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云雨晚至
风清穆看着柳攸依次给两份公文封函。
“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错,这件案子也是我的失察。”他重新收好桌上的印泥,“我尽量在赴任广州前将此事了结。”
眼下日暮将尽,从客栈窗外能望见紫霞楼的悬灯已经亮起。
柳攸又重新提起笔,似有些犹豫,他看向风清穆,问道:“子寿如今在长安,你可与他有书信联系?”
“此事若当真需要翻案,恐怕要告知他一声。”他又拾起信纸,准备着笔。但被人抽走了纸笔,挡了下来。
风清穆对上他疑惑的神情,摇了摇头。
“他当了几年校书郎,屡次不得升迁,早就有罢官归乡之意。要是这个时候知晓他长姐六年前的命案另有隐情,只怕是辞官的奏表拦都拦不住。”
“也好。”柳攸干脆站起身,“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他把两份公文交予在门外等候的刑羽:“这是送去长安的上书,现在就去驿站寄发快马。另一份由你明早亲自送去广州,交托广州刺史,之后你便留在那里等我消息。”
“可是阿郎你——”跟随多年的院卫刑羽脱口而出,又看了一眼屋内的风清穆,似乎是有所顾忌才没有说下去。
柳攸笑了笑。
“无妨。如今有现成的把柄给人家参上一本,又何苦花心思追来南州对我不利?只是你去到广州时,要谨慎行事,在我本人和敕牒文书未到前,密切注意都督府的动向。”
风清穆仍站在书桌前,看着柳攸交代完事情后关好房门,朝自己走来。
“怎么?你的命很值钱?”她早就注意到那时刑羽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也知道那人不会同她解释这些。
傍晚的风更添了寒意,她走到一旁去关窗,只是晚了一步,一双手越过肩侧替她掩好了窗。
“我的命很值钱。门窗还是关紧些为好,指不定就会被晚上的暗箭伤了身。”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被暗箭惊醒,倒是酣畅尽致还未安歇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人喧闹?”柳攸皱着眉起身,拾起外衫便要下床。
风清穆正坐在桌前秉烛描图,眼见画中人才绘至半身,对方又起了动作,一时之间恼火得很。她索性丢了笔去,瞪着那人,却也听到了走廊里嘈杂异常的动静——
“是哪件屋子火起?快去取水!”客栈掌柜的声音传来。
两人俱是一愣,柳攸一边整衫穿衣,一边伸手拉起风清穆,疾步就往门口走去。
走廊上跑动的是提桶赶来的伙计和着急指挥的掌柜,还有几间屋子也敞开着门,住店的人都探头向外张望着。
原来是另一头的一间厢房客人在屋里取盆烧书。
“哎哟我说王郎君,这时候你烧它做什么?要是不小心走了水,我整个客栈都得跟着遭殃啊!”忙活半天的掌柜杵在那间房门前,哀怨连连。
其他客人见并无大碍,也就议论几句便回房了。风清穆立在门口,看到那扇门被关上后,掌柜叹着气准备下楼。
“我也该回了。”她转身看着柳攸,“长安那边旨意没下来,恐怕你一时半会儿不方便露面,有什么事情就让客栈的伙计去药铺说一声,雅儿会来知会我。”
她拿起帷帽,又想到一些关联,便也一同说了:“我不想深究你是因为什么来的南州,但这件事情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柳攸倚在门上,双手交握着看向她。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他说。
四目相视,却是无言的沉默。
“不然呢,我是个商人。这是商人的规矩。”风清穆的嘴角微微抿起,指了指桌上的画纸,“才画了一半,剩下的你自己照着补吧。”
柳攸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不着寸缕的男子的上半身跃然于纸上,不禁哑然。而那始作俑者已经往客栈楼下走去。
风清穆已戴起帷帽,她走到柜台前询问掌柜:“先前我在屋里听见门外有人喊叫,可是出了事?”
掌柜正在核对账目,便敷衍道:“并无什么大事,想必是娘子听岔了。”
“这样啊。我依稀嗅见什么烧焦的味道,又听见有人说‘火起’,还担心是走水了。掌柜的,我家郎君身体不好,闻不得一点烟熏火燎的,要是你这里有此等隐患,恐怕我们还是另选别家去住了。”
风清穆抚着半臂,似有踌躇的模样。
“那哪能啊,娘子你尽管放心,放眼整个南州城,也就我这家客栈最整洁安全。刚才那是城里王家的小郎君玩闹,唉年轻的郎君气性大,自己生着闷气呢。”掌柜连忙解释道,生怕误了客源。
“原来如此。不过我和郎君都是外地途径南州的,怎么这城里有祖宅的郎君也到客栈里来投宿,倒真是稀奇。”
掌柜看四周无人,又听她讲话的确像是关中口音,于是也就透露道:“还不是和家里吵了架,又落了榜,被扫地出门咯!”
“娘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南州虽地处偏远,但几个大家族里有才识有抱负的后生可不少。就像谢家今年连中两个进士,可当真是光宗耀祖了。只不过这王家……上一辈也都是当官的人物,当年中举返乡时可比谢家要风光许多,我记得那时候谢三爷——就是如今谢家两进士的叔父,他考了许多年也没中榜,最后还是花钱捐了个官。”
掌柜来了兴致,说起王谢两家的恩怨更是津津有味:“就因为这事,王家那几个同辈的没少笑话他。不过后来啊,风水轮流转,如今这谢府有两个郎君进士及第,而还要年长几岁的王郎君都没能中举呢。”
“所以啊,他面子过不去,族里也不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现下谢府正在湖心亭开宴庆祝,听说连熊刺史都被请去赏光了,王郎君却是有家不能回,可不得糟心嘛!”
风清穆安静地听完,只是笑了笑,眼看着街道上似乎刮起了风,隔壁摊位上未收走的布袋被吹得老高。
“起风了,许是明天有雨呢。”掌柜也注意到了,他看见刚刚还站在柜台前的人径直走出了客栈,只好喊道:“夜里风大,娘子早些回,晚了我可要落锁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