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情事

　　“你好，常笑。“对方伸出白净修长的手。
　　常笑直觉脑袋轰得一下炸开，像是感觉不到心跳又像心跳的速度快过光速怦怦怦的声音尖锐让她难受不已。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才缓缓伸出满是冷汗的手：“你好。”只是你好，未提称呼。那两个字，几年未对人说过，却在心里梦里喊了千万遍。
　　阿仕，阿仕……

　　“林然，李宁，四爷爷找你们。”大伯父唤两位新人。四爷爷是李家大家长，二人不敢怠慢，匆匆道别。李宁边跑边喊：“小嫂子，晚上一定过来吃饭。”留下了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常笑埋头，胸口扑通扑通作乱。突如其来的相遇让她惊慌失措，下意识想拔腿跑个没影儿，但两条腿很不争气地瘫软无力，能站稳已经相当给她面子了。
　　“不是说有事吗？我送你。”清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溪流落入山涧，投进某人心湖，泛起重重涟漪久久不散。
　　“不，不……不用了，很近，我，我走着去……”哆哆嗦嗦的说完，后背衣衫瞬间被涔涔冷汗湿透。
　　“走吧。”也不等她回应，自顾自迈腿走在前面，只是明显放慢了步子。
　　常笑无奈，只得慌忙跟上去。走到车库，文一训打开副驾驶位车门立于一旁。常笑犹豫了一会坐了进去。文一训躬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回到驾驶位发动车子：“去那儿？”
　　“我……回家。”常笑目不斜视看着一片黑暗的前方。
　　轿车驶出车库，平稳地转到公路上。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听见空调几不可闻低声运转地声音，空气紧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常笑觉得有点冷，但手心脚心背心又汗水汨汨，过度紧张让她的胃揪成一团。
　　“你的事，不急的话，陪我坐会儿。”仿佛笃定她真的没事可急，扭转车头停到一家咖啡厅旁的停车场。常笑还在愣神儿，他已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习惯地寻了窗边的位置落座。不管什么时候，常笑都喜欢选择离太阳更近一些的地方。但这次她却坐在有廊柱遮掩的位置上。文一训微眯了眼，没有说什么，坐在她对面。侍应生送上菜单，文一训接过，却没有打开：“柠檬茶，黑咖啡。”又递还过去。
　　常笑摆手：“不要柠檬茶，给我一杯苏打水。谢谢！”柠檬茶虽曾是她最爱的饮品，但医生交代过刺激的东西最好不要沾。她已习惯了白水，至多一杯清茶。
　　侍应生领命而去。
　　看着对面一身粉色衣裙的常笑，文一训忍不住怀疑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长得和常笑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她不喜阳光，喝白水，着彩衣。不在文一训身边的常笑，就是这个样子吗？眉头轻皱，目光如炬扎在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咖啡和苏打水很快送上来。常笑低头轻捧玻璃杯，冰凉的杯子差点从滑腻腻的手心掉落，惊得她手忙脚乱捧著杯子狠狠灌了一口，又差点呛住，一时狼狈不堪满脸涨红。文一训几不可闻轻叹一声，起身拍她背，待她好点才又坐回。
　　递给她一张纸巾：“你现在，看上去还不错。”是陈述，不是怀疑。
　　常笑接过纸巾佯装专心擦嘴，埋头不敢看他：“恩，很安心。”只是很安心，但我已经很满足。
　　“很好！”他说很好。他说，很好。常笑觉得久已干涩的眼眶又有了湿意。
　　看她一直低头，顿了顿，他又说：“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猛地抬头看他，对上他如墨眼眸又心慌意乱转过头假装看窗外风景：“不，不是。只是，很久没看到，不，不大习惯。”
　　窗外临湖，有三两只游船晃悠悠泛在湖上。秋日阳光轻洒，船上的人成双，成群，或许是友人，或许是夫妻，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恋人……
　　“倒是有点久，三年零四个月。”仿佛自言自语，“不过，细想起来又觉得不久。每一天都如此，一天，一个月，一年……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常笑在心里想，应该说点什么，才不致冷场。你好吗？你，还是一个人？她……很好吧？结婚了吗？吓，干她什么事？她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去问？校友？师妹？同居房客？还是，前任女友？好容易，想到一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话题：“耿师兄他们，还好吗？”
　　收回投向窗外的眼神，灼灼的目光攫住她如月双瞳：“这个问题，亲口问他们比较好。”
　　好不容易找到的勇气，又……怯懦地：“哦。”瞥到他今日穿了黑色衬衣，灰色领带……记忆中从未见过他穿黑色的衬衣，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一如既往的清雅俊秀吧。真想明目张胆看一眼啊，只一眼就可以了。想了想，又还是算了。
　　良久，他清朗的声音再度想起：“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还是不敢看他，轻声地：“嗯……”
　　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冷却，至始至终没被动半分。他唤来侍应生埋单，说：“走吧。”
　　轿车还是平稳地驶在公路上，不慢也不快。一路无语。停下来等红绿灯时，常笑无意间看到他方向盘上泛白的指节。很快到达常家楼下，常笑轻声道了再见没等文一训回答便推开门狼狈又无礼地冲进楼道。仓惶中，忽略了一个事情，她并未告诉他她家在哪，他却准确无误把她送达。
　　进得家门，父母都不在。忘了换鞋，跌跌撞撞晃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关门，泪水奔涌而出，颓然滑倒在地。“再见，再见……”应该再不相见，才会相安无事。只是心口怎么会那么痛？她其实有机会拒绝跟他走，拒绝上他的车，但她没有。她，仍然，很……想他。是的，她想他，日思夜想，每一刻心里都在叫嚣着翻腾着对他的思念。思念让她的心缺了一个大洞，让她对生活失去所有盼望。她想再看看那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勾勒出来的深入骨髓的他的俊颜，她想再看他对她温柔宠溺的笑……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勉力撑起身扑倒在床上，像受伤的小兽压抑地低声呜咽“阿仕，阿仕……”她终是没看到他的脸，他终是不再对她笑，而她，也终是没有将那个她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喊出口……心痛难抑，手机铃声响起，是李重特意设置的他独有的来电铃声。常笑一颤，却没接，任铃声不依不饶的响着，眼前晃过李重关怀的眼神和李爸爸李妈妈温暖的微笑。对于之前的自我纵容，常笑觉得满心罪恶，她鄙视这样纠缠不清的自己。泪流满面之际她又安慰自己，也许她并没有那么可鄙，她心心念念的并不是那个如月光清辉般的人，只是那段永远无法回来的如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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