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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寺
这一夜,纱帐轻垂,王晚盖着一层薄被,呼吸均匀,睡得极安生。
党元熹的那一句应承,就像一颗定心丹,让她心落了地。前世发生的种种,好像真的就此隔了层纱幔,渐渐远去,瞧不见踪影了。
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她信。
天还沉着没有泛白,山下村子的公鸡就开始打鸣,半山的寺院里也听得真切。
王晚随着睁开眼。
她没有倦怠,也没有酒后的不适。一想到从今往后,她担心的事情真的要躲过去了。王晚就觉得自己也是那山脚下啼鸣的公鸡,满身精神也能召唤太阳。
她坐起身,脸上掩不住的开心。
等父亲一回来,就会知道她心有所属。有一个党公子在,父亲也就自然不会劳心她的婚事了。
不过为了保证事情进行的稳妥,她还得去送送党公子,给祖母她们再演一出情深意切,然后也再做些交代,表示谢意。
当然王晚也留有后手,若是那党公子回家后反悔,觉得不划算,或者很快也就结了亲,不肯再差人寄信也无妨。
她只要让祖母知晓今日她的态度。
日后之事,就是她一个人也可完成,找个人寄信就是——且还以党公子的名义就行。
简单的梳洗之后,她穿上品月色纱衣,玉兰曳地长裙,簪上那点翠芙蓉花簪。粉黛略施,便施施然地朝那山门走去。这一路脚程不快,生怕李嬷嬷跟将不上,误了好戏。
一踏上山门前的石板路,王晚就瞧见了党公子。
青色的袍子,外套浅青鹤氅,似冰雪做成的玉人,只是静静地立于山门前,就叫人生出一种悦目的喜悦,丰姿永携,神韵隽隽,清华之中还彰着高贵。
“党公子!”王晚走过去,刻意收敛了步伐,走的极其淑女。
韩朝时目力极佳,瞧她过来时,自然也瞧见了跟在不远处的李嬷嬷。
有了昨晚的交代,他自是明白王晚此般姿态是为何,可这小女娘半娇半羞的模样生生好看——他倒觉着比那些在名在册的京都贵女,都还姿态万千的很。
若不是韩朝时和她打过几次交道,便也被她唬住了。难怪她一准儿料定,只要她出来寻,便能找到愿意应承这作假的情投意合。
“我生怕来晚了,不得与公子相送。”这声音也柔和悦耳的很。
她若平日如此,又何须为了找个假情郎如此折腾,就是个真夫婿也找得……
夫婿?
韩朝时心中掠过一丝从未生出的念头,他竟有些不想别人瞧见,她这般可人的模样。
不过刹那,这念头就他被压制住了。
“我既已经应允你,便自会等你。”他眸子含笑望她。
党兄……这也,太过配合了吧?
王晚竟怔了怔,因着那双瞧着她的眸子,如此多情,让人禁不住心砰砰跳。要是他这般瞧着谁,那自是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的主。就是换成自己……王晚可不敢想。
上一世经历的种种,让她明白,女子婚姻,实在麻烦。能不能给家族助力难说,但一个不小心,便可牵连全族。她这般性子,与其嫁人,还不若一个人活得潇洒。
等这儿事解决了,她就要四处逛逛,看看天下山水,不要像上一辈子一样,这般蹉跎。
可眼前这个人,眼神也太撩人了。王晚生了急,她不想被他瞧出自己红了脸,于是猛得踮起脚凑到韩朝时耳边轻语:“就劳烦党兄回去后,把信笺差人送来,地址我都写在便条上了。”
韩朝时瞳孔放大,屏住了呼吸……
这小娘子竟毫无预兆的靠了过来,温软的气息打在他耳上,乌黑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扫上他的颈。她身上的裙衫,是前冬腊梅醺的,混合着她身上的味道,在韩朝时鼻尖萦绕。
——这小女娘是甜的。
韩朝时再次震惊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
躲在山石后的李嬷嬷眼中满是笑,大小姐就是果敢,就连这主动的架势,也是和老夫人当年一模一样。行了,她这就回去告诉老夫人:这两人你侬我侬,是多舍不得分开。
李嬷嬷小跑着往回走,想着,王家这一辈,也该有桩喜事了。
见李嬷嬷走了,王晚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往后退了退,双手抱拳施礼,“这事麻烦公子了,萍水相逢便得了公子这般相助,王晚感激不尽。若以后公子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王晚也定当相助。若公子来了京都,派人寻我便是,我请你吃最好的馆子!”
韩朝时回礼,他这许多年被拘在燕王府,鲜少出门,对吃食也无甚爱好。想到马田说要吃京都最好的馆子,便问道:“不知这京都最好的馆子,是哪家?”
“当然是万福楼了。”王晚笑,“放心吧,只要公子来,我就给公子点万福楼最好的菜,喝最贵的酒!”
较着此前那般婀娜姿态,此刻的王晚让韩朝时自如许多,他笑着应:“那到时候,就要劳烦姑娘了。”
“不劳烦,不劳烦,我就怕公子不来劳烦我。这样王晚还惦记着亏欠公子许多。”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心……”
“爷,方丈来送您了。”马田在一旁轻声提醒。
王晚回头,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向他们走来。她前世没来过清泉寺几次,只听闻清泉寺的方丈慈惠大师,精通佛法,是得道高僧,却没见过方丈模样。
今日瞧见眼前人下山,连方丈都来相送,心叹:不知这党兄得捐了多少香火钱,才有这般待遇?
她自知不便打扰,也不想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事,便辞了韩朝时,往另一条路上走。
“连方丈都来相送,党公子真是好大面子啊。”党公子帮了小姐一个大忙,红杏心中已经记了他的好,话语间透着赞叹。
王晚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方丈道:“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王晚觉只觉轰的一声,脑袋炸裂开来,什么?世子殿下!!!
她恨不得马上回去,问个究竟。可是刚刚已经告辞,就这么直接回去并不稳妥。而且如果真的是她担心的那个,她也不能在人前和他再有交集。
此刻,她得往上走,也只能往上走,可世子……他是世子?!
王晚想说服自己,太过敏感。
可那个和世子有关的念头,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打转。
“大师是怕我想不开,专程来叮嘱我的吗?”
韩朝时没了和王晚说话时的端正,身子松了下来,即刻少了些清贵,多了丝不羁。
“天意不可违。”慧慈双手合十,声音悠长。
“终是囚着,不过是想换个地方罢了。”韩朝时满不在乎。
“世子殿下……”慧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他知道,韩朝时不过是礼国皇权场上,一颗维持平衡的棋子。没了他,恐怕这太平盛世,都会生出波折。
可这种种,对于韩朝时这个活生生的人,又算是什么呢?
他那一眼就能瞧到头的一生,怕是终将成为一颗死棋,才能得以出局。
……也许对韩朝时而言,这盛世,不过当真是个囚笼。
慧慈这般想着,明白自己无从安慰,只道:“下个月十五,再来陪为师下下棋吧。”
“左右都是师父,方丈不如通融通融?”
“……”慧慈明白,他还在想剃度出家的事。
见慧慈面色不动,韩朝时摆摆手,笑道:“老和尚,你若不肯收我,我以后就不来陪你下棋了!”
说罢,坐上轿子,下山了。
慧慈向着韩朝时的轿子看去,他看到风云变幻的棋局上,皇家子孙,每个人都是下棋人手中的棋子,无论怎个法子,都逃不脱天下这个局。
除非——
“大师,我刚才听您叫党兄世子?“王晚尽量压着心中那些胡思乱想,问得恭敬:”小女孤陋寡闻从未听我朝有党姓世子。”
慧慈大师转头看向眼前女娘,声音似古刹钟声:
“那是燕王世子——韩朝时。”
变数!
“他真是——燕王世子?!”王晚踉跄的退了退,上辈子燕王谋反,就因为父亲生过让她和燕王世子结亲的念头,新皇登基后彻查燕王余党,王家就受到牵连,父亲贬官,王家被抄。
这辈子,她想了如此多的法子改变命运,结果自己竟然直接送上门来了?
王晚只觉得五雷轰顶,按她这个作死的速度,怕是用不着父亲替她筹谋了。
这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匆匆告别大师,王晚告诫自己要清醒。
不能乱,现在绝对不能乱。
现在她必须和韩朝时划清关系,幸好这事只有祖母知道,而且今日相送,时辰尚早,也没人看到。她必须立刻改正这个错误,她也不能收韩朝时的信,哪怕那些信都是她找人写的。
对,她得现在就去把那些信那回来。
“红杏,我们现在就下山。你去收拾东西,然后通知张宏他们,我先去和祖母告别。”
“小姐这是怎么了?”红杏在王晚脸上瞧出了不寻常,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天子最忌讳结党,连林夫人都只父亲回来升职,若是我这会儿私下结交了燕王世子,怕会给爹爹带来麻烦。所以咱们得追上去,这事不能请世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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