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家

　　占宇站在何平面前，搓了搓手，略显紧张地说：“刚才真是对不起！晏老师说……”他说到这里，突然抬手指着何平，“你……你……”你了半天，没了下文。只有眼神在惊讶、疑惑、肯定和惊喜之间来回变了好几回。

　　一惊一乍的，这叔叔真有意思！苗苗跟我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何平被看得一头雾水，轻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地笑着说：“你好，我是何平，但我今天没带身份证。”

　　“不好意思！”占宇回过神来，赶紧说，“晏老师跟我说过，你叫何平。正好我最在重读《战争与和平》的小说，刚才就脱口而出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何平落落大方地说完，双手搂着苗苗的肩膀，又笑道，“这是我侄女何苗，还有她的小狗叮当。”

　　“你好！”占宇笑着说完，又指了指我，“你的叮当很可爱！”

　　这哥们看起来，还是蛮诚实的，也挺识趣！应该有戏！

　　“叔叔喜欢狗吗？”苗苗靠在何平身前，仰脸看着占宇。

　　“当然喜欢。”占宇说，“我家就有一只泰迪，棕色的，也很可爱！”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下次我把它也带出来！”

　　“那太好了！”苗苗高兴地说，“我小姑也很喜……”

　　“小姑最喜欢何苗！”何平笑着用手捂住了苗苗的嘴。

　　就是！这小丫头也太容易满足了。一只泰迪就被收买，那可不行。

　　占宇笑了笑，抬手往万达上面指了指，问何平：“那我们是先进去逛逛，还是先去吃饭？”

　　苗苗等不及想吃寿司，她拉了拉何平的手，轻声地说：“能不能先吃饭？我有点饿了。”

　　占宇听到了，笑着说：“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叔叔请客。”

　　“叔叔的钱多吗？”苗苗眨着大眼睛，天真地问。

　　“嗯？”占宇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又看着何平。

　　何平抿嘴一笑：“她担心会把你吃破产。”

　　“没错。”苗苗说，“我跟叮当都挺能吃，叔叔的钱要是很多，我跟叮当就多吃一点。叔叔的钱要是不多，我跟叮当就少吃一点。毕竟以后还要过日子嘛。”

　　这小丫头！操的心还不是一般的多！

　　占宇笑了：“想吃什么，尽管说。叔叔今天带了很多钱，因为叔叔跟你们一样，也挺能吃。”

　　“我们想吃寿司。”苗苗说。

　　“寿司？”占宇好像从未听说过，茫然地看着何平，“万达里面有吗？”

　　何平微微一笑：“有两家日本料理店，里面的寿司都不错。”

　　占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出门，更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他停了一会，又加上一句，“万达还是晏老师推荐给我的。”

　　何平肯定跟我一样，想起了占宇爱人去世的事。她看占宇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微笑着说：“我出门也不多，只是偶尔跟同事，还有苗苗一起出来逛逛。”

　　“那咱们就去吃寿司。”占宇笑着对苗苗说，“叔叔帮你牵叮当，可以吗？”

　　“我们不能带叮当进去。”苗苗仍牵着我。

　　“对，公共场所，我差点忘了。”占宇看着何平问，“要不换个地方？”

　　何平指了指我们刚才过来的方向：“那边有好几家餐馆，我先进去买寿司，然后去那里也可以。”

　　“那我跟你一起去。”占宇说完，又对着苗苗说，“刚才说好了今天叔叔请客，说话要算数，对吧？”

　　“对。”苗苗认真地点头，“做人要讲诚信，我小姑说的。”

　　小丫头虽小，还挺给力！看来何平把这个小灯泡带来，还真是一个明智之举！

　　何平笑着拍了拍苗苗的肩膀：“你跟叮当乖乖在这里等，不要乱跑。我一买了寿司，马上出来。”

　　苗苗点头蹲在我身边，看着他们并肩快步朝万达走去，扭头双手托着下巴，问我：“我挺喜欢这个叔叔的，因为他也喜欢狗，你呢？”

　　还行！我点了点头，蹲在她对面。但我很快又摇了摇头。我们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们相亲。

　　“你说的对。”苗苗依然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慢条斯理地说，“要小姑喜欢才是，她才是主角。”她停了一会，又问我，“那你说，小姑会喜欢叔叔吗？”

　　不讨厌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吧！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只能这么认为。

　　“我觉得小姑不讨厌叔叔，叔叔也不讨厌小姑。”苗苗说，“叔叔刚才说了，下次还会把他的泰迪也带来，这就意味着他们还会再见面的。”她嘻嘻一笑，又说，“他们俩个人，说不定还会亲嘴，电视里就是这样的。”

　　这黄毛丫头，真是电视看多了！但我突然也发现，她刚才笑的时候，眼底那末哀伤已经淡了许多，要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我有你就够了。”苗苗又说，“我保证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我忙不迭地点头。

　　过了一会，占宇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跟何平并肩走了出来。俩人看上去有说有笑，好像认识很久。

　　我和苗苗迎了上去。占宇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的手套，分别递给何平和苗苗，一边把袋子提起来举到苗苗面前：“买了两份，有紫菜卷的，也有肉松与火腿的。要是不够，叔叔可以再去买。”

　　苗苗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很是满意地说：“已经够多了。谢谢叔叔！”

　　“不客气。”占宇很是体贴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肉松与火腿味的递给何平，又从苗苗手中把我接过去，“你们吃，叮当可以放心交给我。”

　　苗苗戴上手套，先拿一个递给我，然后自己再吃，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嚷着：“嗯，真好吃！”

　　何平也拿了一个大口吃起来。吃完看了占宇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一个递到他面前，笑着说：“尝一下，味道真的挺好！”

　　“谢谢！”占宇用手接过放进嘴里，边吃边点头，“是挺好吃的。”说完，又补上一句，“我听说过日本寿司，但还是第一次吃！”

　　“那叔叔再吃一个！”苗苗很大方地也递了一个过去。

　　“谢谢！”占宇笑着一口塞进嘴里，并把另外一份递给何平，“把这份也消灭掉。”

　　何平接过去，笑道：“都快吃饱了，一会不用吃饭。”

　　“我跟叮当还没吃饱。”苗苗说着，又递给我一个。

　　这小丫头，没有一点姑娘家的含蓄不说，偏偏还要带上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叔叔也一样。”占宇笑着抬手往前一指，“咱们找地方吃饭去。”

　　我们一起往前走。到了路口拐弯，走进来时的路。何平看见路边一家不大的鸽子汤店，就对占宇说：“要不就这家？”

　　占宇抬头看了看，问苗苗：“你觉得怎么样？”

　　“老汪鸽子汤店。”苗苗看着招牌说，“我爸以前带我们来过一次，还不错。”

　　“那就这家吧。”占宇说。

　　店面不大，长长的一间。一进门就是服务台，上面摆了一台电脑，一位三十左右，脸有些瘦长，长着一对金鱼眼的女服务员坐在电脑后面，满脸堆笑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同时用手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电脑和她后面的墙上，“菜单在这里。”

　　服务台过去，走道两边整齐地摆着三排长方形的木桌椅。再往里走，就是厨房，通过摆放调料和小菜的窗口，可以看见一位偏瘦的中年妇女正在里面给一份鸽子汤打包。

　　我们可能来得有点早，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一位送外卖的小哥，一边看手机，一边靠在窗口旁边等。

　　因为后面墙上挂的菜单比较醒目，我们都抬头看着墙上。一边是各种口味的鸽子汤，一边是地方小吃，主要以面和粉为主，有武汉热干面、北京炸酱面、重庆小面和酸辣粉，还有南昌拌粉等。

　　占宇指着那些山药、天麻和党参之类的鸽子汤，对何平说：“俗话说，一鸽胜九鸡，这加了药材的是不是更有营养？”

　　何平笑了笑说：“这里的鸽子汤是每人一小罐，我比较喜欢原味，你喜欢什么口味？”

　　“那我跟你们一样。”占宇乐得省心，“我不挑食，只要能吃的我都吃。”说完又指着另一边的面和粉，“再来点什么?”

　　“南昌拌粉可以吗？”何平看着他。

　　金鱼眼服务员见占宇点头，嘴里一边说着：“三份原味鸽子汤和三份南昌拌粉。”一边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然后又看着何平和占宇。那意思很明显，没有就下单了。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占宇转身问后面的苗苗。

　　苗苗摇头。

　　“这些就够了。”何平笑着对服务员点了点头。

　　占宇用手机扫码付了钱，我们选了一个靠近厨房的位置坐下，我坐在苗苗身边，何平跟占宇坐对面。

　　苗苗看着占宇，突然像个小大人一样，十分正经地问：“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平笑着瞪了她一眼：“我发现你今天的话，不是一般的多唉！”

　　“不能问吗？”苗苗满脸疑惑。

　　“不是。”占宇说，“只是叔叔没有外出工作，而是在家里帮着父母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苗苗忽闪着大眼睛，“那一定很有钱！我同学闻馨的爸爸，也是做生意，就很有钱！”

　　提着外卖快步往外走的小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着看了一眼我们。

　　“你知道小卖部吗？”占宇很有耐心地问。

　　“知道。”苗苗点头，“我们学校门口就有很多，卖这卖那的，每天生意都很好。我还跟闻馨说，等我们长大了，也去开小卖部赚钱。”

　　“这主意不错！”何平笑着点头。

　　“叔叔家，不住在学校旁边，但也是开小卖部的。”占宇说，“只是比一般的小卖部要大一点点。”

　　“那一定更赚钱！”苗苗肯定地说。

　　“多少赚一些。”占宇说，“只是每天要从早守到晚，很辛苦！”

　　用托盘端着三小罐鸽子汤的金鱼眼服务员，一边把汤小心放到我们面前，一边笑着说：“只要有钱赚，辛苦算什么？是不是？小美女。”

　　“对。”苗苗说，“捡钱不辛苦，但我在大街上最多只捡过一块钱的硬币。”

　　“有没有交给警察叔叔？”金鱼眼服务员笑着说完，很快又端来三碗拌粉。

　　“我倒是想。”苗苗看着金鱼眼服务员说，“可大街上，连个警察叔叔的影子也没有。”

　　除了苗苗，我们都乐了。

　　何平指着苗苗面前的拌粉说：“好像有点多，要不要分一些给叔叔，免得吃不完浪费？”

　　“是有点多。”苗苗把碗往占宇面前推了推，“我刚才吃了好几个寿司。”

　　何平便用筷子分了一些给占宇。

　　苗苗又指着自己面前的鸽子汤说：“我吃一半，另一半带回去给叮当吃。”

　　“可以。”何平说，“一会请阿姨拿碗帮你装好。”

　　占宇一边吃粉，一边说：“叮当也喜欢喝汤吗？”

　　“叮当不挑食。”苗苗说，“它什么都吃，有时候还跟我抢零食吃。有次薯片吃多了，把肚子也吃坏了。”她笑了笑，又说，“对了叔叔，你的狗有名字吗？”

　　“叫小贝。”占宇说，“但叔叔一个人住，又不太会做饭，所以小贝一般吃狗粮。”

　　“我小姑很会做饭。”苗苗说，“你以后可以请她做饭给你和小贝吃。”

　　何平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连耳根也是。她低着头，一边慢慢地喝着汤，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苗苗一脚。

　　苗苗不解，还看着何平问：“干吗踢我？”

　　何平哭笑不得，只好假装被呛着了，使劲咳了两声，红着脸说：“不小心碰到了。”说完，又使劲咳了两下。

　　占宇见她脸都咳红了，很是紧张，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起身：“我去帮你倒杯水。”

　　何平连忙摆手：“没事，只是呛了一下。”

　　“我姑是女汉子！”苗苗笑嘻嘻地说。

　　何平啼笑皆非，不知说什么好。就抬手指了指苗苗面前的汤和粉：“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苗苗几口把粉扒拉得一干二净，又喝了几口汤，把筷子一放：“我吃饱了。”

　　“把嘴擦一下。”何平把墙边的纸巾拿过来。

　　占宇看着她面前光秃秃的盘子，笑着说：“你还真是践行了光盘行动。”

　　苗苗认真地说：“在我们家，谁要是浪费粮食，就会挨打。”

　　“谁打？”占宇问。

　　“我爷爷。”苗苗说完，还抬起右手，咬牙切齿地往左右各扇了一下。

　　占宇不知是真是假，扭头看着何平。

　　“是真的。”何平说，“我小时候就因为这个，没少挨打。因为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弟兄三人，老大饿死了，老二病死了，只剩下我爸一个人。是我奶奶带着他四处要饭才长大的。”

　　苗苗擦完嘴说：“我想回去。”

　　“再坐一会。”何平说，“等我跟叔叔吃完，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苗苗站起身，我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吧。”何平转身对着金鱼眼的服务员说，“美女，麻烦帮我拿个碗过来。”

　　“要打包，是吗？”金鱼眼的服务员问。

　　“是的。”何平说。

　　“她一个人回去，能行吗？”占宇不放心地说，“我把车停在万达了，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开车把她送回去再来？”

　　“没关系，叔叔。”苗苗说，“我家就在这前面，我会走。”

　　何平也笑着说：“她说的没错，就在前面的马路边，十分钟就能到。”

　　“再见！”苗苗冲着何平和占宇挥了挥手，提着打包好的鸽子汤，带我往外走。

　　“路上小心。”何平在身后叮嘱。

　　“我知道。”苗苗头也不回地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