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软绵绵

　　在一中，高一没有全校性的晚自习，要到了高二才会有，所以大部分的学生等下午上完课就回家去了，只有一些参加学科竞赛组的学生要留下来培训，培训课程是从晚上六点上到八点，一共两节课。

　　林杬一在物理竞赛班里，所以他和江赫的放学时间并不相同，江赫这货，五点钟下课后就过自己的夜生活去了，而杬一就得一个劲地埋头苦读。
　　许嘉亿跟林杬一一样，只不过他是在数学竞赛班里，两个人就经常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吃完了回教室休息，然后带着书本去别的教室里上课。

　　可是今天，许嘉亿却显得十分心不在焉，好像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有点傻愣愣的感觉。

　　林杬一问他，“你是不是在想哪个姑娘？”
　　许嘉亿摆摆手，“不是不是”，但那张黄脸明显地煞白了起来。

　　走到教学楼前，他又很奇怪地问，“江赫晚上真要去堵徐老吗？”
　　林杬一耸了耸肩膀，“那我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他应该做得出来，就看是怎么个堵法了。”

　　许嘉亿添了舔嘴唇，“他不会真地叫一群流氓来堵吧？”
　　许嘉亿跟江赫同一个初中毕业，知道江赫在那时就是个不良少年，旷课去打架斗殴的事情没少做，几乎是跟校霸一样的存在，还在社会上认识了一大堆三教九流，有一呼百应的本事。

　　林杬一：“他要是想死，他就去找流氓。”
　　许嘉亿哆嗦起嘴来，他心里清楚江赫是有这种胆量的，他不光有胆量，还有头脑，知道怎么样做坏事可以不被抓把柄，每次闯了祸都能溜之大吉。

　　“杬一，你说他要是把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自己收拾烂摊子。”林杬一倒是有些不以为意，他心里有种预感，江赫应该不会玩得太过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南瓜会这么害怕。

　　***

　　林杬一一走进竞赛班，就看见了徐淮，他的位置在最后排靠墙的地方，依旧是趴在座位上，只不过这回，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转着笔杆，并没有在睡觉。
　　有些一反常态。

　　林杬一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的位置靠窗，在徐淮的前两排，坐下以后，他听见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徐淮换了只手支脑袋。

　　物理竞赛班是几个物理老师轮流来上课的，今天刚好轮到徐老，他一整天都带着个红鼻子，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微的有些沙哑。刚进来时，班级里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响起，估计大家都知道了他鹦鹉的事情。
　　说来，他那只鹦鹉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以前上课的时候，它就站在徐老的肩膀上，时不时抖机灵报个公式什么的，也能逗得大家满堂大笑，成了徐老这种大龄理工男活跃课堂气氛的好帮手。

　　上课不到十分钟，徐老把他们的卷子发了下去，往后传卷子的时候，林杬一冷不丁地又去看了徐淮一眼。就见他并没有跟先前那样管自己睡觉，而是双手支着下巴，呆呆地朝黑板看着，白色书页的反光下，他下嘴唇上的那道伤疤显得更加殷红起来，仿佛不是昨天的旧伤，而是刚刚不小心用玻璃片划破的，嘴角周围的那片淤青，似乎更明显了些。

　　但是他却比往常要精神得多，眼睛明亮得仿佛是映着月光的清泉，只不过神情里却带着点困惑，这点困惑不是对学科难题的困惑，而是对徐老这副古怪样子的困惑。
　　林杬一只这样偷偷地看了一眼，立马就转过身，去关注那些物理题目了。

　　下课铃声响过，杬一还在卷子上奋笔疾书，一个人却从后面走上前来，撞到了他的手臂。他在写字，手肘冷不防被一推，笔尖就在卷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杠，不由地皱了皱眉，抬头一看，却是徐淮的背影。

　　“故意的？”杬一忍不住心想，“还是不小心？”
　　但徐淮只管自己离开了教室。

　　他坐在窗户边，一扭头就看见徐淮走进了前面的花园，那里有一棵大树，树下黑黢黢的，隐隐约约地站着两三个人，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渐渐的，就看见黑暗里闪动着几个小小的红点。

　　难道又是在抽烟吗？

　　那花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盏地灯，深色的树影遮蔽了那几个人的身影，隔着玻璃看出去，觉得那儿只有初夏的夜风在来往而已。

　　铃声响起，第二节课开始，散在走廊上的人都回了教室。杬一低下头去，看着卷子上的那道擦不掉的长杠，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上面放过多的注意力。

　　这节课，徐老先留了二十分钟给他们做习题，等他进来以后，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看到最后面那个空座位时，刚想说话，但才张口，又欲言而止，大概察觉到了那是什么人的位置。

　　他只管自己在黑板上吱呀吱呀地写解题步骤。课过半时，教室后面的门轻轻地推开了，声音很小，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杬一看公式正看得出神，若不是门后那道灌进他脖子的热风，他也未必会有所察觉。他跟另外几个少数的同学一样，转头看了一眼。
　　就见徐淮偷偷地从后门进来了。

　　他坐回位置，脸上好像带着一点点的欣喜，有一些光芒在眼睛里闪过，仿佛是被清澈的夜风所涤荡过一般。

　　杬一略有些发呆，冷不防的，徐淮的眼睛就扫视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触碰了一下，杬一心里猛烈地惊跳了一下，骤然间回了头。
　　他似乎听见那个人轻笑了一下。

　　林杬一却心慌了起来，耳朵也跟着有些发烫，他立马抬头看黑板上的习题答案，认真地核对起来。

　　黑板上的粉笔吱呀声停止后，徐老就把答案抄完了，课堂上响起了一阵叹气声，和一点点交头接耳的声音，看来不少的人都解得不太成功。

　　杬一只在最后几步中犯了一个相当细微的错误，但是算出来的答案却是对的，这种情况如果是在考试中，改卷老师也绝对会给他全部的分数。

　　他高兴起来，忍不住又朝窗户玻璃看去，不知怎么的，却忽然大惊起来，那上面竟清晰地着映着徐淮的身影——他把双手合拢在脑后，身体后倾，几乎快要靠到了后面的墙壁，椅子的前面两只脚翘了起来，他就坐在那里轻轻地摇晃。
　　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即便是在窗户的倒映里，他那嘴角的一片淤青也还是很显眼。

　　他到底是怎么被打的？杬一有点想象不出那个场景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的人被打，当时应该很狼狈吧？但是看他的样子，又好像很无所谓似的，转天就云淡风轻了，这要是换了杬一，那恐怕一个星期都不敢出门，遇到认识的人，估计也会立马把脑袋缩进衣领里去吧？

　　真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教室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点，渐渐的，有些冷了，林杬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攀附着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轻轻地摸了一下，手指上感觉到一阵毛糙感，细看之下，那细细小小的毫毛也都竖立了起来，看着，是真的有点冷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把窗户推开，一股细小的热风立马灌入进来，形成了一股暖流，吹动起了他额前的头发，让人感觉很舒畅，他眼见着手臂上的疙瘩都消了下去，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很好玩一样。

　　他再抬头时，那窗户上忽然映现出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跟教室里的灯光重叠在了一起，仿佛黑色眼眸里闪动着细细碎碎的光亮，恍惚间，又像是星光与水流的交叠，朦朦胧胧的影像仿佛是在水中浮动一般，空灵而飘忽，又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那是徐淮的眼睛，他正转过头对着杬一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目光时而散开，给人以一种迷惘的感觉，时而又聚集起来，显得深邃而严肃。

　　“他是在注视自己吗？”杬一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但旋即，他又立马低下了头。
　　他看着卷子上工整的解题步骤，忽然在想，人的情绪是不是也像这些解题步骤一样，是层层递进的，一步一步，最终其实只是为了求得一个极其单调的数值。

　　这个想法有些滑稽，杬一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窗户，但窗户上那双迷幻的眼睛已经消失了，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同样低着头的人，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前额，看不出是在思索，还是在偷偷地瞌睡。

　　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回头去确认一下，现实中是不是真地存在着那样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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