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一射即中

　　*
　　“前辈，今天的比赛很精彩，恭喜你夺冠。”
　　正当二阶堂永亮和二阶堂茂幸聊得高兴的时候，藤原愁就带着模式化的笑容插了进去，语气有些故作的热情。
　　二阶堂永亮转过头看向他，才发现不只是藤原愁，还有鸣宫凑、竹早静弥和弓道部的正选们都在后面。
　　在藤原愁后，他们都陆续上前给二阶堂永亮表示祝贺。
　　二阶堂茂幸欣慰地看着二阶堂永亮和这群同龄人互动，之前他还担心过二阶堂永亮的性格在学校会不会交不到多少朋友，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永亮，这些是你的朋友吗？”二阶堂茂幸饶有兴致地问道。
　　二阶堂永亮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叔叔的存在，这是他孩子气的独占欲作祟，也是觉得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体会叔叔的优秀。
　　听到叔叔这样提醒，二阶堂永亮才有些不情愿地向茂幸叔叔介绍道：“叔叔，他们是我弓道部的队友和后辈。”
　　然后又回头对弓道部的那群人说：“这是我的叔叔，二阶堂茂幸，也是我的弓道老师。”
　　大家也都很有礼貌地向二阶堂茂幸问了好，很多人都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着他，毕竟，他可是二阶堂永亮的弓道师傅，今天二阶堂永亮在赛场上的表现不可谓不出彩。
　　因为久病，二阶堂茂幸的身形有些瘦削，甚至不像能拉得动弓的人。
　　其他人都看出了这一点，但对二阶堂的话一点也没有置疑。
　　因为以二阶堂的性格，还有从他的弓道水平来看，这位获得他的真心承认的弓道老师，绝对有不一般的地方。
　　“您就是教二阶堂前辈斜面起弓的老师吗？您也会正面起弓吗？我想请教下您觉得哪种更好呢？”鸣宫凑再也按耐不住，凑上前去问道。
　　“凑，不要失礼了。”竹早静弥拉住兴奋的鸣宫凑，有些抱歉的对二阶堂茂幸笑了笑：“抱歉，因为他对弓道太过痴迷，遇到相关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求知之心。”
　　二阶堂茂幸对这些清澈好奇的眼神，并不觉得冒犯。
　　毕竟，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倒不如说，看着这群对弓道怀有赤子之心的少年，他显得很是宽容，只是摊了摊手苦笑着。
　　“没关系，不过，我现在的水平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了，更不要说正面起弓了。而且，你是练正面起弓的吧？”二阶堂茂幸制止了想要开口的鸣宫凑，继续说道：“正面起弓和斜面起弓只是方式不同，谈不上哪种更好，只要能射中，便是最好的，不是吗？年轻人，在你这个阶段，贪多并不好哦。”
　　二阶堂茂幸看出了鸣宫凑对不同起弓方式的野望，十分耐心地劝诫着。
　　“我...我...”
　　鸣宫凑语塞了，他在二阶堂茂幸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下无所遁形，不过，在第二次听到“贪多”的劝诫后，他被兴奋冲昏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毕竟，虽然斜面起弓很帅，但他现在连正面起弓都没有完全练好，有什么资格说改练呢。而且，就像二阶堂茂幸说的那样，能射中的便是最好的。
　　于是，鸣宫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对二阶堂茂幸说道：“谢谢您的提醒，是我冒进了，现在我还是想专注于正面起弓，有始有终。”
　　看着听劝的少年，二阶堂茂幸也开朗一笑：“不必太拘泥于起弓方式，保持平常心就行，人练箭，箭也练人，虽说我也离这个境界还差得远，说这些话不太有说服力。”
　　本来听到鸣宫凑冒昧地请教茂幸叔叔，二阶堂永亮眼中就点燃了怒火。不只是因为鸣宫凑想抢走叔叔，还因为鸣宫凑以西园寺弟子的身份，在被西园寺拒绝的叔叔面前提起正面起弓，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为了不让叔叔受这样的屈辱，二阶堂永亮正想开口帮叔叔答话了，没想到才一眨眼的功夫，叔叔就自己回应了，还是以这样略带自嘲的方式。
　　二阶堂永亮心里对贸然的鸣宫凑更加讨厌了，连忙对叔叔表明心意：“在我心里，叔叔永远是最好的弓手。你就看着吧，我也会用我的弓箭来证明，叔叔的弓道才是正确的。”
　　看着二阶堂永亮坚定的神情，二阶堂茂幸释然一笑：“永亮，等你见过更好的弓手就知道了，现在你还小，时间还长着呢，说什么永远，还太早了。”
　　看着二阶堂茂幸把自己的话当做小孩子的玩笑一笑置之，二阶堂永亮知道，这是因为长期病痛折磨下，叔叔对自己的否定的真实写照，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样的叔叔从那个无限滑落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心里有些泄气。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练习弓道，打败西园寺的弟子，证明给叔叔看，西园寺什么的，正面起弓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辈很尊重您，可以看出，您是他弓道的启蒙老师，无论往后的路上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启蒙的意义都是不同的，即使以后前辈会改变，但他现在的心是真诚的，希望您不要轻视了前辈的一片真心。”
　　这时，藤原愁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之前，打完招呼后，藤原愁就一直在观察，本来听到眼前这个人只是二阶堂永亮的叔叔兼老师的时候，挂在脸上礼貌性的笑容就变得更加真诚了。
　　但听着听着，眼看二阶堂永亮手捧真心却被这个所谓的叔叔忽视的暗淡的神情，藤原愁就忍不住开口了，即使这话对于刚见面的长辈来说，比刚才鸣宫凑的话更加冒犯。
　　虽然藤原愁能看出，这背后有什么苦衷，但这种苦衷的苦果，不应该让二阶堂永亮来品尝。
　　二阶堂茂幸明显愣了一下，看向藤原愁：“你是？”
　　“我是藤原愁，前辈的后辈兼室友。因为住在一起，所以我很清楚前辈在弓道上有多努力才取得了现在的成绩，请不要忽视这一点。”
　　虽然，藤原愁没有看到二阶堂永亮是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掌握了两种起弓方式，但他也能想象到，这绝不是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壮举。而且，他看见了二阶堂永亮早起晚归在弓道场不懈练习的身影，听见了二阶堂永亮对叔叔的无限推崇之意，感受到了二阶堂永亮将他人的苦痛擅自加于己身的献祭情怀。
　　这样的二阶堂永亮，让他无法忽视，也不容忍他人忽视，即使这个“他人”是二阶堂永亮最为崇敬的弓道老师。
　　听了这番话，不仅二阶堂茂幸愣住了，二阶堂永亮也用一丝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藤原愁。
　　[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二阶堂永亮忍不住暗想道。
　　不得不说，藤原愁的这番话确实说到二阶堂永亮的心坎上了，连带着对藤原愁的印象也改善了一分。
　　二阶堂茂幸拍了拍二阶堂永亮的肩膀：“是我着相了，永亮，很抱歉，不该轻视你的努力和决心。”
　　他随即又扭头看向藤原愁：“你有个很不错的朋友。”
　　二阶堂永亮张了张嘴，想反驳藤原愁不是他的朋友，但现在这个氛围让他没法说出口，而且，他知道叔叔一直在担心他的交友状况，现在这个情况能让叔叔更加放心。于是，他只得闭口不言，任由叔叔误会下去。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怎么了，我们是来祝贺二阶堂的。二阶堂的叔叔，感谢您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弟子，为桐先弓道部的荣誉上又添上了一粒明珠。希望以后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得到你的指教。”
　　最后，还是本村宏树担起了部长的职责，将歪到不知哪里去的主题又扯了回来。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为弓道部争取校外指导，只能说：不愧是弓道部部长。
　　*
　　和弓道部的人员都打过招呼后，二阶堂茂幸因为有事，先走了一步，并在走之前，答应二阶堂永亮不会错过第二天的团体赛。
　　有了叔叔的承诺，二阶堂永亮对今天和叔叔相处的时间被打扰的事情也没那么在意了。
　　毕竟，第二天还有机会和叔叔交流。
　　于是，他收拾好弓、箭以及弽后，和弓道部的队友们一起回学校了。
　　其中，有些正选是不住校的，于是就在站台和大家分别了。
　　最终，回学校的人只有6人。
　　其中，本村宏树、佐濑大悟一起坐在最前面，二阶堂永亮、藤原愁坐在靠后的位置，竹早静弥、鸣宫凑坐在二阶堂永亮他们前面。
　　其实，车上明明还有很多空位，二阶堂永亮不知道为什么藤原愁要来和他凑一堆，不过介于他之前刚刚替自己在叔叔面前表明了心声，于是就当做看不见了。
　　只是把兜帽扣上，扭头向窗外，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果然，看他这样的做派，藤原愁也就不去打扰他了。
　　就连想找他聊天的竹早静弥，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也咽下了自己未开口的话，转而和鸣宫凑低声说起今天赛场上各个选手的表现了。
　　在二阶堂永亮看不见的地方，藤原愁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沉睡的侧颜。
　　应该说，自从今天赛场上他使用斜面起弓夺得桂冠后，藤原愁是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或许是因为藤原愁的目光太过放肆，二阶堂永亮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
　　于是他睁开眼睛，直视着藤原愁，皱着眉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猝不及防与二阶堂永亮的目光相遇，藤原愁只是愣了一瞬，但还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我在想前辈今天的射型，真是非常让人印象深刻。”
　　“哈，那又怎样，在部活练习的时候，你不是就看到过了吗？还是说愁君年纪轻轻，记忆力就不行了。”二阶堂永亮在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小讽刺了一把，感觉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这不一样。在今天的赛场上，前辈的风姿更加夺目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前辈吸引了。”藤原愁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心里想着的却不止这些。
　　他想说，二阶堂永亮最耀眼的这一幕他不想同别人分享；他想说，什么时候二阶堂永亮才能在他面前也露出那种不设防的笑容。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类似于绝招一样的存在，不技惊四座怎么能成为绝招呢。”
　　二阶堂永亮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面露警惕地上下扫视了一下藤原愁：“你可别抱着偷师学艺的念头啊，中途换招数什么的，我是不会认可的。”
　　藤原愁看着二阶堂永亮警惕的眼神，很想像二阶堂的叔叔一样，伸手揉一揉二阶堂的头发，但他知道，这只会让这本来就警惕的小动物受惊跑得更远。
　　所以，藤原愁只是手指动了动，还是按捺住了这股不合时宜的冲动：“前辈不用担心，我很清楚在初学阶段反复改变射型的危害。而且，我觉得我就算用正面起弓，也能和前辈殊途同归。”
　　“哼，看来你还是不死心啊。放心吧，你不会有机会的。”说着，二阶堂永亮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一点，完全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一点下巴，不理会旁边这人了。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在藤原愁也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时，二阶堂永亮又突然轻声开口了：“今天你说的那些话，谢啦。”
　　藤原愁只看得见二阶堂永亮蠕动的嘴唇，要不是他非常关注二阶堂的动静，几乎没听到这接近于耳语的道谢。
　　藤原愁心中的那些杂念在这一声道谢中一扫而空，只觉得如第一次吃蜜糖般，心中只余甜蜜的幸福。
　　藤原愁看着二阶堂永亮的下颌线，仿佛目光可以穿透那层布料，看到他微红的脸颊，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也轻声道：“不用谢。”
　　从小，藤原愁想要的东西，都会摆在他面前。雄厚的家世、优秀的个人天赋、帅气的面容，让他无往不利，做什么事都是easy模式。
　　而日复一日枯燥的弓道练习，早就让他对弓道这门技艺失去了热情，本来想亲手培养一个对手出来延续自己对弓道的热情，却不想，二阶堂永亮出现了。
　　比起还未成熟的鸣宫凑，他是这样的锋芒毕露，如同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扎向了藤原愁的内心，也让藤原愁重拾了对弓道的热爱。
　　那种想要并肩和他射箭的愿望，在今天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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