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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此地距瑶台也就三十里水路,不多时便已到了,宋翾站在甲板上看着瑶台江面大大小小的船只,缚龙船在其中确实扎眼得紧,此船高阔,可看到瑶台部分练兵场,上有无数兵士练着杀敌之技,吼叫声隐隐传来,令宋翾胸中一荡,此情此景,即使时隔多年,依然熟悉如昨。
可惜,却再靠近不得了。
他回头对海余放道:“海掌门,我此行有重任在身,不便露面,还是乘小船进城吧。”
海余放当然称好。他看了看萧慕蔺,对海余放笑道:“萧兄乃我贵人,我需他助我成事,还望海掌门转告郭神医,事毕我一定亲自送萧兄回谷,向郭神医请罪。”
海余放道:“这个自然,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九流门义不容辞。”
宋翾笑道:“海掌门是个通事理的,话说回来,若萧兄此番能救下国之重臣,陛下定有重赏,到时九流门高阶门重,只望海掌门不要将我等闲人拒之门外啊。”
海余放心中几番猜测,面上却赔笑道:“九流门永远欢迎大人。”
宋翾看了海西缘一眼,和海余放告辞,携萧慕蔺回到红船之上,笑问萧慕蔺道:“萧兄可知要救的人是谁?”
方才吃了几口点心有些腻味,萧慕蔺此时正准备喝茶,闻言便问:“谁?”
宋翾凑近他笑道:“萧兄再叫我一声就告诉你。”
萧慕蔺抬眼皮燎了他一眼,将脸别开了,宋翾受了冷眼,反倒很高兴似的躺到榻上,翘着腿笑了一会,冷不丁道:“若是他也像萧兄这样与我置气倒好了。”
萧慕蔺凑到嘴边的茶一时就喝不下去了,扭头去看他,见他脸上那笑颇有些苦涩,可眼神却是晶亮剔透的,望着舱顶的一角,既甜蜜又惆怅地将一个人想起。
日过中天,这顿饭才算是吃上,海余放安排周到,果是好酒好菜,偌大的院子里就他二人,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无。
宋翾嗜酒,尤其烈酒,他痛症犯时,需醉酒来麻痹痛觉,以此养成好酒量,润州虽名为一润字,酒却猛烈,犹如润州的人,当年安邦定国,犹为润州最难,若不是安南王青燮主动投诚,只怕那战火到现在还犹有余烬。
一杯酒下肚,宋翾只觉一股子豪爽直冲百会,又吃了口菜,也不知此地的人哪里种得这样烈的茱萸,两者融合,不啻于醍醐灌顶之效。
萧慕蔺则只喝了鸭肉粥,那些菜肴虽闻之香气四溢,可其中食材他大抵是猜得出的,也就知晓自己不能吃,见宋翾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似是味觉麻木般,便古怪地将人看着。
宋翾吐了口气,显是辣得厉害,“曾有人下毒害我,此后我便不敢这般吃喝了。”
萧慕蔺问:“你不怕有毒么?”
“他不敢。”‘他’自然是指海余放,宋翾怕萧慕蔺不明白,顿了顿解释道:“萧兄淡泊之人,自然不明白海余放此等人的心思,九流门身世卑贱,海余放想要改命,只得攀附权贵。”说着又洋洋一笑,“在下不才,正是区区权贵。”
萧慕蔺噎了一下,对这句不要脸的话置若罔闻。他怎会不明白?当年师父便是为此与海余放分道扬镳,他还记得师父当时警示海余放的话——宁可刀口舔血,不可笔下诛人。刀口舔血尚有全尸,笔下诛人鸡犬不存。
方才缚龙船上,海余放为了使宋翾放心,连杀门人数人,连亲侄子也不放过,足见其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宋翾眯眼看向亭子外那洒落一地的阳光,伸了个懒腰道:“吃饱喝足,先打个盹再赶路。”
萧慕蔺起身道:“你睡吧。”
“你去哪里?”宋翾问。
“晒太阳。”萧慕蔺说着便走出亭子,寻了处向阳的廊柱坐下,闭目懒懒地靠着,此时他整个身子浸沐在阳光中,那件旧白的衣衫似是就这么被阳光涤洗出另一种耀目的白来,那白泛着光晕,是温软的。
宋翾看着看着,竟看出一种岁月静好来,一种强烈的归宿感令他起身,慢慢绕过亭子,一步步朝廊下那人走去。
宋翾脚步很轻,不可闻的轻,他目光从那衣衫的白移到衣衫主人的脸上,除了眼前这个人,他从没见过哪个人在阳光下是会发光的,暮春的阳光已有些灼人了,但落在萧慕蔺脸上,就像阳光也不忍心灼伤这个人,只敢轻细的在他脸上流连。
萧慕蔺似是有所察觉,忽然睁眼,脑袋微微动了下,就朝宋翾看来,他眼是那种带着湿润的柔,穿过阳光看过来依然还是很柔,只是多了分热,宋翾的内心似是也跟着热了一热,便轻轻止住脚步,也就在他对面廊柱前坐下,他就收回目光,又闭目晒起太阳来。
宋翾朝偏西的太阳看去,觉得晒太阳真是件快乐的事。
这个院子像是海余放的私人别院,一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得人来打搅,宋翾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们走吧。”
萧慕蔺似是睡着了,一时就没有应声,宋翾走过去,凑近萧慕蔺细看,他从一个朝代的败落到一个朝代的兴起,所见之人不知繁几,出色之人也不知多少,有一杆银枪敌千军的英武将军,也有羽扇一挥定天下的谋士,更有一曲琴音降猛将的书生,若论颜色,千万般也不及目下这人的一半,何况,这人还有一身治病救人的医术,相较起来,才貌绝色算得上首屈一指了。
见萧慕蔺仍未有反应,宋翾便伸手去戳他的脸,若是换着别的人,宋翾绝不这么客气,但此人是萧慕蔺,他就觉得只敢这么去戳一下,尝尝他皮肤的温度,才不至于太过冒犯,说来恐怕无人相信,睥睨天下的一国帝师竟怕冒犯别人。
手指即将碰到白玉般的皮肤时,萧慕蔺忽脑袋一歪,从朦胧中醒过来,发觉宋翾离得他过近,就很防备的朝宋翾看去。
宋翾觉得他这脑袋歪得也太过及时了,便笑道:“你再晚醒一步,我就要亲你了。”
萧慕蔺起身道:“你说话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么?”
宋翾跟在他身后,颇有些雀跃地道:“已经很收敛了,日后萧兄会领教的。”
萧慕蔺道:“不想领教。”
宋翾也不在意他冷冰冰的态度,只是笑。出了院子,外头果然已备好两匹马,宋翾拍了拍马背,朗声道:“多谢海掌门!”接着他转身向萧慕蔺道:“萧兄,我扶你上马。”
萧慕蔺不理会他,一踩马镫人已端坐马背,一扯马缰率先行去,宋翾则纵身上马,拍马追去,与他并肩而行。
眼见天色灰暗,离润州城门关闭不到一刻,瑶台距离润州城好说也有三十多里,他们怕是赶不上了,萧慕蔺不明白宋翾为何选这时候进城,但他从不多问,他是俘虏。
这时听宋翾叹气道:“糟了,时候算差了,看来今晚我们得在城外过夜。”
萧慕蔺看了眼天边妆红,没有说话,宋翾却接着道:“我看萧兄睡得安稳,不好打搅,早知道,我冒死也要叫醒萧兄早些赶路的。”
萧慕蔺眉头一皱,忍了忍,没忍住,冷冷道:“与我何干!”
宋翾就大笑,忽又很认真的问:“萧兄骑术如何?”
萧慕蔺道:“不如何。”
宋翾似是就等这句话,他忽舍了□□的马,飞坐到萧慕蔺马上,不待萧慕蔺反应,已一拍马屁股,马儿吃痛,撒蹄飞奔起来,他这时才道:“城外太黑,我害怕,还是进城住宿好些。”
萧慕蔺总觉得宋翾不会无缘无故发疯,但他不多问,毕竟他是俘虏。
距离润州城尚有百尺之距时,更鼓最后一响正余音袅袅,城门口早已无行人,守门兵士正将两扇厚重的青黑大门缓缓关闭,萧慕蔺心想,进不去了,却听身后宋翾鼻中一笑,也不见他如何催马,马儿却似忽然发疯似的,四蹄飞扬,速度其快,眨眼便已来到城门口,嘶鸣一声已闯了进去。
守门兵士还楞楞的,这时反应过来,呼喝道:“谁!”
待要去追,才发现那闯进来的马就停在街面上兀自喘气,马背上却空无一人,兵士就想,这马八成是发疯了,便嘀咕着去牵了马,并未四处巡查。
宋翾拉着萧慕蔺就藏身街边茶铺那堆门板后面,待兵士走后,二人才现身出来,准备找个旅店住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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