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一颗小青梅

　　四五个小时来回周转的绿皮火车并不好熬，好在谢晨辰的父亲早联系好自己在长白山做生意的好友，几人顶着漫天繁星，在寒风中向着接站车走去。

　　“刘叔，大晚上的麻烦你了。”谢晨辰一手往后备箱放行李，一边和旁边提着行李箱的中年男人寒暄着。

　　刘方摆摆手，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客气啥。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你了，大小伙子长得越来越帅了。”

　　刘方说话时嘴里的热气散在空气里，迅速的在脸上挂上一层薄霜，他接着说：“一会我把你们送旅店去，晚上没吃吧，你阿姨那边等着时间煮面呢。我给她去个电话。”

　　刘方把手上的行李安置好，伸手从兜里拿出个翻盖的诺维亚，摁了摁按键，操着大嗓门子对电话里说：“哎媳妇，接到了接到了。马上回去……好嘞好嘞好嘞……”

　　晚上没怎么下雪，只有零星的雪花从天上飘落，看着像是从高处的树上和房檐上吹下来的，现在虽然风不太凌冽，但刮在脸上还是有点钝痛。

　　季桔把四处打量的视线收回来，紧了紧手套和袖□□接的缝隙，把脸往杨淑华女士新织好的围巾里藏的更深了一点，眼睛看向旁边轻轻跺脚驱散冷感的周栀，自己往兜里揣手的动作直直拐了个弯。

　　“把脸围好，都红了。”季桔伸手整理着周栀的围巾，埋在围巾里的嘴不停的唠叨着。

　　“啊？”周栀听不太清楚，抬手把耳包掀开一条缝。

　　“我说，你戴好。冻伤了就丑死了。”季桔皱了下眉头，有些嫌弃的伸手把周栀掀开耳包的手拍下去，又替她好好整理了一下因为耳包掀动而漏风的帽子，这才算行了，终于把手揣回兜里。

　　刘方那边的电话也打完了，抬手把后备箱门放下后，对着这边抬手招呼了一声：“孩子们上车了。”

　　季桔点点头，拉着呆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的周栀往前面的经典款五菱宏光面包车走去，看了眼不知道魂飘到哪去的周栀有点疑惑的发问：“想什么呢，走了。”

　　周栀眨了下眼，忽视耳边发烫的温度，脚步跟上，嘴里小声地回应着：“没想什么，走吧。”

　　刘方夫妻俩在长白山下办了一家旅馆，和他相熟的好友有朋友要来长白山旅游也大概率会被介绍到这里，照顾生意。先前联系时，谢父就已经把一应事项都和刘方沟通过一遍。

　　“最近来长白山的人还真挺多的，主要西坡不是开了滑雪场吗。各地有兴趣的都赶过来试试，我和你阿姨那小旅店还接待了好几个大胡子的老外呢。”刘方开着新提的五菱在驾驶位上侃侃而谈，一说起自家生意就看见眼底挡不住的兴奋。

　　季桔想起出发前谢伯父的话，有些好奇的询问：“刘叔，咱家旅店是不是有温泉。”

　　“对呗。”刘方脸上笑的更乐呵，“虽然说长白山是火山区，但也不是哪哪都有天然温泉的，咱家旅店那可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和你阿姨用心经营，主要还是你阿姨啊。用心！打理的是相当不错。当时买房子的时候我还寻思省点钱，你阿姨那叫一个英明神武，当机立断的就选这……”

　　前面说的火热，后面季桔在后座十分捧场的和刘方一唱一和：
　　“噢呦！”
　　“是呗。”
　　“好家伙。”
　　“还得是阿姨！”
　　“那可不咋的呢。”

　　谢晨辰撇了一眼身边睡得实诚的马皓，和围观聊天现场十分专注的周栀，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伸手戳了戳周栀，有些迷惑的提问：“老季她是，专业学过说相声吗。”

　　周栀循着动静望去，仔细思考了一下：“她是有礼貌。”

　　谢晨辰：“……”哈？
　　你这个强调好像我没有礼貌一样。

　　在谢晨辰被季桔的捧哏能力折服过程中，历经快四十分钟，车子在距离长白山不远的一家牌匾开着灯的温泉旅店里停下。

　　八方旅店。

　　老刘夫妻是统一的热情，刘方媳妇是个爽利的女人，身形苗条，和刘方一个高大个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女人还没看见几个人就已经在脸上乐开了花，瞧见季桔周栀后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嘴里一直念叨自己这么些年对没生一个闺女的遗憾。

　　季桔照旧热情的回应，哄得女人连连拍手，周栀稳重的跟在后面。

　　四个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环境很好，有直通到私汤的楼梯，刘方媳妇在餐厅预备了几份朝鲜风的部队锅，告诉她们吃完之后不用打理，可以去私汤放松一下。

　　“在阿姨这里不用客气的，有什么想吃的，需要什么就给阿姨说。屋里被子什么的都新换的床单，水杯也用热水煮过消毒了。我姓朱，叫八妹，你们以后叫我朱姨就行。”朱八妹很是利落的安排着。

　　季桔在房间放好背包，听着声音到走廊和朱姨应和了几句：“谢谢朱姨，太麻烦你了。”

　　谢晨辰也从隔壁跑出来，脸上带笑：“对，这真太贴心了。”

　　朱八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都是应该的，都没给你们留下单间，幸好你们不介意。”

　　“没事，我就喜欢和小姐妹一起住。”季桔伸手勾着刚出门的周栀，一脸灿笑。

　　谢晨辰：“……嗯，我也喜欢和……一起睡。”

　　马皓探着脑袋从门口出来，嘿嘿笑着：“真没想到我谢哥这么爱我。”

　　谢晨辰：“……”我就是客气客气。

　　餐桌上铺着浅绿色小方格的桌布，桌子上方黄铜的面锅被小火给煨着，里面的面汤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一阵香气。

　　马皓扑在桌边：“啊，好香，这绝对是我今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谢晨辰嘬了口面，评价道：“你现在看起来能吃下一头牛。”

　　季桔咬荷包蛋的动作和周栀嗦面的动作一顿，两两对视，遮掩了夜深困倦。

　　吃完饭几个人拖着困顿疲惫的身体往房间游荡，季桔洗完澡总是不爱吹头发的，从浴室出来后发尾被毛巾卷起来，水顺着发梢湿哒哒的滴落在睡衣上。

　　可怜兮兮的。

　　周栀抬头看着游魂似的季桔，把手里刚放下去的吹风机又拿起来，神情有些无奈，轻声招呼着：“过来坐。”

　　季桔带着轻快的步伐过去，眼底带着得逞的狡黠：“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周栀：“就知道你懒。”

　　季桔：“海城不下雪，今年是我差不多十年里第一次看下雪。入目都是白色，看着特别安静。在海城想要体会这种安静，只能在夜晚的海边，不过不太一样的是，海城的沙滩大面积商业化，城市灯光太多掩盖了星光。晚上只期待有鞭毛藻汇集，才能有点自然界的光亮。”

　　周栀：“荧光海滩，是不是很美。”

　　季桔：“脚踏过去的时候激起荧光，会感觉自己是精灵公主。”

　　周栀：“我还没去看过大海。”

　　季桔：“那刚好，你带我上雪山，我带你去看大海。山川湖海，都可以慢慢走走看。”

　　山川湖海，都可以慢慢走走看……周栀拿着吹风机晃动的手短暂一顿，季桔也听不清她是答应没有。只感受到冬日凌冽的西风卷着细雪滚打在窗外的玻璃上，月光照应着白色的大地，天上地下、皆是光亮。

　　室内被地暖烘盈了满怀的热气，吹风机带动起来的快速风声响动在两个人的耳边呼啸着，温暖而有力。

　　第二日，刘方早早出门跑车，吃完饭和朱姨打过招呼后，四个年轻人的行程正式展开，从山脚下的上山台阶开始攀爬，到半山腰中转站几人乘坐索道到山上的观景台，由上至下的俯瞰整个山景，绵远的森林被白雪覆盖的几乎全无别的颜色。到山顶租赁好滑雪用品、信号接收器，电话和提前通过老刘联系的教练汇合。

　　去吧，奔赴雪的盛宴。

　　几人上手极快，都是玩乐的个中翘楚，哪怕是看着最臃肿的马皓也在绵软的雪场里显得灵巧更多。
　　几条赛道上的游客并不是很多，所以并不拥挤。

　　“啊哦呼呼呼！好帅！”刹在半山腰，季桔举起手机，里面打开着录像功能，记录着第一次滑雪的欢乐场景。

　　对于在天地风雪间自由奔落的季桔来讲，这是如同鹰鸟一样的自由。

　　“周栀！”季桔伸手招呼着从山上滑下来的矫健身影，大声喊着：“看镜头！”

　　被护具层层包裹的周栀在向下甩尾的过程中伸出左手，冲着镜头点赞。

　　“季桔，录我录我！”谢晨辰从远处喊了一声，腿脚不停的向下奔去，从坡峰下落，完美的姿态，雪板在场地里划出新的痕迹。

　　“很帅！”季桔看着谢晨辰渐缓后转身询问的背影，举起拇指，发出肯定。

　　她左右张罗了一下，“耗子哪去了？”

　　谢晨辰爬山的动作没停，伸手指了指上面。季桔顺着方向看过去，默默把手里视频的倍数放大，记录了马皓在高坡坐着往下蹬腿的背影和周栀再来一圈潇洒下滑的姿态，二者对比鲜明。

　　两个小时过去，和教练告别后，马皓抱住谢晨辰的腿，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谢晨辰抽了抽嘴角，按捺住眼角痉挛的异动：“我先带着他回去吃饭。你们继续？”

　　周栀点点头：“嗯，我想再来几圈，试试难一点的雪道。”

　　谢晨辰抿唇：“好，注意安全。”

　　季桔勾肩：“放心，有我呢。”

　　谢晨辰挑眉：“你以为我在说谁，就你最不安全了好不。”

　　季桔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切。”

　　“走了。”眼见着俩人又有要打起来的趋势，周栀回手揽住季桔的腰，把人往里面带去。

　　太阳在白茫茫的天空中渐渐西斜，风雪寂静中周遭游客越来越少。

　　“这圈结束就回去。”周栀侧头对季桔说。

　　‘OK’季桔比划了个手势，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再一次向前出发。

　　季桔一马当先，直直窜了出去，在雪道中部，女孩弓着的身侧渐渐直立，身体左右摇摆控制的手臂慢慢收起，女孩把手背在身后，回头想要炫耀一番。

　　身后被映入眼眶的情景，引得护目镜下的瞳孔剧烈放大。

　　季桔看着山上高处倾覆的白雪，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张扬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周栀身后。好像无知无觉的兔子，对狼虎展现了最脆弱优美的咽喉。

　　……

　　“跑！”

　　喉咙撕裂的喊叫，山顶传来轰鸣声，又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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