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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山前

作者:沈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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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协


      夜色汹涌着奔袭而来,晃眼的霓虹灯晕染出黑夜里城市的轮廓,车辆依旧如洪流般涌向各个角落,热闹的街市也喧嚣着在夜晚间的主权。
      初春昼夜温差大,白天暖和了一点,晚上又降了温,江颂时出门前特意裹上一层厚点的外套。
      如果说怀孕带给他的好处有什么,可能是更注意照顾自己了,明白了身体的娇弱之处,这一年多来他甚至连酒都没喝过几口。

      高空餐厅往外望去可以俯瞰到半个偃宁市灿烂辉煌的美景,江颂时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提前订好的位置时发现向同裴已经在那里了。
      这里空间很大,餐桌之间都隔着距离,气派精致的装修和明亮的灯光衬托着浪漫的气氛,倒是很适合小情侣约会。
      不知为何江颂时心里有一些紧张,或许是翻脸很快令他不好意思,又或许是下了某种真正的决心。

      然而直到桌上的菜被吃的差不多了,两人所说的话仍旧寥寥无几。
      向同裴也不问江颂时这次邀请的目的,江颂时也始终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总觉得时机不对、地方也不对,索性先顾着吃,说不定吃着吃着感觉就来了。
      可惜直到两人并肩走出餐厅,江颂时才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慌张感,他想到向同裴不再提任何关于结婚的事,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了。
      这种感觉并不太妙,就像考试的时候将一道选择题的选择从A改成了B,结果考完试一看答案发现还是A。那种后悔和无能为力简直令人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江少爷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感觉。

      “之后有安排吗?”向同裴突然问。
      “没。”
      这或许就叫做顺杆子往上爬,江颂时几乎立马回应了向同裴,接着又顺势说:“那边湖景挺好的,去看看吗?”
      这次换向同裴思考了,幸运的是他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就答应了,江颂时短短几秒内第二次松了一口气。

      “好几年没再来过这里了。”向同裴说。
      这片人工湖景色优美,很多外地来的游客也多会到这里游玩打卡,附近既有华丽气派的高档消费区,又有热闹非凡的街市小店,湖边的垂杨爆出点点绿丫,在夜晚倒让人看的并不真切。
      向同裴还是穿着修身的西装,应该是刚下班就往餐厅去了。
      “工作很忙吗?”江颂时问。
      “忙不忙就那样。”向同裴笑着说。
      江颂时莫名觉得向同裴的言外之意是再忙也没关系,社畜人有着满满当当的工作之魂!

      “你想跟我说什么?”
      两人绕着湖边走着,灯光将游人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月亮遥遥挂在天上像在偷听结伴而行的人之间的密语。
      一句话惹得江颂时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不管时机对不对,该往下进行的总要进行,他不能没有向同裴的帮助,为此哪怕抛掉内心最深处的感情,最终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我想先说一声抱歉,那天拒绝你。”
      “没关系。”向同裴淡淡地说。
      “我是说如果现在我说我答应你了,你还愿意吗?”

      江颂时抬头看着向同裴,看他清晰的下颌线,看他平直的嘴角,看他硬挺的鼻梁,直到晦暗不明的双眼。
      心如擂鼓是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了。

      “你确定吗?”不知过了多久,向同裴突然开口问江颂时。
      哪怕到最后一刻,这个人依旧站在长辈的立场上一再询问他的意愿,从始至终都给予他最大的尊敬,唯独不会给出哪怕一点,真心的爱意。
      “确定。”
      “不再反悔了?”
      “不反悔。”

      周围的喧嚣再度响起,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先前停车的地方。江颂时是打车来的,这次自然而然由向同裴送他回家。
      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江颂时很抵触回江家,向同裴总是好声好语地哄他,最后亲自开车把他送回江宅,又看着他在房间里沉沉谁去才悄悄离开。
      依赖一旦形成了就很难再改过来,直到江颂时十八岁时终于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彻底打破了自己愚蠢天真的梦幻。却没有想到数年后的一天,他能够和他成为法定意义上的伴侣。

      “回去早点休息。”江颂时下车前向同裴叮嘱道。
      江颂时嗯了一声,打开车门,突然又听到向同裴在后面说了句什么。
      “啊?”江颂时没有听清楚。
      他没有看见向同裴勾了勾嘴角,只听见他说,“没事,回去吧。”
      Omega的身影渐渐远去,向同裴依旧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江颂时离开的方向,修长的手指静静敲打着方向盘。
      过了许久,他才启动车子转动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了。

      辽远的苍穹裹着四季的流变注视灯火辉煌的人间,直到海平线上透出微红的光芒,朝阳带来越来越明亮的天光描摹出空气中薄薄的雾气。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悠远而空明,江水的奔腾有了形状,草叶上晶莹的露珠映出城市角落的一隅。
      微凉的风裹着清新水汽拂进开着的车窗,向同裴眯起了眼睛,遥遥望着静坐一夜后迎来的日出。
      “再后悔也没用了。”前一天晚上Alpha对要下车的江颂时说的话被他放在心里反复掂量,他庆幸江颂时没有听见,又懊悔他没有听见。
      自己还会让他离开,也许他还会想要离开。

      手机响了起来,是司机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他家那边接他。
      向同裴说了句不用就挂掉了电话,又一次启动车子往公司的方向驶去。

      *
      几天后江颂时在医院洗完标记又住了两日,算是能出院了。
      其实原本也没有住院的必要,向同裴来陪他洗标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秦行言。秦行言毕竟对江颂时的腺体比较了解,十万分保守地建议向总劝江颂时住两天院观察观察。
      于是向总百忙之中连着往医院跑了两天,直到医生亲口保证江颂时的腺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好好修养把损伤慢慢补回来就行。
      向同裴甚至还怕江颂时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没有力气走路了,在江颂时下床时作势附身要抱他走,吓得江颂时连连抗拒险些又躺回床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无碍,江颂时贴好自己的阻隔贴后在向同裴疑惑的目光中绕道他身后审查工作一般看了看他颈后的阻隔贴。
      “也很完美!”江颂时赞许地点了点头,让向同裴实在哭笑不得。

      Omega腺体科和产科在同一层楼,江颂时跟在向同裴身后往电梯的方向的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对面产科走廊上有道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拽住向同裴的袖子,示意他往那边看。
      向同裴正听电话里助理汇报过几天的行程,注意到江颂时的动作也下意识往那边望去,只见江言夏穿着一身低调的白色长裙裹着咖色的长款外衣推门进了值班室。

      “就是这些向总,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宋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江颂时要拉住向同裴就站得离他近了点,此时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他直接抬手从向同裴手里拿了过来放在自己耳边:“回头再说啊。”
      接着也不顾对方是什么反应就把手机挂断了又塞回向同裴手里。
      “你想干嘛?”向同裴问。
      “你是不是我这一边的?”江颂时靠得更近了一点低声问向同裴,仿佛向同裴不答应的话他随时都能变成一个挂件粘着向同裴不走了。
      向同裴挑眉看着江颂时直直逼近的小脸,突然觉得这张脸自己一只手就能完全捏住,而且还能随他摆弄……
      “是。”向同裴说。

      话一出口江颂时就拉着向同裴往产科那边去了,到值班室外边时看到牌子上挂的值班医生的秦行言。
      天助我也啊,江颂时心想,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但并不真切,他只能拉着向同裴往最里面的长椅上去坐着。
      今天的人不算多,但因为地方宽敞,从那边出来直接奔着电梯去的话就不会看到这边坐着的人。
      江颂时也不担心会被看到,他平常做事也不会刻意偷偷摸摸的,反正做了就是做了,藏着掖着也没用。

      “你觉得你能蹲出什么?”向同裴坐在江颂时旁边,另一边椅子上还放着江颂时装日用品的黑色背包。
      “先放个屁股,搞不好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江颂时盯着值班室的动静,像是一只猫紧紧盯着老鼠洞一样。
      “……”

      一位家属搀着位Omega出来似乎想找个位置坐,向同裴下意识把旁边的书包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夫妇二人见了连忙感谢。
      “喝水吗?”向同裴把背包里的保温杯拿出来问。
      江颂时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向总见值班室的门依旧没有动静,又拿出书包里的一颗苹果问:“吃吗?”
      江颂时又摇了摇头。
      向同裴还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江颂时终于看不下去了,以前也没觉得这人这么爱操心……
      “你要是无聊要不先帮我下去取药?”江颂时试探着问。
      这次换向同裴拒绝了,毕竟是腺体刚洗完标记住院了两天,他怕万一阻隔贴不管用再碰上别的什么情况。

      秦行言刚刚叮嘱完江言夏孕期的注意事项,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他今天在住院部值班,江言夏是特意找他来的,所以手机就放在旁边。
      “喂哥。”
      “什么时候结束?”
      “什么?”
      “找你的那个Omega是江颂时的妹妹,现在江颂时就在你门外等着看是什么情况。”
      “……什么?”

      “江……少爷,您怎么来了?”秦行言挂了电话之后江言夏就走了,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
      之后没一会儿江颂时就拉着向同裴过来了,秦行言心里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向同裴打算跟他在江颂时面前装到什么时候啊!
      “我来问一下我妹妹的身体状况。”江颂时坐到秦行言办公桌旁的凳子上,认真地说道。
      向同裴默默坐到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无奈地跟秦行言摆了摆手。
      “妹妹?”秦行言顺势问道。
      “江言夏,你应该知道吧,前段时间还办婚礼来着。”江颂时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好感,也不掩饰。
      秦行言只能尴尬地笑笑,说:“知道知道,所以?”
      “几个月了?”
      “这是人家隐私。”
      “她是我妹妹。”
      “……”秦行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向同裴,只见向同裴依旧是摆摆手,他只能如实说道:“三个月。”
      江颂时心里算了一遍,江言夏和陆今池结婚是一月份,现在才三月份,所以怀孕是在婚前……
      人小两口早就互通心意了那时候有孩子也正常,江颂时也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江言夏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知道性别吗?”
      “规定是不能说的。”秦行言说。

      江颂时直到坐上向同裴的车的时候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车子轰然启动,向同裴转着方向盘问道。
      “在想她这个孩子姓江还是姓陆。”

      窗外的景色迅速往后倒去,车子在轰鸣声中停在了红灯前。
      “我不明白为什么江言夏来检查身体,小陆不跟着。”向同裴说。
      “欸?”
      灯光从黄色闪到绿色,车子再次启动,江颂时却没有之前那么沉闷了。
      “不会吧,陆今池和江言夏不是恩爱的很。”江颂时想了一会儿又郁闷地说。
      “你父亲倒不在意孩子是不是小陆的,但看小陆在不在意。”
      “那要换做是你呢?你在意吗?”
      向同裴想了一会儿,说:“如果结婚对象是你的话我倒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
      “……”江颂时这才反应过来他把自己绕进去了,怎么着他就会出轨呢,论对婚姻的尊重,他可是经历过重重考验的。遇上贺非城那样的他都没妥协,更不用说是嫁给向同裴了。
      “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要不你回头拟个协议,违反协议了直接离不就得了。”江颂时接着说。
      向同裴似乎想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我也不会。协议没必要。”
      “别到时候你会了,然后口说无凭。”
      “我……”向同裴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后天有时间吗?陪我回趟家。”车听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向同裴对江颂时说。
      江颂时没想到他们不是说的利益联姻吗,还要见家长……
      “以你……?”
      “结婚对象的身份。”
      江颂时其实不太想去,去了要怎么跟秦归弦说?他们最终为了各自家族的发展都到了一起,希望秦老板不要介意他离过婚生过孩子?
      ……太可怕了。
      “我跟我爸说的是我单恋你很久,好不容易把你骗到手了。”像是看穿了江颂时的心思,向同裴补充道。
      “……那你跟秦老板说的故事版本里,我喜欢你吗?”
      向同裴似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令江颂时意外的是他竟然想得很认真。
      “按照你的观感来,我爸阅人无数,也就我和同澜能勉强忽悠住他。”
      “……”
      “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趟你家?”
      “我家你想回也不用我带你去吧。”
      “……行,那就算了。后天我来接你,之后我们再去看看房子。”
      “房,房子?”江颂时惊道。
      “嗯。”向同裴接着说:“婚房。”
      “……”向叔叔您是有多恨单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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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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