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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束光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混着阵阵鼓鸣,让印君有种错觉,这不是出殡,而是去迎接新生。
她将身上白色的丧服想象成红色,不是丧事是喜事,老太爷也没有走向黄泉路。
把印君拉回现实的是周边人的哭声。
爷爷站在最前面,印勇站在第二个,她站在第三个,后面是印姝和印霞。她们便是那哭的人。
印霞是老太爷的女儿。
近几年接触不算多,没见过几次。老太爷也是一直在爷爷这边,她以身体不好无法照料为由几乎没来过。昨晚听说,老太爷去世前几天都是姑姑照顾的。
血缘,有时候真的挺脆弱的,不堪一击。所以,印君不懂那些拼命去维护的人。
在她看来,爱与陪伴比这所谓割舍不断的联系重要得多。
她们哭的调子很奇怪,声音很大,但听起来却像是唱歌。
人是图面子的,但所做的事,谁又不知道呢。
印君听着印霞的哭声有些烦躁,走在路边被投来的目光更是像钉子一般飞向她。
幸好路程不算长,一行人上了大巴。
她没有跟着爷爷他们去和老太爷的棺材一辆车,那透明玻璃罩之下于是可怖的,不可直视,不可触碰的。
她很擅长逃离,所以她逃了。
后座坐的是一位老师亲戚,就是镇上小学的老师,以前还教过印君。
他问印君学习怎么样,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印君回答说还好,目前还不确定要考哪里。
他让印君好好学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印君点头。
殡仪馆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在这一刻,印君竟然不害怕了。
比这令人害怕的总有很多,譬如人。
印君跟着那些大人们,他们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他们让印君干什么,印君就干什么。
等丧事结束后,印君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手机,季卫给她发了一张半身照片。衣服、手上都沾满了颜料,说是旁边的人跟他讲话,一不留神打翻了色彩盘。
印君敲击着键盘,刚想发出去,旁边传来了一道人声。
“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印君抬起头瞥了一眼,微微侧过身去,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两天听了太多遍,但唯独这个不想回。要说理由,就是没意义。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音量拔高,听起来是生气了。
回答什么,挺好的,别担心。该回答的早回答了,不该回答的也不必回答。她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就是不懂事。她无法放下,更无法和解。逃就是了,逃地越远越好。
印君抬头,看向爷爷的背影。有些佝偻,相比较他旁边的人,不高,很多白发,手臂上还别了一块白布。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低头打字,乱打了很多字。旁边的人离开,又一一删除。
还有话说吗?其实该有的,怎么会没有话说呢,一直都没有,那些来回滚的话说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印君不断在脑海里搜索着与印勇说话最多的是哪次,没有搜到,好像话一直这么少。
她给季卫发了条消息之后,关机,准备去学校。季卫说他周日也会放半天假,问她是想要出去还是他回学校。
印君想也没想就说不想出去,出校门要请假条,那她也没有理由出去。再者,可能她太无趣,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玩。
季卫给她留了手机号码,让她周六再给他打电话。不管她出去,还是他回来,他说都会来学校。
这次是姑父送印君去的学校,因他有轿车也方便点。前几年,智能手机刚出来,赶上热潮开了手机店,赚了不少钱。
姑父也是个性子比较沉闷的人,一路上,印君和他都没怎么说话。
临走前,叮嘱她她好好学习,还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自己买点好的吃。
印君挺喜欢姑父的,他不会本着长辈的身份说她不懂事,让她和印勇处好关系,说那些毕竟他是她爸爸荒谬之话。
就这么一个理由,很简单的理由。那些为你好的话听得太多,所以不说的人反倒独特了些。
回到学校恰逢晚饭时间,教室里都没有人。
其实,印君是掐好时间的。她不想趁着上课进去,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猜测她去了哪里。
郑晓雯替她把试卷和作业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印君数了一下,才两天就落下了五张试卷,更别提那些资料练习题。
她站起身,走去教室后面看上次月考的成绩。
印君想起和季卫所做的约定。
季卫肯定是要上清大的,那她呢?她上哪里呢?
407和378的差距是多大呢?
不提季卫是艺术生,就算不学艺术,他这个分数加上附加题,清大也是稳的。
她的378,加上由于失误所错失的分数,其实已经是极限了。数学后面的难题,她根本就做不出来。不只这个,英语,语文,她也尽力了。不是二百多天的问题,而是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那她和季卫一起去京都吗?
可是,就算在一个城市又怎样呢。再说,季卫真的会在原地等她吗?他们也不过才认识了一个多月而已。
印君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名字,又慢慢上移覆上季卫的。
教室里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快速收回手,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有些惊慌失措地往教室外走。
“印君?你回来了?”说话的人是陈望。
印君朝他看去,他说完话后,就低头在找东西,外面有人在等他。是那个女孩。
“对。”印君笑了一下,又朝门外看去,那个女孩也在对她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是弯弯的月牙眼,将马尾绑地很高,皮肤白皙。虽然长得高挑,却是甜美的长相。
“嗨!”裴舒跟印君打招呼。
“嗨!”
“你怎么没去吃晚饭啊?”裴舒问她。
“我在家吃过了。”印君答。
“找到了,印君,我们先去吃饭了啊!”陈望走向前门,边走边朝裴舒招手,脸上的笑容很宠溺。
“那我们先走了啊,拜拜!”裴舒向印君挥手,说完转身小跑了两步跟陈望走向同一个方向。
印君久久不能回神,还沉浸在刚才裴舒甜美的笑容里。
明艳的女孩,她应该有着很生动的青春吧。不像她的,死气沉沉。
她回身往自己座位上走,展开那些试卷,一张张铺好,又重新叠好放在旁边。
窗外的落日,她看不见,只有逐渐暗沉的天空。
她摸向自己的马尾,顺着到发梢,轻叹了一口气。
拿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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