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秦可儿剪开男孩脚上的纱布，闻见一股浓烈的腐败气息。这气味让外科医生的心里咯噔一下，无数次的手术经验让她知道这气味代表着什么。伴随着纱布彻底揭开，黑紫的创面呈现在眼前。她扭头对爸爸说，“我需要手术刀确认腐烂深度，还有碘酒和消炎药。”
　　她的爸爸当然知道伤口发炎意味着什么。急忙回仓库拿刀和碘酒。秦可儿看见爸爸走了，又转身看看帐篷里的环境，发现就在这狭小的地方竟然铺着四个床铺。角落里，也堆满衣物和生活用品。她感觉在这里清洗伤口，不但会打湿被褥，再次感染的风险也很大。就对男孩的妈妈比划着说，“咱们把孩子抬到外边去。”
　　结果她努力半天，孩子的妈妈还是不明白。秦可儿只好等爸爸回来，还心想，好在距离很近。她正等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拿着一个用芭蕉叶包着的小包跑进来。他看见秦可儿还愣一下，然后当着秦可儿在男孩面前打开荷叶包。露出玉米和土豆粒，还有一种秦可儿不认识的白色小丁。
　　秦可儿明白怎么回事，就走出帐篷。刚到外边，青年又捧着芭蕉叶来到秦可儿面前。示意她也吃。
　　秦可儿笑了，她对着青年又比划一遍。没想到，青年把芭蕉叶往她手里一放，转身就跑向前面。秦可儿正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爸爸提着药箱正好走回来。紧接着又看见男孩搬着一张桌子也回来了。看见他兴奋的脸，秦可儿忽然想起来，自己可以在这里培训一些人帮忙。
　　她想着，就让爸爸和青年一起把那孩子抬到课桌上。她打开药箱一看，哪有什么手术刀。只有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好在碘酒和消炎药倒是不缺。她没有办法，只好用卡斯枪烧烤水果刀。然后便开始她从业以来，第一台不一样的手术。
　　好在男孩的发炎只在伤口表面，很快就包扎结束。只是这工具设备需要尽快解决，等把工具和药品放进药箱，秦可儿就对着爸爸说，“但愿酋长可以解决药品和设备的问题。”她说完看着爸爸，听见爸爸说，“他解决不了。上个月，他和加沙一起去找过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人家说需要列出需求清单，然后报批。根据我听说的消息，像这样的申请，每年都有很多，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一般不会批复。一个参观过这所学校的欧洲记者，帮咱们联系一支慈善基金。他们倒是可以定期捐赠一些钱。”
　　听到爸爸的话，秦可儿想起来主任发给自己的信息，喃喃地说，“看来我需要联系一下红十字会非洲办公室。”
　　她的声音比较小，她的爸爸没有听清楚。刚问出，“你说的是什么？”一个声音就用蹩脚的中国话说，“秦天瑞老师好。”
　　秦可儿听到声音一扭头，看见一个老者和加沙一起走过来。她看见老者又瘦又矮，一件米白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又宽又大。她正好奇老者是谁，听见爸爸对着老者说，“斯奎酋长好。”
　　秦可儿看见，斯奎酋长的脸上堆满笑容，也看见他径直走过来。脱下白帽，放在胸口对着自己低头弯腰说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懂，看向爸爸。恰巧看见爸爸手里的翻译机亮起绿灯，也听见翻译机里的声音说，“这位美丽的女士，一定就是秦可儿医生了。”
　　等翻译机里的声音结束，她忽然想起来齐瑞琳对黑色人种的评价。也想到，他们只是肤色较黑，心里比她干净明亮一百倍。她心里想着，对酋长说，“谢谢酋长。我就是秦可儿医生。”
　　她说完，听见酋长再次说，“在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与河东部族的先人们，不分彼此。后来原本在森林边缘流淌的河流，跑到中央。我们的祖先也慢慢分成河东与河西两族。食物丰盛时还好，一旦欠缺，越过河流捉些食物在所难免。文明人会认为这是野蛮，我却知道，祖先们只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现在的我，理解祖先们的行为，祖先们却相互仇杀数千年。三百年前，法国人来了。他们要砍伐我们的森林，种植农作物。可以想象，我们英勇的祖先，为守住家园一定会拿起武器。在一场关键战役中，他们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河东族的勇士出现了，他们冲进法国人的侧翼。与我们的祖先一起打败法国人，守住这片森林。再后来，他们又一起与法国商人谈判，上缴赋税赎买森林。现在想想自己祖先生存数千年的森林，要向别人赎买，确实是让人感到屈辱的行为。只是现在看看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其他部落，我们也要感谢祖先们的睿智。八十年前，法国人走了，我们两族又联手与所有想要染指这片森林的敌人作战。可以想象，战争必然会出现伤亡。幸运的是，我们河西族生出一位无师自通的先人，他利用草药与滑石粉包扎伤口。用木棍与细藤接上断骨，用汁液与浆果减缓疼痛。遗憾的是，他的药剂难以采摘储存。每次作战只能先行治疗河西族人。河东族虽然理解，心里难免出现芥蒂。在我出生之前，一条公路从河东族森林的边缘穿过。少年时期，公路旁边设立集镇。建设了医院和学校。距离的原因，让梦罗镇的学校里坐满河东族的少年。到现在，学校里，医院里，邮局里都变成河东族的乐园。我们的族人到哪里都只能排在河东族的后边。我的爸爸曾经去找镇长理论，镇长虽然发话让各局各院，对辖区内所有居民一视同仁。工作人员却依旧如故。前几年贵国援建其罗河上游水电站时，我想到方法，看见希望。听从王敏老师的建议去到加沙萨，虽然获得批准，学校始终没有着落。又苦等两年，还是我们敬重的秦天瑞老师，出资兴建学校。我们正高兴，幸福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正欣慰，我们的孩子终于可以不受歧视地学习知识，学习致富的能力。不幸的是，我们敬爱的王敏老师，抛下我们前往天堂去了。现在您来到森林，我感觉以后像王敏老师那样的不幸，在河西族，在梦罗镇一定不会再次发生。”
　　等秦可儿借着翻译机，听完酋长的讲述。在心里说，没想到，这个酋长的话语这么有魅力。它仿佛有着强大的魔力，让自己感觉到舒服，感觉到振奋。她在心里说完，又开口说，“我一定会努力，争取不让附近的人们，再因一场感冒失去生命。”
　　她说完，看见酋长拍手说，“太好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老人大部分都死于腹泻和感冒。”听他这样说，秦可儿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专业选错了。应该选全科的。不过她也想到，幸亏自己在来之前，把妇科、内科、儿科等等学科的书籍都买了。并且自己已经读过一部分。只是......
　　她正想着自己与成熟全科医生的差距，就听到爸爸说，“走吧！咱们到前边去，孩子们马上就要上课了。”还没有做出反应，她又看见酋长伸出右手，说，“秦天瑞老师请，秦可儿医生请。”
　　说实话，秦可儿见过很多的黑人，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礼貌的黑人。她跟在爸爸的身后，走在警察局长的身边，心情愉悦地挪动脚步。正走着，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用力敲响上课的钟声。也看见那些迟到的学生快速地跑进大门。还看见，四个拿着教科书的老师走出餐厅，走进教室。然后就是四个班级，前后不一的本地语。她虽然听不懂，却知道，这句话一定是在向老师们问好。她扭头看向爸爸，看见酋长眼中闪烁的泪花。
　　秦可儿今天第一次见到酋长，被他感动了。她心想，他一定是一个好人。正想着，又看见酋长转身说，“我只要听到孩子的读书声，就忍不住地激动。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建医院吧？”
　　秦可儿看见酋长说着，转身向大门走去。她看看加沙，心想他是警察局长，怎么不去警察局里上班。
　　她想着，跟着爸爸来到外边。看见很多的黄色小花。她想起来自己和车进伟的家乡都长着类似的花朵。她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看出来它们的差别。虽然都是黄色小花，家乡的花是纯色，这里的花朵，花蕊透着丝丝粉红。她看着花朵又想起姐姐，心想，家乡也不知道确定要拆迁了吗。姐姐的新坟墓，还能长满这样的花朵吗？
　　她想着，抬起头看向远处。听见加沙局长问，“叔叔，长老们最后决定医院是建在学校的东边，还是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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