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香松夜

　　季迟宇送方时安回家尝到甜头后，他便天天守着下班时间，等着方时安走出来。

　　待她离出版社走远了一些后，便跟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走路回去。

　　方时安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沉默地和他走在一起，走在每天这个点的熙熙攘攘的路上。

　　终于，某一天，方时安突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季迟宇跟她解释了画作的事情。方时安这才恍然大悟，是毛老头那次自作主张要把她的那幅作品拿去参赛，她后来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就忘了这回事。没想到，这幅作品竟然会得奖。

　　“还记得吗，小猪尾巴。”季迟宇看着她半边被夕阳抚摸的脸。

　　方时安回想起了和他泡在学校画室的日子，她不禁也有些感触。可是她没有去回应他的回忆，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她希望可以用沉默，逼走季迟宇，让他知道，他在这里，只会耗尽他的时间。

　　季迟宇又看着她不说话了，也便一门心思地走路。他觉得无所谓，相处的这些短暂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弥补消失十年的她。

　　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方时安由于陷入了某些回忆，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个劲地往前冲。

　　季迟宇急忙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她撞上了他的胸膛。

　　季迟宇没有松手，仍然握着她软软的手。这次不像之前那两次激烈的肢体冲突，而是自然而然得，像是一对默契的情侣。

　　身旁正好擦过一辆二手吉普，里面坐着毛老头。他瞪大眼睛往窗外看，方时安正和身边的男人牵着手。

　　“你老公啊！”毛老头把头探出窗外，笑眯眯地看着季迟宇。

　　方时安本想把手抽开，不料季迟宇捏得她更紧了。

　　季迟宇礼貌地看着毛老头，并微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方时安出版社的社长。

　　方时安正想否认，毛老头已经开车走了。她讨厌这种亲密状况暴露在外的样子，而且季迟宇肯定是故意的。

　　“你……”方时安正向开口凶他。季迟宇一把牵着她往前走，说：“绿灯了。”

　　斑马线上往来的人流很多，还有一些冒冒失失的自行车和电瓶车。季迟宇内心雀跃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帮她躲开一切危险擦边的人流。

　　方时安被他牵着往前走，也心生一股安全感，碍于周围嘈杂的声音，她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等过完红绿灯，季迟宇还是不肯放手，不过他放慢了脚步：“牵都牵了，就一直牵着吧。”

　　方时安听着他霸道的声音，带着一些温柔，又有些恳求。于是，他们一路牵着手，时间好像比往常快了些，可两人的步伐又不是特别得快。

　　到了方时安家的街道，两个人同时停顿在街口。季迟宇主动松掉了手，他不想让方时安甩掉他的手。

　　“呦呦呦，两个人今天牵起手啦！”房东老太太从身后冒出来，“前几天就看到你们一起回来。”

　　老太太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挺拔的小伙。

　　忽而，身后又冒出来方玉珠，她推着小吃车，远远就看到了方时安和季迟宇。今天学校的学生出去春游，她上午利索地弄完学校里的卫生，下午把小吃卖光，就早早地收摊了。

　　方玉珠也释然了，看到女儿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倒是说明他们有在认真地考虑交往，不是搞一夜qing的。

　　方时安看到妈妈经过，不免心中一阵惊慌，本想解释些什么，没想到方玉珠直接说了句：“一起吃晚饭吧。”

　　季迟宇愣了愣：我必须好好表现。方时安也愣了愣：完了，误会大了。房东老太太也愣了愣：这么快就认好女婿了？

　　季迟宇走到方玉珠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小推车：“阿姨，我帮你。”

　　方玉珠理所当然又欣慰地让他推着小车。方时安则不敢说话，她既不能说他们没有交往，也不能说他们在交往。

　　方时安和方玉珠走在一起，房东老太太则跟在季迟宇后头，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还不时地回头向方玉珠夸赞这个好女婿。

　　房东老太太跟他们走到家门口，恋恋不舍地和他们告别了，她倒真是希望能被挽留下来一起吃顿晚饭。

　　方建平看到熟悉的季迟宇，也是笑脸相迎，看着方玉珠现在并不反对，他总算是感到不用那么为难地面对季迟宇了。

　　“你去买点菜，今天有客人。”方玉珠对方建平说道。

　　季迟宇听着，把小推车摆好在庭院的一角，说了句：“叔叔，我跟你一起去。”

　　“好咧。”方建平过去，一把捏着他宽厚的肩膀，跟他一起出门了。

　　方时安被季迟宇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了，他竟然还有这圆滑的一面。

　　季迟宇跟着放建平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一进菜市场门口，季迟宇看到了门口一大片混着鱼腥味的污水。

　　方建平由于刚从码头下班，还没换上家居鞋，就踏着工作靴大步地踩了过去，溅起一些水渍。

　　别人也都阔步地走了过去。季迟宇穿着皮鞋，只能跟着走进去。

　　菜市场里人头攒动，大家都下班了出来买菜。

　　放建平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穿这身行头还要麻烦你出来跟我买菜。”

　　“没事的，叔叔。”季迟宇有礼貌地回应着，也不顾脚下踩到什么了。

　　方建平看着方时安带男朋友回家，想着得多买些鸡鸭鱼肉，不能让他小看了家里。

　　看着一个个的小摊，方建平询问着季迟宇的意见，问问他要吃些什么。季迟宇则说，买些方时安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了。

　　季迟宇本想替他付钱，可放建平拒绝了，说没有让客人买单的道理，季迟宇便不再坚持了。

　　“安安可以喜欢吃我的醋溜鲑鱼了。”方建平来到一个鱼摊，蹲下去跳着一条肥美的鱼。

　　不料，方建平没抓住它，那鱼一跃跳到了季迟宇的大腿上，还溅了他一身的水。

　　方建平连连说着不好意思，鱼摊老板娘看到这么个大帅哥被自家鱼调戏了，在一旁哈哈地大笑，还给放建平抹掉了零头。

　　后来去买鸭肉的时候，季迟宇被旁边一只待宰的肥鹅钻了一些羽毛。

　　总之，好像菜市场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和他作对。

　　方建平一方面自是感到抱歉，可看着他这么有趣的样子，有时候也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方建平每买好一样东西，季迟宇便迅速接过，于是他两手拎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塑料袋。

　　而且像季迟宇这么晃眼的绝色在菜市场的各个摊头经过，每个老板娘都要和拉上方建平唠上几句，才肯放他们走。

　　季迟宇觉得方建平是个好人，是个善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方时安和方玉珠的口味喜好，而丝毫不顾自己喜欢什么。

　　最多经过肥肠店的时候，他抱怨地和季迟宇说了句：“哎，本该今天我也搞点肥肠吃吃。可是被玉珠知道，她要生气的，说我不顾自己身体。”

　　季迟宇看着身边这个和善的中年男人，感到一丝庆幸，或许方时安这十年过的是清贫的生活，但起码，她和她妈妈找到了一个好的庇护所。

　　季迟宇本想趁着和方建平出来的机会，可以间接地问问这个家庭是如何组成的，比如假意问他一些方时安小时候的事情，让方建平坦白一些往事。

　　可经过相处，季迟宇觉得这样做实在太卑鄙。他没有资格这么做。

　　经过大概四十分钟的扫荡，他们两人从菜市场返家了。

　　方玉珠一开门，便看到方建平仍然一副粗里粗糙的样子，而季迟宇则是一身狼狈，跟之前的风度翩翩完全沾不到边。

　　他的领带松松垮垮的，脸上溅了几片鱼鳞，头上还有一根鹅毛，鞋子全是泥垢和浑水，裤脚和裤腿都湿漉漉的。

　　她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大袋子小袋子，一边惊呼：“你怎么成这样了？”

　　方时安闻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季迟宇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她有想过像季迟宇这样的阔少不会适应菜市场的环境，可没想到过他会是这副可怜的模样。

　　季迟宇看到方时安在屋里头捂着嘴巴笑，他听到她的笑声，感到一阵久违的年少的颤栗。

　　熟悉的宋思晚回来了，网球场上那个开怀大笑的少女。

　　来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看到方时安这么愉快的笑容，而且还是因为他自己。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盯着方时安的笑脸。

　　“别笑了，带他去卫生间洗洗。”方玉珠转身对女儿说。

　　“对对对，等会吃饭要不舒服的。”方建平说道，他看这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会不习惯家里粗陋的条件，还要一身脏地留下吃饭。

　　说完，他进房间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上。”

　　季迟宇本不想麻烦他们，可看着方建平这么真诚地捧着干净的衣服，他便接过了。

　　方玉珠和方建平进了厨房去处理菜品，只留下季迟宇和方时安在客厅。

　　季迟宇一手抓着衣服，走到方时安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带我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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