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危险妻子

　　假期的最后两天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中过得很快。在参观了只有一张课桌一张椅子、比想象中还要可怜几倍的“特别班级”的教室后，美琴又把一方通行拉到游戏中心，带对方感受了一下“平民”和“普通人”的游乐方式。最后一天的下午，美琴自认为好心、被一方通行评价为“多管闲事”地用她眼里比炸鸡要健康一点的半成品食物把冰箱填满后回到了宿舍，接受黑子的拥抱欢迎后暂时恢复了幸福的单身生活。
　　幸福感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才消失。
　　并不是因为在宿舍走廊、宿舍食堂、去学校的路上以及在学校礼堂坐下后周围好奇的观察和窃窃私语——这些事从那个消息被公布以来美琴见过太多了，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由于过早的“已婚”身份带来的注目——而是因为开学典礼后随即下发的广域社会学实践行为手册中夹带的同组名单里，长点上机学园的四个高三学生和四个高二学生的名字后，赫然写着“高中一年级一方通行”。
　　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不被允许离开学园都市来着？
　　在她僵住的同时，前排似乎是要同去学艺都市的同学已经小声地讨论起来：“真是奇怪，这一次的人数多了两个呢。一般每组都是20个人吧？学艺都市的最后一组竟然有22个……”
　　“说不定分到最后刚刚好剩下两个，于是塞进了学艺都市这一组？”
　　“啊，很合理的样子，看来就是这样没错了。不过真是巧，第一位和御坂大人都在这一组呢。”
　　美琴盯着自己手里第五组的名单。
　　实情绝对不是“刚好多出来两个”那么简单。
　　虽然那家伙没有表现出任何端倪，昨晚和今天也没有给她发半条消息，但是，她基本可以肯定，多出来的这两个人是临时追加的，而其中一个就是一方通行本人。
　　……在搞什么啊，这家伙？！
　　在常盘台中学的概念里，资料上写明的要求就没有必要再向学生进行口头宣贯，因此资料发放完成后，简练的开学典礼就宣告结束。美琴满心疑惑地到更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和一方通行的消息框，拍下分组名单的照片发了过去。
　　在和黑子一起沿着街道走向SEVENTH MIST的路上，手机收到了回复的消息。
　　“怎么了？老子要求的。”
　　抱怨的话打出来又删掉，最终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美琴就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又皱着眉头走了一段路后，黑子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闷头不语的气氛了，问道：“姐姐大人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了？最近跟那位的关系明明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吧，就算他加入广域社会学参观，除了会一直占据您身边最亲密的位置之外，对您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嗯……这家伙肯出门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啦，但是总感觉怪怪的。”美琴摸着下巴，努力用语言概括自己内心的感受，“大概……最近被注目得太多了一点吧，好容易有一个喘气的机会，如果那家伙跟来的话，只会吸引更多的目光。虽然外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还是……咦，怎么了？”
　　黑子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说真的，本来以为姐姐大人会高兴，毕竟已经会跟那位打打闹闹了。但是，现在看来跟黑子想的完全不一样——单从这种状态来看，更像是您单方面被那位纠缠了。”
　　“倒也没有‘纠缠’那么严重啦……啊，我知道了，如果他做这件事之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的话，我会自在很多。现在有种‘完全处于被动’的感觉，总之是令人不太愉快。而且……那可是学艺都市啊，‘除了睡觉都要穿泳装’的地方啊！”
　　“总觉得最后才是重点吧……在姐姐大人看来，那位大人现在算是什么？”
　　谈话意外地深入起来了。
　　佐天和初春还没到，两个人在SEVENTH MIST一楼靠近公交车站的饮品店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美琴抱着手臂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
　　“亲人？朋友？您的答案怎么看也不像是‘恋人’。”
　　“当然的吧，跟那家伙认识也没很久啊。”美琴皱着眉头，“也没有到‘亲人’的地步，但如果说是‘朋友’又感觉不太一样。黑子和初春同学、佐天同学才是‘朋友’吧？那家伙……明明年龄比较大，能力也远在我之上，但反而让人像是个小学生，会觉得他需要保护什么的。不过现在跟他相处也没那么不自在啦。”
　　黑子露出了隐约带着杀气的表情：“怎么听都像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怎么可能！”
　　“不然的话谁会认为那种程度的男人需要保护啊？”黑子叹了口气，“真是的，竟然会出现需要亲手把姐姐大人推向别人的情况，但是为了您的幸福也不得不如此了——请您借此次出行机会正视自己的内心，以免因为傲娇或是什么的而错过感情后悔不已！”
　　“什……在说什么啊！什么感情，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个人吧！”
　　“在‘已婚’的身份下说出这种话很危险吧，姐姐大人！再说了，您对那位的感情变化完全都表现在脸上呢。”黑子以很符合淑女气质的姿态端起气泡水喝了一口，“经过我们三个的调查，那位的感情经历十分干净，勉强算是挽回了一点分数。但总之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前往学艺都市通过泳装展示身材的大好机会一定要——”
　　“调查又是怎么回事？泳装什么的也跟那家伙没关系——总之这个问题现在打住！”美琴拍响桌子，拿起手机，暂停了似乎很危险的话题，“我、我来问问初春同学和佐天同学她们两个到哪了！”
　　虽然都是在替她发一些没必要的愁，但跟谆谆善诱的佐天同学不同，黑子更有一点“老师”或者“妈妈”的感觉。于是半小时后，四个人乘坐电梯走到售卖内衣、家居服及泳装的楼层时，黑子伸手把跟学校泳衣没什么区别的连体式泳衣从美琴的购物篮里移动到原本的货架上，再次提起了同样的话题。
　　“借此机会姐姐大人也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处世姿态，在完全合理地展示自己身材的场合下，并且是在您的丈夫面前，就不要穿这种煞风景的东西了！”
　　“难道要像你——咦，黑子为什么反而选了这么保守的款式？”
　　初春和佐天闻言也探过头来，三个人目光的汇聚处，黑子的购物篮里放着的是一件跟她的喜好似乎不太相符的的分体式泳衣，保守的深紫色布料，覆盖面积也十分正常。
　　佐天露出了一种放松又失望的复杂表情：“怎么说呢，确实不会担心白井被人看成是变态了，但总觉得少了什么‘保留节目’……”
　　“确实，没有选择惊世骇俗的大胆泳衣的黑子还真让人不习惯……”
　　黑子满脸怨念地从身边的货架上抓下一件鲜红色的比基尼，伸直手臂递到了美琴面前。
　　“黑子的身体只会全方位地展示给姐姐大人！但是不用思考也知道，那位大人一定会跟在姐姐大人附近的。所以，为了补偿黑子的损失，请姐姐大人选择这种——”
　　“想都别想！！”
　　最终，刚刚被移回货架上的连体式泳衣还是被美琴带到了结账台。
　　这种长得跟学校泳衣没区别的东西当然不符合她的喜好，那种色彩明快、图案可爱、缀满花边的泳衣才真正会让她走不动路。如果她还在初中一年级的话，那么作为出行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勉强也能觍着脸穿这种，但是现在……更别提她现在还是“已婚”，已经连穿振袖的机会都没有了。
　　等待朋友们结账的时候，美琴满脸不爽地盯着手里那件深蓝色的泳装，直到被突如其来的来电吓了一跳。
　　“喂，我是御坂。”
　　“你在哪？”
　　之前没有顾得上看来电人的备注，对方也没有自报家门，但会出现在美琴通信里的年轻男声已经摆明了对方的身份。
　　朋友们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美琴有点窘迫地笑着背了背身：“什么事？我在哪也没必要跟你无间断汇报吧。”
　　“开学典礼结束了？”
　　“显而易见不会持续那么久啊。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用相当僵硬的语气说出的一句话。
　　“泳装，一起去买吧。”
　　“……啊？”
　　大脑停摆了两秒，随后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的美琴对着手机大叫起来。
　　“那那那那种东西自己去买啦！总不会你还想让我试试试试穿来看什么的……再说我已经买好了！”
　　黑子咬牙切齿地发出“嘁”的声音，初春用力抽了一口气，而佐天毫不掩饰地拖长声音“诶”了一声。
　　美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短路了。
　　而电话对面似乎也陷入了某种不理解。
　　“什么‘试穿’？在想什么啊，你是傻瓜吗？”
　　“这种要求听起来就很过分吧！”
　　“老子没有——”
　　在对方说完之前，美琴伸直手臂，对着半米之外的手机大声喊道：“总之我拒绝！”
　　听筒里的声音变得安静。
　　过了好像足有半分钟，透着明显恼火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
　　“混账，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老子没买过这种东西！”
　　身后传来没忍住的“噗”的一声笑。
　　多少有点大仇得报的畅快感，美琴感觉尴尬稍微消退了一点，努力忍住笑意：“结果你这家伙要求跟着我出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啊。也是，就算能在网络上查到很多资料和测评，但是这种不实际看一看果然还是——”
　　“你在哪？！”
　　对方的语气已经可以用“气急败坏”形容了，美琴偷笑着给对方保留了一点面子：“啊，我在SEVENTH MIST。”
　　“在一楼入口等我！”
　　电话随即挂断，美琴合上手机的同时，身后爆发出一阵从刚才起就在酝酿的大笑声。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下午之后的时间被占用了是实情。原本的计划被打乱，美琴认真地跟自己的朋友们说了“十分不好意思”，目送她们离开后，独自站在入口旁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白色的少年带着几乎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美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大一点，省略打招呼的环节，直接提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没想到你竟然没有过选购泳装的经历啊……难道从来没上过游泳课吗？”
　　“改变浮力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简直像是吃过炸药了。
　　美琴在心里给对方下了这样的评价，带着他沿着电梯上到刚刚的楼层，径直走向划分给男装的小得可怜的一片区域：“真是的，非要叫我一起，也是看在你这家伙怪可怜的份上才答应啦……男式泳衣也没什么款式变化来着，我当然也不会有选购男式泳衣的经验。总归可选的就是这些没错吧。”
　　说穿了，选购男式泳衣对于一个少女的尴尬程度和让一个少年站在女式泳装区域也没什么区别。其实这些原因刚刚就能在电话里告诉对方，并由此义正辞严地拒绝对方的无理要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那个时候大脑真的短路了也说不定，总之事态最终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
　　一方通行沉默地看着或悬挂或穿在模特身上的泳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也就是说，跟电视和广告纸上一样，穿着内衣到处晃？”
　　“内衣和泳衣还是有区别的，也有全身式的，但非专业场合那样穿总归有点奇怪……看不出来你是这么保守的人啊。”美琴吐槽着绕过这一排货架走到了另一边，“这里有可以套在泳装外的宽松短裤和衬衫。在沙滩上这样穿的话就可以避免尴尬了。”
　　一方通行不出声地跟过来，“啧”了一声：“都是些轻浮的配色。”
　　大概是为了符合学生们对于“大海”的幻想，悬挂着的衣物多半都有着明亮的色彩和很有“热带”风格的纹饰。这种衣服套在一方通行身上的效果跟让舍监穿上礼服参加舞会的效果很难说哪个更难想象一点，美琴摸着下巴找寻着，最后终于在拨开几件花哨的衬衫后，在最里面找到了几件花纹相对简单的外搭。
　　“这大概是最不‘轻浮’的了吧，看起来像是没人买才被丢到了最后面。”
　　少年伸手够下了其中一件最简单的、只有些灰色色块装饰的衣服，又从另一边的货架上抓过一条灰色的短裤。大概是回头的时候目光扫到了货架之后不远处摆着的女装模特，他随即低下头，看向了美琴手里提着的购物袋。
　　“你，选了什么样式？”
　　原本盯着他手里的衣服、试图提出自己建议的美琴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要……要你管啊！”
　　“只是好奇而已。想象不出你这种家伙穿性感内衣的样子。”
　　这家伙已经完全大脑短路了吧！不然为什么在这种公开场合口无遮拦了啊？！
　　“都说了泳装和内衣不一样！再说了也只是类似学校泳衣的样式……”在缩在远处的店员好奇的目光下，美琴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质问道，“而且为什么要想象我穿内衣的样子？你是变态吧！！”
　　一方通行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学校泳衣？”
　　再放任他追问下去的话只会更加尴尬，美琴从购物袋里抓出自己刚刚选购的泳衣：“就算没有体育课，长点上机学园连泳装都没给你发过吗？为什么会对这个概念有疑惑啊！”
　　“我说，脑回路奇怪的人是你吧，从一开始就好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老子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要怪也怪你表达能力有问题！再说了你对我了解多少？不要随随便便就来断言我的风格！”
　　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一方通行向一旁挪动脚步，很坦然地指着显然是童装尺码的模特身上绿色的呱太款泳衣，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地说道：“你这家伙会选那种吧。”
　　美琴倒抽一口气，快速地向两旁看了看，确定没有店员因此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啊、啊哈哈哈哈，小学生才会喜欢那个吧？呱太啊，那可是青蛙，而且是卡通片，怎么会有少女喜欢这种……就算是品味比较活泼的也该看看这种少女系的花边裙样式——”
　　就像之前被妈妈追问的时候，越慌乱的情况下越容易口不择言，也就越容易说出一些让自己没法收场的话。
　　宁可说自己喜欢黑子偏好的那些布条，也比现在强吧？！
　　美琴猛地停住冲向那件白底黄色波点的泳装的脚步，快要哭了一样地看着一方通行：“……你什么也没听到。”
　　“老子听到了，以及你的自尊心还真是够累赘的。”少年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这么怕被别人说幼稚的，只有认为自己是大人的小鬼吧。”
　　“……是啦！又怎样！你要笑就笑好了！而且我是小鬼的话——”之前已经用过一次的反击还没说出口，美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啊，等一下……我有办法了。”
　　“啊？你准备向整座城市宣告你的品味？”
　　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找个不在意外界看法的人来代为受过就好了。
　　美琴盯着那件自己来回看过很多次但终于没勇气买下来穿上的泳装，小声地说着，笑容慢慢地出现在脸上：“我啊，现在是‘已婚人士’了，对吧？”
　　“那是什么意思？给老子说清楚。”
　　“不管穿呱太款还是可爱泳衣，只要说‘没办法啊，是我丈夫非要我穿’的话……”
　　慢悠悠的停顿下，少年沉默了两秒。
　　“如果你是色情内衣爱好者倒也没什么不行。但那种小学生的款式，加上你贫瘠的身材，老子会被人当成是变态吧？”
　　“但是你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来着？再说了被你‘威慑’过的很多家伙早就把你加入‘变态’行列——”
　　一方通行向前跨出一步，挡在她面前，红色的眼睛向下瞪视着她。
　　“那种‘变态’和这种‘变态’不是一回事。”
　　美琴双手合拢举过头顶，努力地做出挣扎：“呃，那个……拜托您？在外国也没人认识你……”
　　话音还没落，一件挂在衣架上的样品已经被瘦削的手抓着递到了她鼻子底下。
　　是什么颜色已经不重要了，应当说比黑子最大胆的着装风格还是略有不及，但这也无法掩盖眼前的泳装只是用几根丝带连起来的布片这个事实而已。
　　在美琴的注意力全放在泳装上的时候已经暴怒的少年表情扭曲地微笑着：“喂，喂，非要推给老子的话，你的丈夫想看你穿这个。”
　　如果不是因为“夫妇”的关系的话，这种话只是说出来都够死刑了。
　　“你你你你你是笨蛋吗，伸手去拿女式泳装，还还还还说这种话？！”美琴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伸手指着他指责起来，“再再再说了说都不说一声就加入广域社会学参观这件事我还没——”
　　“你手里那件还是我手里这件，你选吧。”
　　“诶？！但、但是……”
　　自己手里的是跟学校泳衣没什么区别的连体式，对方手里的是绝对不可能穿出去的玩意儿。而真正想要穿的那一件距离她仅仅只有不到两米远，只要稍微一转头就能看见挂在货架上的样品。
　　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美琴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失落感击败了，就算很确定自己要选哪边，还是拖延着不肯开口。
　　直到——
　　“算了，随你便。”或许是她的表情太可怜了也说不定，“咔哒”一声轻响后，一方通行把手里的衣物挂回了衣架上，“如果你在这里哭出来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传言。”
　　“我没有哭！”
　　“那件小学生泳衣你到底买不买？”
　　“啊、啊！买！”
　　琥珀色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少女欢快地跑开几步，猛地又停住脚步，弯下腰鞠了个躬。
　　“那个，十分感谢您，丈夫大人！！”
　　学园都市的第一位表情复杂地沉默着，最终看着对方连蹦带跳地跑到结账台的背影，轻声地发出“嘁”的一声的同时，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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