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

　　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这样好学的（哪怕是醉翁之意）不多的缘故，她去办公室和周老师商量的时候，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她搬着椅子，目的明确，坐到了余远朝身边，周老师瞥了瞥，也没有说什么。

　　余远朝虽然嘴够欠，还不守规矩，抛开这些，他在学习上的表现无可指摘，心态还好，到了考试的几天从来不看书，不是找人打球就是看电影，一号楼五个实验班，就属一班的班级氛围还可以。有时候一个人真的能影响整个班级的氛围。

　　“余远朝，你卷子拿上来。”周老师耳提面命，“动作快点，别耽误其他人宝贵时间。”

　　他手自然垂着，放两腿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情。老老实实走到讲台把卷子递给周老师。

　　“你和旁边同学一起看。”

　　“哦。”他懒洋洋应了声。

　　台上，周老师以余远朝的答卷为范例，点评了几句，把题目抄出来，将他的答题誊写一遍。

　　“大家可以看一下他的解法，他解的重点是在……”

　　台下，温情拿卷子挡着他俩，迫不及待就要掏出手机扫余远朝的微信，余远朝一边心说瞧你那样，一边把二维码调出来给她，丢到桌洞边沿，然后抬头看着黑板，嘴里差点不着调地蹦出来句原来你也上课摸鱼啊。

　　温情一边给他发送好友申请，下意识备注余远朝，一边感慨了一下：“加你微信真难啊。”

　　她的小腿还在隐隐发痛。

　　余远朝收回视线，等老师写，脸上照样没有多少表情，手在桌洞摸索手机，通过她的好友，单手快速打了温情二字，然后随手一丢，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差不多得了，不吃你那套。”

　　温情咳了咳，貌似正经地道：“嗯，下次我换套。”

　　余远朝：“……”

　　您，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您，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温情扫了眼黑板，按照她的答题风格，她向来会抓住重点，只会写题的给分点，多的一个字都不落笔。余远朝的解题步骤，和他人的放荡不羁比起来，就显得有点老实了。

　　“现在给你们出道类似的……”老师边说边在黑板上写。

　　她翻了一页数学书的空白页，写出来一道完整的演算过程，移到余远朝旁边，问：“你看看，我答的怎么样？”

　　余远朝懒散地抬过视线，看了一会，无意识的舔了下嘴唇，嗯了一声：“凑合。”

　　“你搞错没？不厉害吗，我写的比周老师黑板那个简单。”

　　“他那是求稳。”

　　“我这次数学是满分。”温情说，“虽然我们有三科考的不一样，但语数英加起来跟我差不多的也只有你一个。”

　　余远朝拽归拽，但他确实一直不吝啬于承认他人的优秀。

　　转头看了她眼，半晌，懒洋洋道：“挺厉害的，这么说你还是我竞争对手了？”

　　“我没想和你争。”温情答。

　　余远朝心说，还装呢。

　　温情：“我就是觉得，我们是同类人。”

　　这话，余远朝听无数人说过无数次。

　　他勾勾嘴角：“我是哪类，你又是哪类？”

　　温情蓦地止言，她也没法形容。

　　可能就是，你闲庭若步走来，我一眼便知你与众不同？

　　下了课，汪岁见几个人也没像平时一样下课就凑到余远朝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嬉笑扯淡，他们现在都识眼力见的坐在座位，带着姨母笑的瞧着温情，感慨她这是越挫越勇，抱以无以言表的钦佩。

　　——人家对余远朝有意思，给你们制造二人世界都是应该做的。

　　余远朝见温情还没有走的意思，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和周周热聊，他靠着椅背，冷冷地睨着她心说，怎么不用微信说？现在说不行？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温情抬头，啊了一声，“对，但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所以？”余远朝手肘抵着课桌沿，面无表情地看她：“……”

　　“我刚刚跟周周聊了下，她明天中午约了汪岁见顿饭，要不到时候一起说吧，诶？汪岁见人呢。”

　　谁之前在楼道和我说现实聊不方便！？？？

　　温情：“我走了，饭别忘了。”

　　“……”

　　余远朝觉得她思维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再这么相处下去他脑子指不定被传染，他现在最应该保持沉默，避开这种高级的他不懂的又容易栽进去的钓鱼手段。

　　……

　　夕阳西下，家暖光亮。温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看自己种的薄荷。蹲在花盆边观察了会儿，莫名有种柏叶的清苦味，似乎置身于琼楼仙阁的香火缭绕之中。

　　陈咏意做了一桌子菜等她，在屋里喊，“宝贝，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自己打电话。”

　　“快点快点，我手忙着呢。”

　　骄傲如温情，这辈子唯一能使唤她的就是陈咏意。老老实实地去书包拿手机打电话。

　　那边很快挂断。

　　温华：【在开会。】

　　温情：【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温华：【半个小时。】

　　她探出头在房间喊陈咏意：“妈！爸爸半个小时后回来。”

　　今晚月明星稀，月色皎洁的悬挂在天边，辛巴毛茸茸的在脚边蹭来蹭去，温情时不时丢几块排骨到辛巴的小碗。三口之家，画面还是很温馨的，陈咏意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蒲扇，问她在学校的状况。

　　她仰头吞了口生菜包肉，嚼着嚼着，回想了一下，“最近学习上倒是没什么事情，但是妈妈，我确实有两件事想跟你说。”

　　陈咏意支着脑袋，看她：“说。”

　　温情沾了沾盘子里的酱，咬了口排骨，组织了下语言：“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可能范钦以后不会再来咱们家串门了，不好的事您就别问了，之前没说是看你和爸爸情绪上都不太稳定，我怕影响您们工作就没敢说。”

　　“你外公被你爸送你外婆那了，看他那脾气，也不知道我妈受不受得了。”陈咏意叹了口气，问：“另一件事呢？”

　　“我说了，您们别激动，”温情囫囵擦嘴，缓缓说，“我呢，我最近认识了个特别特别，特别的人。”

　　用了三个特别。

　　“哪特别啊？”

　　“双商特别高，颜值特别高的，他还和别人特别不一样。”

　　陈咏意表情狐疑的“嗯？”了声，怀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主动夸人，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温华猛得把筷子放下，侧着头平复心情，以心说道不行不行，我现在越不让她要她越想要，他换上笑脸，自信满满地说：“女儿长大了，有喜欢的人正常啊，她们学校优秀的孩子那么多，她要没有一个喜欢的，我第一个带她去治眼睛。”

　　在恋爱这件事上，陈咏意和温华的态度很开明，可以不干涉，但一定要把这种美好的感情往健康的方向正确引导，恋爱，可以尝试，性，绝对不行。爱从来都是不该被压抑，哪怕只是小孩子，恋就是恋，并不分早晚。

　　“我可能有点吧。”温情握着筷子，皱着眉头，顿了顿，“如果我早恋了，不影响学习的那种，不影响同学，不做过分的事，你们支持吗？”

　　陈咏意和温华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

　　“支持——”

　　“不支持——”

　　“温情，女孩的名声和生命一样重要，男孩也是。如果，你能保护自己，爱惜自己，那恋爱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青春悸动这事无可厚非，我年轻时演过不少中外经典的年轻爱情，大多结局无疾而终，你能懂吗？”陈咏意放下蒲扇，一字一句地说。

　　她点点头。

　　陈咏意问：“你现在是非他不可吗？”

　　温情顿了会，摇头又点头：“我觉得我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了。”

　　“见到他会害羞，心跳加速吗？”

　　“妈——”温情看了眼装聋掏掏耳朵的温华，“偶尔吧，但我见到他就开心。”

　　“他有女朋友吗？”

　　“好像……没有。”

　　“你敢追吗？”

　　“敢。”

　　听到这句，陈咏意扑哧笑了：“真是我女儿。”

　　她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觉得那男孩喜欢你这个类型吗？”

　　“不知道。”温情难得迷茫了会儿。

　　陈咏意揉揉她头发：“傻样。”

　　“你为人家犯花痴的功夫，别的人弯道超车赶上你了，你多得不偿失。”温华就这么一句话。

　　温情嗯嗯两声，“我有分寸，从小到大学习上我让你们操过心吗，不要有负担，这事我就说说，万一半路我后悔了还不一定呢。”

　　最后温情洗着碗，还在想吃饭时的话题，这到最后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现在的确心下笃定，她要追到余远朝，不管如何。

　　真是感情的事，她那些同为17岁的同龄人都给不了她任何实质性的指引，唯有父母。可惜陈咏意只是温温柔柔的撂了句话：

　　“当你有了stuck feeling的感受，那你离爱上他就不远了，这不分早晚。”

　　困住的感觉，温情没琢磨透女人这话的意思。

　　伏案写完作业，温情又文思泉涌，在笔记本写下段话：

　　“今天和爸妈聊了喜欢的男孩，获得了长久以来难得的平静。感谢上天垂爱，希望得到余远朝的爱，我的脑筋只对他和未来使初衷，我保证。”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卧室的门被敲了敲。

　　陈咏意喊了声宝贝，温情吓一跳。

　　“妈你吓死我了，进来。”

　　“我想了想你说的事。”陈咏意穿着睡衣进来，眼睛不拐弯直视着她。

　　她坐到床边。

　　“你真不反对我早恋？”

　　陈咏意像小女孩一样晃腿，“能让你喜欢，欣赏的人，肯定差不到哪去，对吧？”

　　温情信誓旦旦的点点头。

　　“我年轻时，追我的都是军官老板教师，可我偏偏看上你爸，他那时就是一街边喽啰，没固定工作没权没势，可现在不证明我眼光不赖么？”陈咏意笑着，就开始回忆了。

　　“你爸年轻的时候特混蛋，他当时估计也是觉得我瞧不上他，就要下海做生意去再也不回京港。我急得不行，半夜三更偷跑去他家，他当时给我开门，人都傻愣了半天。”

　　温情忍俊不禁：“然后呢？”

　　陈咏意笑的更厉害了，“我就说给他个娶我的机会，他娶不娶。”

　　“你好厉害，妈妈。”温情说。

　　温家发迹在京港，属于温左商帮一系。温华用了二十年，完成蜕变，发展家中商铺，将它稳稳扎根在京港，根系盘虬在一二线城市，俨然是位成功的商人。

　　“很多事都是看时机，有机会就要把握。前提是你自己要先强大起来，知不知道？”

　　温情点头，“要诚实面对自己，是吗？”

　　陈咏意莞尔，拍拍她肩：“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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