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时歇

作者:枕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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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皇帝把另一颗药丸和半碗清水搁在她身前,然后把自个儿身上的帕子扔到她手边,然后皱着眉别过头去,等她自己吐完收拾干净。
      令月一看就明白过来,立刻把药吃下,然后猛地把水全部饮下。虽然身子还是发软,但脑子已然清明了。
      令月挣扎着滚下床去,跪在皇帝身前,“奴才……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吃了什么?”皇帝不愿去看那珐琅壶。
      令月垂下眼帘,“是……黄连。”
      皇帝一哂,“你对自己倒真是下得去手,不枉朕费心给你铺路。不过……”他忽而起了三分戏谑之心,“你就这么怕朕幸了你?”
      令月垂着头,“奴才不敢。奴才能为万岁爷做事,已是天大恩典,不敢想恩宠之事。奴才……定当全力配合。”

      这种狗腿子态度,皇帝还算满意,鼻中轻哼一声,“在望瀛洲时,你问朕的话,现下可明白了?”
      令月想起太后那副慈祥菩萨脸,心中不禁一阵恶心,“奴才……明白了。”
      太后整这一出,逼得皇帝纳了自己,皇帝的怨气自然不会冲着太后去,而是全撒自己身上。将来再逼着皇帝幸自己几回,能怀上龙胎就是。至于自己有没有恩宠,有没有性命,谁会在意?更别提所谓的贞洁名声了。
      若是一心一意替皇帝办事,自己和静太嫔倒有几分出人头地的可能性。将来富察家势微,自己好歹能捞个嫔位,在宫里安然无恙活下去,又有姑爸爸庇护,总比替太后卖命强。

      通福跟王秉忠耳语了几句,王秉忠神色一凛,在外头低声道,“万岁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乾德帝看了令月一眼,她也是即将进后宫的小主,不必在王秉忠跟前儿还跪着失了颜面,“起来罢。”
      令月仍然腿软,挣扎了两下未起得来,却不吭声咬着牙准备再试试。皇帝不耐烦,一把将她拽起来扔到旁边圆凳上坐下。
      令月坐好后,皇帝才叫王秉忠进来,“……何事?”
      王秉忠躬身道,“通福带人搜了每一处,后罩房里头有个侍卫,像是中了药。”后罩房,不就是令月一开始跟着荣儿进的地方?那不就是有人要将计就计……
      令月凝神细听,王秉忠接着道,“……查过了,是圆明园侍卫,品级极低,不该出现在九洲清晏。”
      要做得成此事,至少要有御前侍卫里应外合。今夜耳房守卫如此疏松,还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乾德帝浅浅笑了笑,“贤妃,庆嫔族里都有御前侍卫……把人扔在这儿罢,你再下去查。”
      “是。”王秉忠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太后在九洲清晏端坐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皇帝踪影,便吩咐人去后头歇息的耳房瞧瞧。一面打发了人去,一面又问,“令月这孩子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荣儿笑道,“太后,您忘了,格格说她身子不舒服,在后头歇着呢。”
      后头分了几处屋子,东边专门给皇帝歇息,西边儿和后面的小屋子是腾给妃嫔宗亲福晋更衣用的。荣儿回了话,众人倒未觉出什么不妥来。
      然而,去寻皇帝的康永禄回来,却有些支支吾吾开了口,“回太后……王总管叫人封了后头一片,不许人近前……”

      众人这时候觉出些不对劲了。尤其方才给太后推荐令月夫婿人选的几位福晋,此刻都睁大了眼往向太后。只见太后脸色一变,又咬紧了牙,笑容很是勉强,“……哀家去瞧瞧,你们都先坐着。”
      太后起身之时特意瞥了一眼贤妃,她面色平静,太后心里便隐隐不安。而贤妃看了面色凝重的庆嫔一眼,又瞧了瞧紧紧攥着帕子的惠妃,方觉着好戏才开场。

      待太后到东耳房时,一整片灯火通明,令月面色苍白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纱帐外头还有个五花大绑的侍卫穿着的人,乾德帝则坐在榻上,身上披着件常服,怒不可遏,面容冷肃。
      太后走近,不禁道,“这是怎么回事?!”
      乾德帝冷笑一声,“皇额娘,看来有人都算计到朕的龙榻上来了!该在后罩房的钮家格格在朕的龙榻上,该在外头值勤的侍卫上了后罩房的床!想来如今是朕太过宽纵,纵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算计到朕的头上!若叫外头知道,皇家的颜面岂不都丢尽了?!”

      太后听见那一句侍卫的话,心中大惊。看来有人想浑水摸鱼,若真成了,毁了令月的名节不说,也打了自己和皇帝的脸……是贤妃,还是庆嫔?
      然而当下此事并不重要……太后看向令月,她衣裳整齐,头发也纹丝不错,那药……根本没起作用!皇帝和令月都没中!至于皇帝,纯粹是被人算计窝了一肚子火。
      太后不动声色,指甲却都嵌进掌心里。自己做了这样周全的安排,竟然……

      然而不容太后开口,乾德帝便道,“王秉忠,叫惠妃主持大局,安排外命妇出园子,就说朕身子不适,家宴提前结束……嫔位以上的,叫贤妃领着,全都过来。”
      太后眼神闪了闪,这是不想叫惠妃掺和进来?难不成是在敲打富察氏……?
      “皇额娘稍坐。”乾德帝丢下淡淡一句,就起身去更衣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贤妃领着庆嫔、敏嫔、舒嫔、定嫔一道过来,一屋子都是人,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庆嫔看见地上五花大绑一侍卫,不禁眼睛眨了眨,再一看跪在旁边的令月,不知发生何事。
      “朕一进来,床上就躺着个人,这便罢了……后罩房竟还躺着个侍卫!好好的中秋家宴,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们每个人可敢说自己清白?!”听了这一句,众人都有些眼神闪烁。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傻子,这是有人踩了龙蹄子作了大死了。

      “贤妃,”乾德帝一开口,贤妃便上前跪下了,“你掌管后宫,内务府并四司六局,如今叫人算计到朕的头上,首当是你的疏漏。”
      “臣妾知罪。”顶着雷霆之怒,贤妃亦不敢抬头。

      “你们一个个自打入宫,朕,念你们侍奉辛苦,又与家人分别,对你们多有纵容,谁知竟坐大了你们的野心。一个二个的,算计到朕头上。”乾德帝猛地一拍床榻,把所有人吓一跳,皆屏息凝神,“今日之事,不是一家所为。王秉忠,给朕好生查!把所有事情给朕查清楚了!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太后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贤妃。方才被单拎了出来,此刻要查也没叫她插手,摆明是信不过了。众人亦听出皇帝话外音来,这是当众给了贤妃个没脸。贤妃陪伴皇帝多年,这是连她也信不过,只叫乾清宫人去查。

      皇帝淡淡扫一眼跪了一地的后宫嫔妃,“全都回自己宫里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朕眼前放肆!”连有孕的庆嫔也不例外,可见这气有多大了。
      众人答了声“是”,依次给皇帝太后行礼,然后悄声退了出去。
      皇帝扫了令月一眼,不禁皱眉。太后忙道,“叫令月先回哀家那儿去,剩下的事……哀家同皇帝说。”
      苏佳姑姑取了件披风,给令月裹上,一副臊得抬不起头的样子,跟着下去了。

      皇帝沉默不语,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是恨上了哀家?”
      “儿臣不敢。”话虽如此,可皇帝面色却仍然冷肃,“皇额娘,令月是您身边跟着的人,您不松口,她如何出得去?朕方才当着众人,把火撒到贤妃身上,已是给您、惠妃和富察氏留了颜面了。”
      “可哀家这么做又是为了谁?”昏黄烛火一闪,连太后的眼神也看不清,只听她道,“皇帝,你知道,惠妃生不了。”
      此事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了皇帝,太后不必问也清楚,皇帝早就知道惠妃不能生了。可富察家两姐妹互相残杀的笑话,太后心里一想到就堵得慌,也不会主动提起。

      乾德帝心中冷笑,这后宫又不是只有惠妃一人。到底是为了皇嗣,还是为了富察家?
      “皇额娘为皇嗣着想,朕如何不知?可您非要闹到中秋家宴,叫命妇们都看了皇家的笑话么?”
      太后自是不能说这是为了摧毁令月的自尊心以便将来更好掌控,而是转头道,“那如何做?叫哀家直接同你商量然后便册封为宫嫔?惠妃才进宫多久?又送个人进宫,外头岂不揣测惠妃?她是哀家的亲侄女,哀家如何能不给她留三分颜面?!”
      当初先皇后下手,太医院口舌一致,说是宫女送错了汤药,叫惠妃误食了皇后的药,这才出了问题,如今已养好。可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后明着举荐令月入宫,这不是抽惠妃的脸么?

      太后见皇帝脸色稍霁,应当想明白此中关节,又道,“今日之事,只消册封了令月,也就能圆过去……令月的事,哀家认了,可哀家不后悔!你成婚多少年了?一个皇子没有,哀家如何有脸去见先帝爷?!只要能为你开枝散叶,什么脸面名声,哀家都不顾了!”
      母子俩十分默契,什么秘药,什么荼蘼,一概就当没有过。
      皇帝此刻很想抬头看看自己这位养母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自己做的事倒是搬出列祖列宗来认得光明磊落,仿佛还是自己误解了一片慈母之心。倒是可以不顾自己的脸面,但要顾富察家的就是了。
      “皇额娘说得是,都是儿臣狭隘了。”皇帝面色软下来。

      “可那侍卫之事,实在出乎哀家意料!到底有谁在背后浑水摸鱼,竟叫侍卫上了后罩房的床榻,给皇家蒙羞,其用心险恶,哀家断不能容忍。你敲打后宫,叫人好好查查也好。”太后叹了口气,“……惠妃是个单纯孩子,出了这样的乱子也不是她的错,她自打入宫便一片真心伺候皇帝,哀家护不了她一辈子,还请皇帝好好待她,便是不宠,也别叫人糟践了。”
      乾德帝见太后语气突然一软,不得不佩服太后的手段,任何事都能拿来算计,把惠妃的伤痛拿来算计自己的怜惜,再爱屋及乌对富察家宽纵些……
      然而皇帝面上已是一副大受触动的表情,“皇额娘怎么突然如此伤感?叫您伤心,是朕这个儿子的过错。您放心,惠妃既是朕的嫔妃,亦是内亲,无论如何,朕都会厚待她。”

      太后眼中已有些许朦胧泪光,“惠妃没孩子缘分,姐姐也走了,孤零零的,也就当初在慈宁宫时同令月谈得来。如今令月能陪在她身边,也是个安慰了。令月这孩子也有孝心,最是个实诚的,就算你心里别扭,亦或是不喜欢她,也别叫她成了笑话……”最好是能多召她侍寝几次。太后没说完的话,乾德帝帮忙在心里补上了。
      如此哀求,令人不忍拒绝。皇帝心中冷笑,太后为了把令月送进宫可真是不遗余力,软硬兼施,搬出祖宗天地,又拿惠妃的伤痛算计自己心软,这是有多信不过庆嫔?
      想归想,皇帝嘴上到底是答应下来,站起身来,“中秋过了就要准备回銮,这时候册封也乱糟糟的……等九月底回了紫禁城,朕会册封她,皇额娘放心就是。”
      太后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得了准信儿,也就回万方安和去了。

      然而出了九洲清晏,太后便脸色一沉,迎上前的苏佳姑姑道,“奴才安置了格格回杏花春馆歇下了,格格似是受了大惊吓,那小脸儿一直惨白,恐怕赶明儿还得您同格格说说。”
      “嗯。”太后并不是很着急这事儿,反正令月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也查查,到底是谁敢在背后坏哀家的事……皇帝没中,令月没中,反倒后罩房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侍卫中了,蹊跷得很!当着皇帝,哀家都是心乱如麻……”
      “您说,万岁爷是不是知道了……?”苏佳姑姑也有些拿不准了。
      “知道便知道罢。”太后垂下眼帘,“九洲清晏直接没了个人,他岂会不知道?这事儿不好掀到桌面上,哀家已服了软,皇帝心里明白,不会再提……好歹叫他收了令月,哀家这些事儿,也不算打水漂。”
      若双保险都没叫二人中招,大概率还有人在里头暗度陈仓。太后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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