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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弦
明溶面上无波,心里却啧啧称奇,他又仔细回忆了下昨夜之事,确实也没亲眼见着赵小山被杀,不过是见了口棺材,就以为里面装着的是赵小山,倒是自己武断了。
不过既然赵小山没死,那棺材里的是谁呢?义庄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两个武艺高强的人是谁?和赵小山又什么关系?
明溶神色复杂盯着熟睡的赵小山,脑子飞快地转着。
郡主故衣的事刚爆发赵小山就借机下山来此,义庄必定与郡主故衣有关,这点毋庸置疑。
莫非……棺里是陈月娥?若真如此,一切倒也算说得通。
很有可能是陈月娥三年前离奇身死后停尸义庄,因无人管所以一直未下葬。也许是她入殓时便穿的那套衣裳,直到某日赵小山发现这里,偷了陈月娥的衣裳穿,又好巧不巧被林觅月认出来,为了遮掩盗棺大罪,便谎称是陈月娥生前所赠,不想却连累了整个红翠楼,为怕涂珂查出真相找过来,于是连夜来义庄毁灭罪证……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意思极了!一个随口小谎,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祸事!还真是个惹祸精!
明溶无声的笑着,奇怪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蠢,还这么倒霉?早晚把自己作死!
赵小山慢慢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明溶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被子往上拢了拢。
明溶敛起神色,淡淡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无奈:“小山呐……没事,睡吧,中午再起来吃饭吧。”然后就放下帐子出去了。
赵小山以为自己睡得太沉,害明溶担心了,还生出几分歉疚。
转身而去的明溶想的却是,既然已经知道了陈月娥的墓,也应该抽空去上柱香啊,毕竟相识一场。
赵小山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大约是昨日真真假假的哭太多,没休息好,头痛得厉害,在床上缓了好久才起来洗漱,下楼与明溶一起用午饭。
午后,二人前往茴洲府衙,见了邬淇,确定了法事日期,其实主要目的就是让邬淇负责宣传临清派的善举。
邬淇自是从善如流,将明溶和赵小山二人送出大门,并在大庭广众之下感谢临清派及其掌门的仁心高义。
赵小山原本对临清派观感就不佳,这一套操作下来更让她觉得这帮人蛇鼠一窝。虽然高煦面上并无不妥,但她已经察觉到高煦的不如表面好相处。邬淇身为一府掌官也算无可挑剔,但他如此熟练地给高煦抬轿子,就说明这两人勾结已久,谁知道背后还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思及此,赵小山悄悄看向走在前面的明溶。
就外表来说,他完美的不真实,让人自惭形秽,他的内在也如他的外表一样让人产生强烈的距离感。若非赵小山知晓他在暗娼馆的事,知道他也如一般男人有真实而又低劣的一面,跟本无法与他正常相处。
可他再表里不一,也是赵小山在孤立无援之时唯一站出来帮助她的人。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着,二人来到了城南官府的义庄,红翠楼案的尸体全都停放在这里。
此时全城的仵作全都聚集在这里,然而尸体数量之多,验尸还未结束。
茴洲城除了邬淇以外最大的两个官,同知与州监都守在此处,听闻明溶亲至,连忙引着大小官员迎了出来。
天下第一仙门的掌门亲传可不是轻易见得着的,所以众人很是殷切,只是碍于大案于前,不宜把喜色摆在脸上,却也少不了恭维。
同知堆笑迎上去,连连拱手:“如何敢劳动仙子亲至此地?可是送信的人办事不力,拖延了消息?怎地惊动您下山来了?”
明溶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抬手制止了同知的喋喋不休,开门见山的问:“验得如何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明溶生性不爱笑,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说不好听就了是自私冷漠,但他素来只在关键处把事做好,谁也不能把他怎样。
是以他如此单刀直入,同知也不敢再多卖弄,如实禀报道:“呃,尸体还没验完。之前验出来的结果已经遣人书信与贵掌门了,可是嫌慢了?唉!死者太多,全城的仵作都在这里,一夜都没有休息,还是没验完呐!先前邬大人已经向别州调派人手了,相信要不了几日就能结束。”
明溶问:“火灾不过是烧伤或浓烟致死,即便个别人生前被刑讯逼供,验起来也不至于这样慢。”
同知叹道:“仙子容禀,查验尸体、盖章入案,这本不是难事,但您应当也听说过了,此案纵火的是深海火螭,不是凡火,所烧过的尸体简直如黑碳一般,根本无法辨认!但按照律法,须得验明死因,核对身份无误才可封档……可这红翠楼毕竟是下九流的地方,每年呈报官府的人员名册未必尽实,且有临时雇来、刚买入的,这都是不记录在案的,所以光是核对人员身份信息就是个难题啊!”
明溶想了想,估计这些人还没傻到非得把每具尸体都验明正身的地步,于是问:“登记的人数和尸体数差得多吗?”言外之意便是数量对上,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同知回答道:“嗯。红翠楼去年底向官府报备的人数是六十七人,但实际上却有一百三十二具尸体,足足一倍还多!除了周边酒楼被牵连的八个人,就是一百二十四具;还有临时雇佣来的杂役家属来认尸体,也不过十多户,即便除去,数量依然不少啊……”
他们说着,赵小山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心也随着逐渐沉了下去。她原本想靠数量差、或是通过尸体的辨认来确定芸娘子是否侥幸逃脱了,可这番对话却是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都浇灭掉了。
即便隔着道院墙,那焦臭的味道仍清晰又刁钻地冲入她的鼻腔,赵小山心里一阵阵抽痛。经过昨夜之事,她得知了涂珂或许另有所谋后,自责和惶恐便减轻了许多,仿佛从良心审判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或者严苛一点说,她是有了推脱的余地。
明溶交代了法事和下葬日期,实则是要他们必须在日期前结案,同知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又得知他方才从洲府来的,便知道这也是邬淇的意思,于是应了下来。
明溶便要告辞离开,却发现赵小山欲言又止,似乎想进停尸处看看。明溶看出了她的意思,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掰着她的肩膀走出去了。
“师兄?”赵小山试探着开口。
“你受不住的,别看了。”明溶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赵小山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忍和怜悯。
赵小山的心狠狠一动,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明溶似感应到了一般,回过头来用难得带着几分温柔地声音说:“跟我来。”
赵小山抹干眼泪,点头跟了上去。
明溶带着赵小山来到了茴洲的丧葬一条街,进了一家大店,委托掌柜筹买了棺木、寿衣、香火等等一应丧葬用品一百三十二份。
明溶要帮红翠楼遇难者收尸,赵小山却明白明溶此举是在帮助她,于是付钱时,赵小山先一步把一个钱袋并几张银票放到柜台上。
掌柜和明溶齐齐地看向赵小山,她脸上还挂着泪,却坚定地把钱往掌柜面前推了推。既然想要让她得到安慰,就得用她的钱才行。
明溶收回了掏钱的手,冲掌柜点了点头,掌柜才将赵小山的钱收下。
这本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赵小山多年积蓄也颇丰,足够支付了。她脑子活,赚得也比旁人多,平日能省则省,虽然每日补丁褴褛,实则存钱并不少。
掌柜数了钱,将多余的一些碎银和钱袋一并还了回来。明溶站的更近,顺手接过,却没急着还给赵小山,而是拿在手里翻看。
那钱袋本身的布料是极好的,粉色的布料上绣着黄色的桂花,绣工也很是精美,但却因为年久而暗淡无光,还有两个潦草难看的补丁,明显是赵小山自己补的。更有意思的是,钱袋上面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腐味,赵小山平日把它藏得极隐蔽。
赵小山忽然意识到这个钱包又旧又脏,不像个女孩子的物件,顿时红了脸,跳起来就去抢。
明溶没料到她突然的举动,下意识格挡,赵小山越发窘迫,随即反应了过来,才还给了赵小山。
明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赵小山惊愕地看向他,被眼前的笑面美人迷了眼,瞬间忘了自己的羞窘,她第一次看见明溶的笑。
她认识明溶的时间虽短,但却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明溶的脸上除了美貌就是高冷,除此外,就是天崩地裂在眼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了。
迎着赵小山惊愕的目光,明溶把剩下的碎银抓过,另一只手扒开被赵小山紧紧捂着的钱袋子,把碎银放了回去,最后他甚至还贴心地将袋口束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赵小山无从招架,看着那双手在她面前心上肆意又优雅地翻飞。
他终于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钱袋上的蝴蝶结,好像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似的。可是在赵小山心脏恢复跳动的前一刻,他的手又舞了过来,揪着蝴蝶结的两边翅膀,用力紧了紧。
“啪——”一声轻微的脆响,是旧布绷裂的声音。
“呀!”明溶意外地惊呼,随后带着歉意,眼神无辜地望着心弦随之一道绷掉的赵小山,说:“我赔你个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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