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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三年的流放生涯结束,去年回京,裴俨与师父徐复冰释前嫌,得到师父默许,开始暗中重查当年玄帝遇害一暗。
他一直坚信,皇后一族是被冤枉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一次偶然,他发现摄政王萧衡似乎和流云榭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他立即命柳如是找借口彻查了流云榭,还将所有人员的资料登记在册,却意外地发现,有一个女子并不在里面。
那是他此生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女子,他对她印象极深。
明明是流云榭的人,却不在名册上,这更引起了他的好奇。
继续查下去,裴俨得知,流云榭的老板曾是萧蘅的乳母,萧蘅长大后,便被辞退,回了老家定州,开了一间乐坊,便是这间流云榭。
除此之外,并未查到其他有关当年的证据,更查不到那女子的一丝消息。
要么此女与当年的案子有着密切的联系,要么她已经不在人世,不论是哪种情况,裴俨都很想亲自来定州查个究竟。
正值流寇侵袭定州,破除城门如入无人之境,导致城中盗案频发,死伤众多,裴俨借机向朝廷请命,亲自带兵捉拿流寇,平定定州暴乱。
实则更是为了亲自查一查流云榭。
一路昼行夜宿,这夜方到定州城外,便遇见流寇侵扰百姓。
厮杀过后,流寇鼠窜,裴俨命手下前去追捕,却发现,这群被流寇欺辱的“百姓”,其中有一人格外眼熟。
他走过去,李祥立即垂下头,支支吾吾地向他道谢。
裴俨看出此人目光闪躲,又见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立即察觉到什么,问他要去往何处。
李祥一转眸,谎话信口拈来:“草民带着家眷回乡,途径此地,遇上了流寇,幸好遇见了大人……”
就在这时,裴俨却听见那车厢里好似发出了异响。
李祥脸色瞬间一变。
车厢里又传来沉闷的声响:“咚——咚——”似是擂鼓一样。
细听下,猎猎的风声里,还有低声的呜咽。
裴俨的目光瞬间变得幽冷,对身边一名叫陆抗的属下道:
“去看看那辆马车里可有异样。”
“大人!大人不可啊大人!”李祥瞬间慌了神,“草民的妻子是个疯妇,只怕会吓到大人!”
*
陆抗快步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举着火把一照,瞳孔一震,大喊一声:
“大人,里头绑着个女人!”
突然照亮的火光,和男子洪亮的喊声,吓得楚悦连忙垂头,瑟缩到角落里。
方才听见歹人企图蒙混过关,想从官府眼皮子底下将她掳走,她顾不上疼痛,奋力用额头撞击车厢,总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裴俨站在远处,未曾真切地瞧见车里是谁,再看向李祥时,忽然想起去年从此人手上救下楚悦的一幕,眸上顿时凝起一层寒霜。
“将此人和他的同伙统统拿下!”
李祥见事情败露,正要逃跑,早已被裴俨的手下摁在地上。
来到马车外,裴俨停住脚步,望向马车角落里的人。
听见他来,她小心地抬眸,惊恐的目光和他相遇,顿时热泪盈眶。
裴俨长眉顿时一沉。
果然是她。
怎么又是她?
她手脚被缚,嘴里塞着麻核,模样实在可怜。
裴俨别开眼,不忍再看下去。
从陆抗手里接过火把,对他道:“上去,给她松绑。”
车厢里,楚悦心头狂热的火苗好似遇上了一场冷雨。
去年,她曾骂他是伪君子,后来连她的墨都不肯收,定是厌恶极了自己。此刻又怎会主动上来,屈尊为她解绑?
陆抗领命,探入马车。
陌生男子的气息袭来,楚悦本能地把腿收到身前,缩成一团。
她本就怕生,更不要说经历了方才那场劫难。
眼见他伸过手来,她下意识地扭头,抗拒他的触碰。
“老实些!”陆抗皱着眉,低斥一声,扳过她的下巴,粗鲁地抽出她口里的麻核。
麻核被抽走的一瞬,楚悦只觉得嘴角被磨得生疼,下巴也好似要被他捏碎似的。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又疼又觉得不安,珠子般大的眼泪顿时从眼眶里砸下。
裴俨一向不会同情任何人的眼泪,对她却总是例外。
但想到去年那夜闯入她房里,被她痛骂的场景,他终究压下疼惜,强行错开了视线。
陆抗拔掉麻核,又来给楚悦的脚松绑。
楚悦却把脚紧紧绷着,不肯再让他碰。
陆抗顿时不耐烦了,皱眉斥道:“你还想不想松绑?”
除了玄帝,这辈子都没人对楚悦说过一句重话。
她鼻头一酸,泪水像珍珠断了线,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陆抗一愣,便听身后传来令人胆寒的斥责:“让你松绑,你吼她作甚?”
他连忙转过头,低声地回:“这女人不配合属下……”
裴俨懒得听他解释,皱眉将他打断:“下来!”
陆抗鲜少见长官如此震怒,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却还是头也不敢抬地爬下马车,接过火把。
裴俨大步跨上马车,目光扫过楚悦脸上,这回清楚地瞧见眼她额上肿了一大片,嘴角也有极深的於痕,怒意陡然蹿升。
然而垂目望着她裙琚下紧紧并拢的双脚,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给你松绑。”
楚悦正哭得梨花带雨,看见一双手伸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却听出是裴俨的声音。
她顿时止了哭,抬眼去看他,视线却一片模糊。
“大人……是你吗?”她望着眼前朦胧的轮廓,颤声问。
不知为何,看着他,她突然想起在照影阁发病的那夜。
那夜她看到的玄帝,就是他这样,深邃中透着端庄,好似还有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温和。
裴俨指尖一顿,抬眸望着她:“怎么,不想让我来?”
“不是的!”楚悦连忙否认,一着急,耳朵都红了,“我有些看不清,所以问一下……”
“没想到真的是大人。”她垂头道。
说着,把捆住的双脚微微朝他伸了过去。
“谢谢大人。”
裴俨凝着她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的睫毛,上面似乎还有些微泪珠,乌黑发亮的眼珠子上也好似蒙着一层雾气。
芙蓉泣露,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也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他喉结微微一动,移开目光,落到她靠在车厢的肩膀上。
“已经没事了,你且安心。”
楚悦自是知道,抿唇“嗯”了声,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裴俨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肩头,一手穿过她膝弯,不等她反应,将她抱了起来。
楚悦靠着他,心如鹿撞,下一瞬,屁股又落回车厢。
裴俨只是将她换了个方向。
“我先给你解开手腕,你自己把眼泪擦一擦。”他躬身在她身侧,已经开始为她解绑。
经过方才,楚悦呼吸仍有些困难,细弱地“嗯”了声。
她感觉被他掌心碰过的膝弯和肩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
此刻她背对着车帘,绑住的双手已经亮在火光下。
麻绳周围,雪白的细腕上,因为挣扎过,早已落下了一道道深红的於痕。
裴俨望着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於痕,眉头紧锁。
他若早些赶来,她便不会受如此多的苦了。
小心地解开绳结,一圈圈绕着褪下,褪到最内层时,还是不小心弄疼了她。
楚悦疼得手一抖,情不自禁哼出了声。
裴俨停下动作,抬眸望了她一眼:“忍着些,马上就好。”
说完,单手握住她双臂,防止她乱动,另一手继续去褪麻绳。
素白的小手紧握成拳,白得晃眼,晃得人心乱。裴俨情不自禁又一次想起照影阁那夜。
耳边仿佛响起她的痛骂,他不禁觉得烦躁,加快了动作。
绳索解开,正准备给她的脚松绑,马车外传来陆抗的回禀。
“大人,赫连将军回来了。”
裴俨停下动作,望向车外,另一名属下已经大步前来。
看到车里有个女人,他不觉一惊。
来到近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向不愿女人近身的大人,竟然单膝跪在这女子脚边,手里还握着她的小腿。
明知道大人是想给她松绑,可他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裴俨见他表情怪异,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松开楚悦的腿。
“何事?”
属下连忙把脑子那些不着调的揣测清除出去,拱手回禀:“流寇逃窜,赫连将军带兵追杀,捉拿了七名活口。只是将军身受重伤,需要即刻回城医治。”
裴俨瞬间挺直了身子,准备下车,却被楚悦顺势拽住一角衣袖。
他怔了一瞬,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又望向那属下。
“伤了何处?其他人可有伤亡?”
那属下眼睛紧盯着裴俨被楚悦抻得绷直的衣袖,咽了下口水,回道:“伤了手臂,其他人只受了些轻伤,并无人阵亡。”
“传令,让赫连将军先带兵回城,本官随后跟来。”
属下略有一惊,正要走,却又想起一事。
“大人,那那群绑匪该如何处置?”
闻言,裴俨额上的青筋顿时暴起。当日敢当街将她掳走,如今还贼心不死。如此猖狂,他们八成是宁远伯府的人。
既然犯到他手里,那便绝不姑息,势必要严加惩治。
“押回知府,听候审问。”
“属下领命。”
想到什么,裴俨立即又把人叫住:“等等。”
转向楚悦,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凑近她问:“他们可有伤你?”
若今夜谁曾伤了她,那便不必跟着回去浪费牢饭了。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除了楚悦,车外的人谁也听不见他究竟问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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