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

　　全国第十一届美术大赛金禾奖颁奖典礼现场，主持人正在宣读获奖名单，奖项从低到高，最后宣读一等奖获奖者。

　　“获得全国第十一届美术大赛金禾奖第一名的作品是《乡》，作者施雅，接下来掌声有请获奖者上台领取奖杯并发表获奖感言。”

　　施雅整理了一下新裙子，抱着万分激动的心情上台，手里握着奖杯，眼眶几度湿润。

　　“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

　　“等等，我反对。”大厅中间突然站起一个人，她快步走上台夺过施雅手里的话筒，“在我的订单还没完成之前谁也别想拿奖！”

　　“什么订单？”

　　“牧徐迎和迟云升的捆.绑play。”

　　“啊！山月山！”施雅猛然间从梦里惊醒，瞅了眼时间才五点多，她才睡了四个小时，翻身梦游似得去趟洗手间。

　　冰凉的水浇到脸上，她终于清醒一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又惊悚的梦？一想到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被追稿，社死场面堪称人生顶级！但还好是个梦，也就是这个梦让施雅再无睡意，她干脆取出电脑接上数位板琢磨起山月山约的画。

　　限制级施雅之前也不是没画过，甚至也被舍友塞过黄.漫的粮，原本以为跟牧徐迎相处会让她笔下的人物更加贴合实际，但明显她错了。

　　一想到牧徐迎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而自己却偷偷画他的同人稿，施雅迟迟不能下笔，但August一经接稿从不退稿，再加上能梦境的威慑，她心里愧疚不到三秒，笔尖刷刷地画出流畅的人物线条。

　　线条干净，生动传神。

　　施雅自己很满意，可再画另一个人物时怎么也找不对状态，想了想她干脆音乐软件搜索迟云升，再循环播放。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偏温柔的曲子，施雅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施雅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牧徐迎知道她画了自己和迟云升的同人，只见他原地化身为一名黑衣劲瘦的刺客，只不过手中的刀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绳索，而她则是一只跑不快的小白兔，不论在哪个草丛里躲躲藏藏都能被刺客找到。

　　找到捆起来，刺客背靠着防御塔坐下，手里捏着一撮从远古boss那里借来的幽火，“烤着吃，甚美。”

　　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跳到刺客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拿头蹭了蹭刺客的胸膛。

　　“哪里来的不正经的小兔子？”刺客捏着兔子的后颈软肉提起来，手中的幽火已然熄灭，转而从怀里掏出一本心经对着兔子念起来。

　　耳边挥之不去的声音终于让施雅醒来，她呆坐了几分钟，然后拿过手机在即将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之前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寺庙。

　　一连做了两个离谱的梦，她该去拜拜了。

　　一晚没睡好施雅脸上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何盼一大早看见了就笑话她：“变国宝啦？昨晚上干什么了？”

　　“一连做了两个怪梦，没睡好。”

　　这一点何盼倒是感同身受，她两年前有段时间创作瓶颈，又赶上新专辑急着要发，压力大的天天晚上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这对人的精神真的是一种折磨。

　　“肯定是压力太大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信仰，我之前也是做噩梦后来去庙里听了半天经，那种抛却俗世一切烦恼的感觉你一定要试试，我也是因着着迷那种感觉就特意请经书回来，每天晚上读一读，现在噩梦是什么滋味我都不记得了。”

　　施雅刚才在房间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事情，正好何盼说起她便多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什么庙？在c市？”

　　“静华寺，就在A市，好像离A大还不远，你搜一下，去的人挺多。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要去还愿的。”

　　施雅刚刚应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牧徐迎的声音，“什么静华寺？”

　　因为梦的关系，施雅一看见牧徐迎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他读心经的声音，便没搭话。

　　何盼转过头，“哎，牧老师啊，就说到静华寺，我和小雅约时间一起去呢，你去吗？不过我想牧老师一直很优秀应该没什么需要求神拜佛来完成的心愿吧，你都是靠自己。”

　　牧徐迎走到施雅旁边站着，慢吞吞地回复何盼，“你怎么知道没有？”

　　于是三人就定下了一个节目外的行程，施雅手里捧着杯提神的咖啡，特意问牧徐迎了一句，“牧老师有读心经的习惯吗？”

　　牧徐迎摇头，施雅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方木森临时起兴要去钓鱼，呼呼啦啦地叫走了一大片人，施雅和牧徐迎要有安排就没去凑这个热闹。

　　会展地点与度假村正好横阁在城市两边，施雅两人早早就出了门，到的时候刚刚十点半，展馆里面已经涌入不少人。

　　验票进场，施雅和牧徐迎慢慢观摩起来。

　　这场画展里面集合了近十五年三十六位新锐画家的作品，没有展出什么世界名画但却也是画界一股蓬勃的新生之力。这些画家中有的人经过时间的锤炼名扬四海，有的人昙花一现被鲜花和掌声蒙蔽双眼从高台坠落潦草度日。

　　有名气有热度的作品前都配备的有讲解师，周围还围着不少人，施雅嫌挤再加上有牧徐迎这么个娱乐圈顶流在她就去看了些鲜有人问津的作品。

　　牧徐迎出身显贵，打小接受精英教育，书画珠宝他看的多了，此刻也只是单纯地陪着施雅观展，脑子里却琢磨起其他的事情，譬如……

　　以后施雅的画展开在哪里？是个展还是联名展？

　　施雅花粉过敏那他该送什么好？展后该去哪里庆祝？请哪些人比较好……

　　“这幅画我之前见过。”施雅指着面前这幅名为《囡囡》的画，画中是位三岁的小女孩儿，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画者功力深厚，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在看画而是真有这样一位小女孩儿就在自己眼前。

　　牧徐迎跟着看过去，扫过一眼目光停在了最下面的空白处。

　　展馆里每一幅画下面都会有作者的基本信息和画作创作时的灵感，但这幅没有，只是装饰的画框是蓝色。蓝色是可以交易的作品，这一点在画展票根的注意事项里面标注的很明确。

　　“说来也巧，高一那年冬天，我跟朋友打完网球回家经过一个公园门口时，有个人就捧着这幅画，当时还没仔细看，那人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我心里头还惋惜来着，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画得真好。”

　　牧徐迎再看了一眼记在心里。

　　来的不算晚，但施雅两人却是卡着必展时间出的展厅，正拿着手机搜附近美食的施雅被一个衣着朴素形色匆匆的中年妇女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是展示完了是吗？完了可以把画还给我吗？”说着就要往里面冲。

　　门口的工作人员赶紧拦住，因妇女身份不明不让进，这一来二去矛盾激化，门口一时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闹得动静太大，很快画展负责人就出来了。“我们展厅里面所有的画都签过合同，里面明确了双方的权责，包括画作归还时间，我们会亲自交到创作者手中，您突然来要画我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一长串话让女人心情更加急切，具体说了什么她没有好好消化，只听见话里的意思是说不还了，她顿时激动起来，“什么合同不合同我不懂，今天我必须要把画带走，我……我不能没有她。”说完拽住负责人的袖子哭喊着给人跪下。

　　负责人使劲也没能够挣脱女人的钳制，他在周围的指指点点声中连同工作人员把人给拉了起来，“有话咱们好好说，可不兴来这一套，您刚刚说的画是什么画？确定是在我们展厅里？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女人伸手抹了一把脸，颤抖的双唇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话，“在，一定在，我都问清楚了，是个小女孩儿，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念想了，没她我就不活了。”

　　女人的话让施雅一下子就想到了《囡囡》，她看了牧徐迎一眼，显然对方也很意外。

　　负责人知道她说的是哪副画，不愿再让人看热闹就打算把人请进休息室，施雅准备走结果被牧徐迎拽住袖子。

　　“怎么？你想跟进去看热闹？”除此之外施雅想不到牧徐迎还会留在这里的理由。

　　牧徐迎扯了一下帽檐，轻声说道：“他们是为了那副画，而我现在是那副画的主人。”

　　主人？施雅不知道牧徐迎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还没来得及问就追着人往里走。

　　休息室内，工作人员正在看茶，牧徐迎一行人的突然闯入让负责人没了好脾气，刚想发火但在牧徐迎表明买家的身份后态度来了一百八十万的大转弯，十分热情地邀请人坐下还让人准备了果盘点心。

　　心里着急的女人没功夫为差别待遇而生气，不准备弯弯绕绕的她单刀直入主题，“我的画呢？”

　　“你确定那是你的画？我记得当时签订合同时，对方姓袁，是位男士。”负责人拿出手机点开刚刚收到的关于合同的照片递到女人眼前。

　　“他叫袁斌，是我老……我前夫，我们今天刚领的离婚证，我们离婚协议中写的很清楚，这幅画归我，你看我这里拍的有协议的照片。”说着就要从兜里掏手机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你们的婚姻状况我不关心，关键是这幅画已经卖出去了，合同都签了，款项刚刚也已经收到，按照……”

　　“你为什么非要这幅画？方便说一下吗？”牧徐迎打断负责人的话，径直看向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女人。

　　女人犹还沉浸在画被卖掉的绝望中，听见有人问话，她抬头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戴口罩的男人。

　　旁边的负责人跟着帮腔，“他就是那副画的买主。”

　　一句话点亮了女人眼中的希望，她颤抖着手捂住脸庞，极为压抑地呜咽两声，又马上平复好情绪，说起来画里的故事。

　　“我叫韩丽秋，家住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山村里，结识了来采风的袁斌。那时我正被家里人逼着说亲，什么年轻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他那样的人。才华横溢、文质彬彬。他的笔下能刻画出世间最动人的东西，很快我们便相爱了，但碍于家里人的阻拦，我偷偷跟着他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我在一个县城里扎下脚跟。”

　　“我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他待我很好，很快我们就结了婚，有了第一个孩子，但可惜没有留住，一场高热带走了两岁的生命，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直到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艺术家好似天生对情感的感知大于旁人，囡囡的到来让他走出悲痛，他对女儿非常疼爱，如珠似目，展厅里的那副画就是囡囡三岁那年他画的，他也曾说那将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可……”

　　“可同年，他带着孩子去看庙会，孩子丢了……刚开始那几年我做梦都梦见孩子哭着叫妈妈，袁斌每天晚上都坐在门口守着，他说怕孩子回来敲门他听不见。后来我们就开始找，从南到北，由东向西，我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问过多少人，可我们始终找不到。”

　　“自那以后袁斌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他说自己画不了了。孩子的事情是我们之间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疤，即便不特意地去想，但也时不时地泛着钻心的疼痛，沉默是我们生活的常态，直到四个月前袁斌说他坚持不下去了，他不想找了。”

　　“为了这件事我们大吵一架，平日里伪装的和谐终于被撕破，他离开了家，再次出现就是打电话约我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其实两个月前我在医院见过他一次，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两人去做孕检。”

　　“这些年为了找囡囡我们变卖了所有家产，甚至借了一大笔的外债，袁斌说孩子的事根儿在他，所以外面的债他来还，夫妻共同财产也没剩什么，仅有的那一副画归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之前就送来了画廊计划要卖掉。”情绪一直稳定地诉说自己经历的韩丽秋在此刻又激动起来，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这画是我最后的念想，可不可以请你转卖给我，我后半辈子打零工一定会还上你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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