不管用?我带你到上京去,找最好的大夫。”

      “林琢之!”

      谷剑兰下意识看向门口,忽然发现烛光拉长他们的影子,映在窗台之上。林琢之从后扶住谷剑兰,单瞧那影子,太像交颈缠绵,难舍难分了。

      她一把推开他,林琢之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软绵绵黏上来。

      林疏之这人着实算不上礼貌:“谷姑娘,你要是不开门,我会直接破门而入。”

      谷剑兰相信他有这个胆子,只得使了巧劲,赶紧挣脱林琢之,上前开门。

      还没碰到大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霎时灌进来。

      林疏之瞟她一眼,进里间拽出林琢之。

      林琢之犹自挣扎,却因喝多了酒使不上劲:“放手!”

      林疏之不管,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扯住他的手臂,扭犯人一般扭他出去。

      行为有些粗鲁,谷剑兰忍不住上前阻拦:“林总督,大人他——”

      “兄弟家事,不敢劳烦姑娘。”林疏之出口冷冰冰,态度强硬,“深夜私会,不合礼制,但为护兄弟名声,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谷剑兰被“私会”二字惊到:“你……”

      林疏之冷笑一声:“好自为之。”

      门扉砰地关上,他依旧没有给谷剑兰任何反驳的机会。

      谷剑兰站在门口,一动未动,听林琢之反抗的声音渐渐远了。

      烛火将熄,倩影即灭,谷剑兰僵立良久。

      末了,她推开小窗,看向林琢之房间,直等到那头烛火湮灭,雪夜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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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帷灯匣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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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2个月前 来自: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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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嫁梗/驯狼/做恨文学】
    玉窗兰替嫡姐嫁给老皇帝,老皇帝却在大婚之夜喜提驾崩。
    令朝廷闻风丧胆的掌印太监傅启户迅速强占先帝嫔妃,却甘心俯首,将她捧上神坛。
    玉窗兰不理解,但她不在乎。
    他囚她的身,她就勾他的魂,到底是笼中的凤还是驯狼的羊,他们有的是时间较量。
    明艳替嫁烟花女X狠厉掌权真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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