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温度也随之降了好几度，之后又有几次猝不及防的降温，侯雨连带绒卫衣都没穿几次就急忙换上了羽绒服。
　　黑色的羽绒服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来，鼻尖被冻得通红，他抄着兜站在路边等车，等到腿都快冻僵了，那辆熟悉的骚包汽车才赶过来。

　　“等着急了吧。”王杰摇下车窗冲他吹了声口哨，疙里疙气的，“上车，咱去吃火锅，这顿我请。”
　　侯雨被冻得牙齿都打颤，也没那心思跟他扯皮，利索地钻进车里暖和着。
　　汽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路后，他身体的僵硬才慢慢消退。

　　“还是之前那家店?”王杰趁着等红灯的功夫问他。
　　侯雨嗯一声，侧着头看向飘落在自己衣袖上的雪花。
　　洁白的雪花和黑色的布料给人视觉的冲击力很强。

　　王杰瞄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侯雨的状态不太对，说不上来哪不对，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一直坚持做某件事的人突然有一天很漠然地告诉你他不会再坚持了，而当这个人突然抬眼看向你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感总是会让人莫名的心疼一下。
　　王杰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凭直觉应该是件大事。

　　侯雨不愿意说，他也不会硬问。
　　就只好想些别的法子让侯雨转移注意力，吃喝玩乐都可以，只要侯雨别把自己逼疯，别想不开，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王杰也会想尽办法为好兄弟搞一颗来玩。

　　侯雨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掖了掖，目光瞟到了后视镜上。
　　也是这个时候，侯他才注意到后座上坐着一个女生，看着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

　　侯雨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王杰，心里咋咋着，没想到这小子好这口呢，老牛吃嫩草。

　　到了火锅店，郝晟和几个人已经点好菜等着涮了。
　　王杰看了看人都到齐了，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叫林薇薇，我住院的时候认识的。”

　　侯雨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段时间他总感觉王杰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心里有了人。
　　王杰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来月，期间总有一个小护士打着观察情况的名义来他的病房坐一会儿，也不多说话，安静极了。
　　起初侯雨没多在意，直到现在他看着林薇薇有些眼熟的脸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羞涩的小护士啊。

　　两人发展倒是挺快，侯雨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我们打算年底结婚。”
　　“噗——”全喷了出来。

　　是真特么快啊，认识不到俩月就结婚了？
　　恋爱极速版？

　　侯雨和其他人虽然感到有些震惊，但还是献上了真诚的长长久久的祝福。

　　吃过饭后，侯雨从胃里一直到体外都是暖乎乎的，他靠着椅背有些发困，周围人在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冬天就适合冬眠，吃饱了睡才是人类最该做的事情。

　　“雨哥。”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郝晟叫了他一声。
　　“嗯？”侯雨用鼻音发出一个音来。

　　自从那天在墓地见过面后，侯雨就一直没再见过郝晟，一是他又把自己窝在了家里，不怎么出门，二是郝晟这小子开始躲着他了，也找不着人影。
　　他也明白郝晟为什么躲着他，无非就是瞒了他这么久觉得过意不去。

　　但侯雨真没怪他，毕竟知道是迟早的事。
　　他会走近那个墓地不是心血来潮，如果当时郝晟没有叫住他，他可能会自己返回去，在墓地里走一圈，那样也能知道真相。

　　他只是最近觉得很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摄影也不拍了，单子堆了很多。
　　每天只想躺在床上从晚睡到早，再从早睡到晚。

　　虽然不想承认，但说真的，侯雨还是无法接受季绵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努力的去编织一个又一个没有结局的美梦来麻痹自己，在梦里季绵会考上云大，他们一起学习，一起考研，一起去旅游。
　　或者，季绵去了别的学校上学，他们隔了很多年才重逢，然后一起去旅游。
　　再或者，他找到了季绵，而那个时候季绵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他也彻底释然，带着一只猫潇洒地过少爷生活……
　　无论哪种梦都是好的，只要别让他醒着，就都是好的。

　　郝晟低声说了句什么侯雨没听清，估计又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之类的话。
　　侯雨摆了摆手，不再说话，只把头埋进围巾里，用力嗅着熟悉却又慢慢变淡的味道。

　　……

　　在家过完年，侯雨陪着侯父侯母又过了十五，才决定要回南城，侯父侯母坚持要把他送到车站，侯雨无奈，只好应了。

　　在车站门口，侯雨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徐婉，答应她五一会回来一趟，让他们别担心，而后转身进了车站。
　　徐婉坐在车上，最终还是没忍住转头透过车窗向车站里望去。

　　她看到侯雨拉着行李箱一步步往车站里面走，走了几步后蓦然停下，侧着身用后背挡着冷风。
　　他的一只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掏着什么，不一会儿掏出手机放在了耳边，可能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情，也可能是在和朋友聊天。
　　总之以徐婉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脸上的神情淡漠极了，没有笑容。
　　如果不是侯雨穿着她亲自买的黑色大衣，裹着那条很旧也很过时的围巾，徐婉都差点以为那只是一个和自己儿子身形差不多的，成熟稳重的年轻男人。

　　徐婉还记得以前侯雨接电话的情景。
　　如果身边有柱子，侯雨会倚着柱子，如果身边有面墙，他会靠在墙上，如果坐在椅子上，他会翘起腿，用脚踩着椅子边，如果身边有打开窗户的窗台，他会懒散的趴在窗台上，头歪在一边的肩上，会笑，会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今天怎样怎样。
　　总之绝对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这段时间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有一天侯雨很晚才回来。
　　他浑身湿透了，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眼睛红肿，应该哭了很久，跟刚知道那个叫季绵的男生偷偷离开的时候一样。

　　自那天开始，侯雨彻底变了样，他再也不是徐婉记忆里的模样了。

　　……
　　回到南城，侯雨加班加点的把堆的单子处理完，拿工资换了一部更好点的相机。
　　四月初，他挑了个晴朗的日子带着绵绵去旅游了。
　　走之前，王杰那是万般不舍，恨不得把自己绑在他车上跟他一块去。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王杰闭着眼边哭边大喊着，“你走了我找谁玩去啊！呜呜呜咱俩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你不能说走就走啊啊啊啊啊……”
　　侯雨被他哭的头疼，趴在副驾驶座上的绵绵痛苦地抱住脑袋，闭着眼睛不忍心去看贴在玻璃上的那张大脸。

　　“你和薇薇刚结婚不久，你赶紧回家陪陪她吧，老跟着我干什么？”侯雨无奈地说，“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我警告你啊！别把鼻涕蹭我车上！”

　　此等生离死别实属闻者痛心，见者嫌弃。

　　最后王杰还是被侯雨从车上扒拉了下来，一脸的不服气，却还是在临走前给侯雨转了五万块钱。
　　“你不能不回我消息哦，也不能不接我电话，”王杰吸着鼻子说，“我不管你去哪浪，反正过年过节的必须回来，不然，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侯雨叹了口气，上前抱了抱他。
　　也不怪王杰今天情绪这么失控，他们两人从会走路就黏在一块儿，离开过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寒暑假王杰回老家探亲，而毕了业之后，他们工作甚至都是找的一个城市的。
　　现在突然听到自己的好兄弟要去环游世界，还不带自己，肯定受不了。
　　但没办法，他又不能把侯雨绑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
　　再说了，侯雨出去转转散散心也好。

　　……
　　侯雨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有日出的，有日落的，有海边的，也有充满生活气息的弄堂。
　　他把照片装订在一个相册里，而每张照片下都写了一句话。
　　－季绵，侯雨，绵绵见过的日出
　　－季绵，侯雨，绵绵见过的日落
　　－季绵，侯雨，绵绵见过的海边
　　－季绵，侯雨，绵绵见过的……
　　……
　　其中有一张照片很是模糊。
　　上面有两个人影，一个高一些，另一个留着长发，他们身后跟着一只猫，金色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虚幻又真实。

　　……
　　最终是派大星失约，偷偷离开了海绵宝宝。
　　而海绵宝宝守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诺言傻乎乎的等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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