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战线]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

　　莱昂纳多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苍白。
　　周围不是他所熟悉的医院，而像是云端一般，一望无际的空间。

　　倏地，身后传来一个既陌生又有一丝熟悉的声音。

　　“醒了吗？”属于少女空灵的声音如同烟雾一般钻入他的耳朵里。

　　莱昂纳多仔细打量起说话的人，揉了揉眼睛惊讶道：“丹特丽安小姐……？”

　　眼前的女孩与他前几日刚刚认识的丹特丽安小姐长相一样，只不过发色从黑发变成了纯白色的长发，神情也看上去更柔和。

　　白发少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却并没有做出回答。

　　莱昂纳多鼓起勇气主动走上前去，只见她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本书，书的内页写满了他不认识的字。
　　他迷茫地问：“这里是哪里……？”

　　她说：“这里哪儿也不是。”

　　因为始终没有得到所处空间的信息，莱昂纳多的情绪也逐渐焦虑起来。他提高音量，问：“那、那个，请问你是，丹特丽安小姐吗……？”

　　少女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书上。

　　“那、那个？”

　　“很久很久以前。”白发少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故事的经典开头。
　　“人类文明伊始，天生就拥有异能的人类被众人称作魔法师。他们之中有高高在上选择享受特权的，也有选择帮助一般人建设家园的。”
　　“某天，一位魔法师突然意识到，比起直接帮忙人们建房狩猎，不如直接将异能传授给一般人，毕竟天生有异能的人类还是少数，如此这般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他是一个十分有才的魔法师，靠着自己摸索，摸清了术式的根本。终于，异能者不再只是由上天决定的存在。”
　　“然而，获得异能的那群人类却并没有如魔法师所想的那样，积极地选择帮助周围的人，反而建立了等级森严的奴隶制度，并且为了防止有更多的异能者与他们分割有限的资源，选择在某个深夜中，杀害了魔法师。”
　　“毫无防备的魔法师落入陷阱，由术式操控的火焰将他包裹。而比起肉-体上的伤害，信任之人的背叛更让他痛苦。”
　　“然而一片火光之中，一位奴隶女孩顶着火焰和烧伤救出了他，在女孩的精心照料下，他身体逐渐恢复。他问女孩：你想要什么，金钱地位还是力量？”
　　“她说只想要活下去，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魔术师发誓要对背叛他的人复仇。而复仇后，他与女孩互通心意，发誓永远在一起。”

　　莱昂纳多还在认真地等待故事的后续，却见白发少女已经合上书。

　　等等，复仇的过程呢？
　　后半段故事也太草率了吧！这难道不才是重点吗？！

　　“外来者啊，你觉得从哪里开始是谎言呢？”

　　“欸……？”
　　莱昂纳多一愣，随后认真思考一番道：“重伤加烧伤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很难活下来吧，虽然说是魔法师，但听上去他也只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人类……而且奴隶也很难能够接触到医术。”

　　这个故事后半段编的也太不走心了。

　　白发少女点头：“所以其实当时，魔术师就死去了。当然，是他的肉身死去了。”
　　“这场火焰实际上是神给予他的一次考验，通过烈火考验的高贵灵魂，升上极乐之地。他成为了神明之一。”
　　“当时试图救祂的女孩同样也死在火中，实际上她在此之前就已经因为受刑奄奄一息了。她最后选择冲进火场救人，也只不过是在赌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神的领域只能接受崇高的灵魂，属于魔法师的那份作为人类的记忆和被背叛所产生的滔天恨意残存在人间。”

　　“他们确实在一起了。”
　　“少女和他融为一体。”
　　“她成为了神明报仇的一把利器。”

　　“神明肉身的特殊性使她无法被记忆。万幸的是，少女并没有被孤独和寂寞击垮，积极乐观地面对一切事情。”
　　“乐观到像是被抽离了悲伤的感情。”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一种另类的happy ending。”

　　“然而——”
　　“神明的复仇成功后，少女会怎么样呢？已经没有用处的她是会被抛弃变回她原本的模样吗？还是继续游荡在世间？”

　　“从这里开始，就是未来的故事了。”

　　“你我都无从知晓。”

　　#
　　莱昂纳多再次睁开眼睛。
　　这次，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沙发和桌子。

　　他躺在事务所的沙发上，恍惚地伸出手臂，握了握拳头。
　　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到不像是梦境。

　　那么此刻他眼前的场景，有没有可能也不是真实的？

　　“雷欧君。”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莱昂纳多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呜哇！”他被眼前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狰狞的疤痕像是蜘蛛网一样蔓延在她的脸上，已经辨别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但莱昂纳多还是从声音中判断出她是谁：“米、米斯蒂小姐……”
　　“你的脸……为什么都是疤？”

　　话音未落，他猛然意识到这像是被烧伤后留下的痕迹。

　　所以刚才的梦……

　　“哦呀，雷欧君，你竟然能看见我的脸了呀。”
　　“真奇怪啊，其他人看我应该还是正常的吧，不愧是神之义眼的拥有者呀，竟然能看到灵魂的本质。”
　　“很可怕吧，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呢。”她的声音略带歉意，“为了躲天罚暂时和身体分离了一下。但不用担心，估计明天就会正常了。”

　　莱昂纳多努力地消化着她的话，好奇地环顾了一周。虽然眼前确实是事务所的大厅，但他总觉得有些违和。
　　他很快意识到违和感的来源——
　　“其他人呢？”

　　“他们都不在这里哦。因为这里并不是莱布拉，而是书架的一部分。”
　　“你其实还没有回到现实世界，雷欧君。”

　　“诶？”

　　“你当时的伤势太重了，灵魂直接脱离身体了，简单来说就是快死了。为了保证灵魂的完整性，我就只好把你拉进来了。”
　　“不过你的身体已经被送到莱塞兹，玛古拉德的医术还是值得信任的。相信你马上就能苏醒了。”

　　“那你呢？米斯蒂小姐。”

　　“我吗？为了躲天罚我只能暂时呆在这里。”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天罚”了。
　　莱昂纳多疑惑：“天罚？”

　　“神明原则上是不能直接影响现世的，对于违规者神明会降下审判，我的身体倒是不会死啦，但那雷连灵魂都能劈得四分五裂的，为了活命只好在书架里躲一阵子。毕竟这里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领域。”

　　“那你要呆多久？”

　　“观测期结束就没问题了，就是不知道观测期会持续多久。我估计最多也就十几年吧。”

　　莱昂纳多惊讶：“十几年？！”
　　好长的时间！
　　他还以为就十几天的程度。

　　“也不一定啦，主要看上面那位的心情。”
　　米斯蒂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啊这么快吗。”
　　“好了，现在你可以醒来了，雷欧君。”

　　“麻烦你回去后告诉大家把我的身体保管好呢，我可不想一回去又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尤其是！不要把我火化了啊，不然身体修复起来巨麻烦啊！”

　　#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不叫米斯蒂的时候。
　　准确来说，那个时候，她连名字都没有。

　　奴隶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她只能“继承”已经死亡的同伴的名字，就像是代号一样。

　　所以当神明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
　　她脱口而出：“给我取个名字就好。”
　　但似乎是之前被背叛的经历让祂厌恶了取名这件事。因此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顶替着其他人的身份游荡在世间，虽然偶尔能听到体内神明的声音，但却只是一些无意义的怨恨。

　　不知过了多久，见证了多少属于其他人的故事。

　　某天，因为不想牵扯进战争中，她找了一个与世隔绝，但基本能自给自足的的村庄。

　　越是封闭的村庄，越是厌恶外来人。

　　所以她以村长女儿的身份住了下来。
　　村长的女儿前几年因为憧憬书中所说的大城市，某天和一商人私奔了。她幻化成村长记忆中女儿的模样，毫不费力地住进了他的家中。

　　然而才刚稳定没多久，被关在屋顶的老太太大喊着冲了下来：“你不是玛丽！！你不是！”
　　明明眼睛已经瞎了，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发现孙女是假冒的人。

　　所幸，周围人只觉得是老太太疯了。
　　村长解释道：“奶奶前几年因为你的离家出走受打击太大，一下子就病倒了。”

　　她佯装关心地安慰了几句，模仿着印象中的好女儿。

　　夜深人静时，她爬上屋顶。
　　狭窄的空间让她直不起身体，她低着头看着蜷缩在地上只盖着一张床单的老人。
　　“你不是玛丽。我的玛丽已经死了。”老人呢喃着，“你是谁？”

　　看样子她没有疯，还能正常的交流。
　　但周围人都说她疯了，所以她必须是疯子。

　　“我不是玛丽。”顶着玛丽样貌的她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我就说，我就说……”
　　“你也是离家出走吗？家人会很担心你的，快点回去吧。”得知真相的老人并没有释放敌意，反倒关心起她。

　　“我没有家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没有名字。”

　　“这样啊，这样啊……”

　　“那我就叫你■■吧。”

　　这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由于“拥有”的名字太多了，所以她现在也已经记不清那个名字了。
　　莉莉，安娜还是南希来着，总之是一个朴实到没有记忆点的名字。

　　但那确实是第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名字。

　　后来她知道，老人其实给村里的所有流浪猫狗都取了名字。
　　这似乎是她的兴趣爱好。
　　所以会给她这个“流浪人”取名字也不奇怪。

　　她第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那么久。
　　直到看到老人下葬，她才选择离开。

　　自此以后，比起取代别人的身份，她开始热衷于给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完全属于她的身份。
　　即使伪造的身份因为原则上并不存在于世间，所以无法被记忆，她还是沉迷其中。

　　“去找丹特丽安的书架。”
　　收到了神的指示那天，她起初还以为是幻听。

　　丹特丽安的书架——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并没有那么好找，况且她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她又游荡了几百年。
　　在此期间，神明时不时会给她派发些任务，虽然不明所以但她干得还是蛮开心的。

　　“被麻烦的东西缠上了啊。”
　　丹特丽安后来是这样评价道。

　　“你说我吗？我也没有缠着修伊啦。”

　　“我说被缠上的是你，科尔斯汀。”

　　“是吗？那我还挺乐意被缠上的。”
　　毕竟是赐予她二次生命的存在，所以她还是挺喜欢她的雇主的。

　　#
　　“终于诞生了！！”

　　悠闲吃着茶点的时候，她的脑内突然响起兴奋的呼喊，害的她险些噎住。
　　这么多年来，她的行为越来越接近人类。
　　不过，她原本就是人类来着。

　　在神的指引下，她见到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婴儿的家人围在他周围高兴地庆祝着他的诞生，给他取名为克劳斯。

　　她漂浮在窗外，悠然地欣赏着屋内和谐的场景。
　　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朝着窗外伸了伸小手。
　　明明她现在处于隐身的状态，但他却好像看得见她似的。

　　不愧是被神明选中的存在。

　　她笑眼弯起，唇瓣缓缓分开，没有出声只是做出口型。
　　——初次见面，克劳斯。

　　后来她才得知，克劳斯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封印十三长老的人。

　　已经成为神明的审判者无法直接复仇，于是只有寻觅能够替祂行事的棋子。
　　如今，棋盘上的所有棋子都已经到位。

　　对于雇主的指示，她是全盘接纳。至少最初是这样的。

　　直到——几人被高位的血界眷属袭击，克劳斯和史蒂芬均受重伤的那天。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是被刻意散布出去的。

　　于是，她第一次做出抗争：“太快了，他们现在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对抗十三长老的程度。”

　　“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

　　“撑死就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你我而言转眼就结束了！”她尝试理智分析，“操之过急导致他们死亡就得不偿失了！”

　　回应她的只有冷漠的一句：“那就等待新的契机。”

　　祂的计划还在继续。
　　终焉之书的“遗失”吸引着渴望毁灭力量的血界眷属，包括最高位的十三长老。幸好她发现得及时，紧急将所有世界毁灭道具送进异界，才避免了现世的一场大灾难。

　　她挑衅道：“竟然指望弱小的人类去报仇。您就这样躲在后方不愿面对吗？”

　　“如果不是被世界的法则限制，你以为我不想亲自手刃他们吗！！那群叛徒！！”祂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愠怒。

　　“那就利用我吧，神明大人。”
　　“最差的情况就是一换一而已，如果我死了，您直接寻找新的代理人就好。”

　　“我就是为了您而活的。”

　　#
　　米斯蒂没有赴死的打算。
　　那些虔诚的誓言，不过是模仿着小说中的场景，说说而已。
　　从最开始她就找到了世界之间的bug，想着通过丹特丽安的书架来逃避审判。

　　不过躲避的时间还是完全不受她控制的。

　　万一要个几十年怎么办。
　　她第一次纠结起这段“弹指间”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还想着给史蒂芬和克劳斯他们送终呢。

　　——至少最后得见上一面吧。

　　这么想着，她调转方向，走进了那个小巷。

　　“那个——你还好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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