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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会·第四
“北砚宁礽,这厢有礼。”
说罢,宁礽旋身出剑,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剑意似利刃割风,一下子划掉面具人下半张脸的面具!
面具人动作一滞露出破绽,没人能看清宁礽如何出招,长剑一晃便搭上面具人脖颈!
“别杀他——”
地上那个吸气如抽风箱的少年痉挛着,咳出一口血,胸襟被染得猩红,声音微弱喑哑。他指间绝望痛苦地弹出一块石子,当啷一声竟然将寒砚剑打偏!
“什么?”
还没等宁礽反应过来,面具人阴沉一笑,好不少手软地直刺宁礽心窝!
只听面具人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阴森道:“你看,你救他干嘛啊,虚伪泛滥的善心还是留着感动自己吧!”
宁礽眦角欲裂,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要折在这里。
他心一沉,苦笑:还没看到今年的桃花开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色的灵力波从远处荡漾开来,世间在刹那间滞涩变缓,在场所有人的行为成了慢动作,宁礽心头一喜:是何秋行!
时间的滞慢只在一瞬间,流速眨眼间复原,但这给宁礽留下珍贵的生还时机。
“住手!”
于郢之一手抱婴孩一手持灼竹剑及时上前,伸脚踹开宁礽,一撩一搅挑飞鲸骨剑!
谁知面具人另一只在瞬间划出一只短匕,刺向于郢之怀中婴孩!
于郢之一慌招数大乱,怀中刚买的小彩瓶子飞出,在半空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啪哒一声掉在宁礽脚边应声而碎——
金色的灵力再度荡漾开来,就像是桃花盛开时热烈的花瓣。时间滞慢的延续时长加倍,谁知面具人像是五行之外的来客那样,竟然不受控制,衣袍一卷竟带着那个少年在黑雾中消失了!
时间又在须臾间恢复正常流速,于郢之因惯性向左后方倒去,宁礽也一声闷哼撞到右边墙上。
“这是什么?”
碎裂的小彩瓶飘出夹着金粉的紫雾,妖妖娆娆的盘旋而上,于郢之屁滚尿流地爬起,捂住小婴孩口鼻,一个凌波微步退去八丈远:“别闻!那是紫冥春和粉!”
“啊?!”宁礽连忙躲开却还是不小心吸入一点,瞬间舌根泛起异样的甜腻。
于郢之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彩瓶里装得真是紫冥春和粉——喂喂喂!
那不是摊主那老头儿在打比方吗!!!
·
等何秋行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隔老远面面相觑。
“小宝!我的小宝!”
被抢了孩子的母亲踉跄着扑上来,一把夺过孩子,又笑又哭,逮着于郢之连连道谢,又不停地狠踹躺在地上手脚段脱臼的贼人,最后竟然还要跟三人下跪。
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涌上来,这个逼仄阴暗的巷子十几年来,人气都没有如此充足。
于郢之这辈子没这么忙过——他手忙脚乱地搀起这位夫人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又挥着手叫看热闹的人散去,还不忘叮嘱径直朝宁礽走去的何秋行:“你别上前那儿有紫冥春和粉!!!”
小婴孩咯咯咯的笑声在此处异常突兀,于郢之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带着妇人往巷子外走,小心翼翼地回头,正好看到何秋行生硬地顿住脚步。
·
“小鬼?”
何秋行手一挥,整条小巷就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地上的彩瓶碎片和紫冥春和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上前,蹲在顺着墙根滑下的宁礽面前。
宁礽眨眨眼,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眯起眼,艰难地辨认着来人。
何秋行心一沉,他知道紫冥春和粉开始发挥药效了。
只见宁礽额头上蒙一层薄汗,脸色格外苍白,嘴唇微张,呼吸粗重。
哈气虚虚地散入干冷的空气中去,眼角那抹红像是一种勾引。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无力地揪住何秋行冰凉的衣袖,这温度似乎比雪要舒服一点,低头就要往他怀里钻。
“宁礽!”
血煞呼地一声冲向头顶,何秋行撑住宁礽,禁止他乱动,宁礽发出一声难耐的呢喃,身子一斜就要往雪里扑。
"回来!”
这三九寒天里睡在雪地不是冻掉手就是冻掉脚,何秋行又将宁礽捞回来,探一探他的额头。
宁礽却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何秋行微凉的手,贴在灼烫的面颊上。
于郢之回到小巷,不敢上前,尽管这事儿真不怪他,但他真的很怕血煞一冲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自己小命。
长离渊还没有重建,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于郢之根本不想死啊!
正当他纠结着是跑还是解释,只见何秋行跪坐在雪地中,将宁礽当了个严严实实,侧目道:“怎么回事。”
于郢之大惊:他分明收敛了全部人气和灵力,何秋行怎么还能感觉得到他!
·
“我……”
于郢之看着何秋行鼻梁那道刻薄的线条,两腿一软,语无伦次道:“适才……有两个人打架,宁少君上去劝架差点被杀,我就搭了把手……谁想到这东西掉出来摔碎了……”
于郢之心中叫苦:完了,他要被大卸八块浸粪坑儿了——老头儿你害我不浅!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何秋行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的光泽,于郢之刚想解释小彩瓶的来历,何秋行就转过头,道:“你走吧。”
已经准备英勇就义的于郢之:???
“何少君,紫冥春和粉无药可解,但宁少君吸入的不多,你亲亲他应该就好了……”
谁知何秋行挺拔的脊背明显一僵,于郢之眨眨眼:“啊?!他不是你童.养.媳啊……那要不然我来不是说亲他一口涨五百年修为呢……”
谁知话音未落,于郢之好似看到黑色的梵文迅速爬上何秋行耳根!
“哎哎哎你别生气,我滚,我现在就滚!”
于郢之扒着墙就赶紧跑了,在转出小巷的一瞬间正好撞上走散的同伴。
”于兄你那里去了……”同伴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奇怪,抻着头要往巷子里看,于郢之连忙拉住他:“想活命就别乱看!”
同伴一头雾水:“刚刚这儿人怎么这么多……”
“你少管啦!”于郢之转身离去的时候脚步还有点飘,恍惚间觉得宁礽与何秋行这俩人,恐怕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不是说魔君之子令酷无情杀人如麻么!
不是说血煞载体不可控制嗜杀成性么!
不是说……
于郢之忽然抬头,对同伴道:“宁礽……不是何秋行童.养.媳。”
同伴:???
·
三天过后,“确定了,宁礽是何秋行童.养.媳已有仨娃”的消息传遍仙林。
···
宁礽搂着何秋行劲瘦腰身直何秋行怀里钻。
两人的衣袍都已被雪浸湿,宁礽一边被雪冻得直打哆嗦,一边又燥热不安。
“宁礽?”
宁礽好像听到有人叫他,恍恍惚惚地仰起脸,双目朦朦,眼角噙着泪,像是在渴求什么。
何秋行的喉结剧烈地上下跳动了一下,他闭上眼,运一口气,再睁眼时二人已在适才换衣装的院子里!
何秋行一把将宁礽上托扛起,两三步走向厢房,响指一打屋内地龙烧起,两人衣袍都变得温暖干燥。
宁礽小声哼咛着,埋在何秋行肩头,有些贪婪嗅着他衣领上淡淡的香味。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会这么好闻呢?
宁礽现在头脑混沌,灵墟空空,灵力迅速流逝,何秋行充沛的灵墟与灵力就像是甜蜜温柔的陷阱,在无声诱导着:“过来呀。”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起注意力,不知道自己在谁的肩头趴着,但宁礽就莫名肯定,托抱着他的人,永远也不会伤害他。
“啊!”
宁礽陷进一片柔软,像是被放在了床上。见那人要走,宁礽慌乱地揪住那人头发,嘤咛道:“别……别走……”
这一揪可是力度其大毫不手软,大概是将那人的头发扯散,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就要砸在脸上。
何秋行倒抽一口冷气,眼疾手快地接住被宁礽扯掉的发冠,随手扔在一边。
“嘘——我不走,宁礽,我不走。”
在头发散开的瞬间,衣领上好闻的香味浓烈地四散开来。
宁礽觉得自己体内有一汪蠢蠢欲动的热水在来回撞着他脆弱的意识,灵墟中也有什么东西一松,像是一只粘人的小猫不断抓挠着他的神经。
宁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痛苦难忍,崩溃地叫出声。
“嘘——没事的……”
见宁礽要用头去撞床板,何秋行松开宁礽的手脚,连忙去固定他的头,谁知宁礽一失去钳制,手脚立刻盘上何秋行,他呜咽道:“你……你摸摸我……”
“别动!”
“我难受……”
何秋行现在的心神也极度不稳,他一边要压制越来越躁动不安的血煞,一边要安抚中了紫冥春和粉的宁礽。
宁礽抬手,揪住何秋行的衣领,生生把何秋行拉低下来,又抬起上半身攀上,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他迷醉地盯着何秋行的嘴唇,嗫嚅道:“亲……亲!”
宁礽的眼梢又湿又长,瞳仁中似有桃花雪无风自舞。
何秋行额头上有根青筋不住跳动,无数黑色咒文瞬间攀爬上瘦削明晰的下颌线,瞳色一旋,在某瞬竟微微发红,他愣怔,声音低哑:“你说什么?”
“亲……”
何秋行忽然觉得吸了紫冥春和粉的人实际上是自己,他有些惊喜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宁礽也……
他嘴唇微启,试探道:“我是谁?”
“啊?”
“宁礽,我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闭关一年所带来的压抑痛苦被一笔勾销。何秋行忽然明白那个另他不安的、牵挂的、惦念的、动情的,始终是宁礽本人,而不是带着宿命感的羁绊。
不是血煞和雪山圣女血脉的相互吸引,不是陪伴长大的占有,不是……
·
在某个冥想出的幻境中,长久打坐在古桃树下的何秋行倏地睁开双眼,发丝勾画出清风的形状。
三千桃花瓣泼泼洒洒,白月破雾乍破天光,错落山河间出现一脚步轻快的身影,浮光回荡下,何秋行看不清来人。
恰似长沟流月去无声。桃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1)。
·
何秋行垂眸,黑长的眼睫上像是停了一只蝶,斑驳的光影下留下一道旖旎的阴影。
何秋行现在只想吻下去,用力地、深情地,不顾一切地狠狠吻住身下那人。
谁知宁礽费力地眨了眨眼,咬着嘴唇,怎么也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长时间的渴求得不到回应,宁礽焦躁异常,有些气急败坏:“亲!”
宁礽猛然发力做起,将何秋行向后一推,当地一声何秋行后脑勺实实在在地撞在床头!这一动,压着何秋行的喉结和腕心,何秋行脸色瞬间惨白,剧烈的疼痛直达灵墟深处。
就像是一根钝锈的长钉慢慢钉入血肉,亦或是利箭穿心还透风,苦涩和无奈翻涌上来。
血煞尽数压下,何秋行逐渐恢复平静。
而他眼底晦涩的光泽,像是流逝的生命一样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何秋行过分冷静地凝视着不断晃动地深红色帏幔,宁礽在他身上不断耸动着探寻着,何秋行握着宁礽的双臂将他撑起,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
宁礽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狠狠蹂.躏他。
“我要……”
何秋行好像不死心,缓缓道:“我是谁。”
宁礽张着嘴,水润殷红,他的眼泪砸在何秋行嘴角,渗进唇逢,苦涩又甜腻。
“亲……”
何秋行认输般闭上眼,分出一半用来压制血煞的灵力,毫不吝啬的传渡给宁礽,宁礽哼咛的声音越来越小。
何秋行又在他颈侧一按,宁礽脱力趴在何秋行胸膛,不一会儿就闭上眼。
···
宁礽一抖,猛地惊醒。
侧头就看到何秋行抱臂靠在床头假寐。
何秋行身高腿长,这张床榻在莫名显得有些拥挤。
宁礽第一次发现何秋行阖眼的模样有些脆弱,他体内的血煞好像在跟灵墟决战紫禁之巅,衣领下的黑色咒文一会儿爬上脸颊一会儿又缩下去。
他伸手戳了戳何秋行,何秋行竟无半点反应!
霎时,宁礽坐起,拉过何秋行的手就将灵力渡过去,谁料何秋行皱了一下眉,但醒不过来!
宁礽惊慌失措地翻身骑在何秋行身上,紧紧搂住他,唤道:“何秋行!何秋行!”
何秋行倏地一下睁开眼,神色混沌,乍出无数黑色碎光,他动作狠戾地扼住宁礽脖颈将他放倒,威压的灵墟将宁礽震慑得喘不上气!
“何秋行!”
何秋行的眼神又在瞬间恢复清明,手臂一抖,猛然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眼睛睁开再闭上,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宁礽。”
此刻夕日欲颓,斜阳像是泡在了装满棉絮的水中,模模糊糊,只有微弱的光亮柔柔洒进窗内,给何秋行镀上一层惨淡的光芒。
覆雪的枝条被压断,惊起零星几只麻雀。
“你怎么啦?”
何秋行跪坐着,握拳按在膝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宁礽一脸疑惑,他感受了一下灵墟,道:“什么不舒服,为什么会不舒服?”
都不记得了吗?
何秋行一怔,眉心不自觉地皱出一根细纹。
他探向宁礽额头,宁礽乖乖放开的他的灵墟,灵力长驱直入。
这是怎么回事……
何秋行云淡风轻地缩回手,抵在唇下干咳一声,翻身下床,脚步竟有些虚浮,道:“走吧。”
“怎么了怎么了?”宁礽像个影从的小鸭一样跟上前,“不会吧我竟然睡了一天!刚刚不是还在换衣服呢……舞傩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累呀……”
何秋行忽然转身,垂眸,淡淡直视着宁礽。
你这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宁礽以为何秋行还在为鼙鼓破了的事生气,便伸手吊在他脖子上,把他往外带:“我真的没事啦,咱们快去找我大师兄他们啊……”
···
见宁礽又要去算命,何秋行一把将他捞回来。
他一时间不太确定宁礽到底是演呢还是真的暂时失忆了。
宁礽不知又见到什么,扒拉住何秋行,道:“那玩那个!”
何秋行顺着宁礽指向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群人围成一长溜,尾端中间有人拉弓搭箭去射什么东西。
“那个铜钱!”宁礽有些兴奋的蹦哒着,“之前听何言过说,只要一箭穿过百步之外抛起的两枚铜钱,就能白喝他家椰汁!”
椰子在本朝尤为珍贵,只有岭南外岛上的人才能喝到,北方海边种不活椰子,就很少能喝到。
何秋行看着宁礽亮如玉衡的双眸尤其心动。
但他心中的波澜很快像是同冬日的寒冷一同冻结了一般,只是垂下眼眸,道:“走。”
在群人注目下,宁礽走过百步站定,待何秋行颔首示意后宁礽直接向上抛出铜钱二枚!
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当第一枚铜钱落下时第二枚铜钱正好上升到同一高度,就连四方孔的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何秋行更加随意的搭弓搭箭,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箭中二钱。
马上能喝到椰汁使得宁礽过于激动,他毫无章法的将剩下四枚铜钱一齐上抛,何秋行随即旋身二箭同发,只听“铮铮”两声响,便看到那四枚铜钱皆两两一组稳当当钉在宁礽身后的枯柳上!
“漂亮!”宁礽一跃而起,如履平地般点步上树,拔出穿着铜钱的利箭,谁料入木不止三分险些拔不出来。
最后,宁礽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左右各抱一只椰子,边走边喝,大摇大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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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么回事,长安街都快走完了,怎么还不见我大师兄他们?咱俩是不是走反了……”
“也许。”
长安大街已经点上华灯,在将暗将明的傍晚显得阑珊可爱。
宁礽有些沮丧,不过看着两人手里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瞬间开心回去了。他正欲跟何秋行说什么,就模模糊糊地听在吵闹拥挤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宁礽?”
刚转过身寻人,就被匆匆跑过的一人撞了个跌趔,连手中没喝完的椰子都被撞掉。
何秋行若出手本能稳稳接住的,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只见那人边往后跑边挥着手,头也不回地喊道:“得罪!”
“诶!”宁礽蹲下拾起一个华美精致的玉扇坠,上面用篆书阴刻了“子跃”二字。
宁礽一时间顾不上为地上的椰子默哀,朝那个倒霉蛋吼道:“你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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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的东西掉……”
“——不,是你的益达”(叼玫瑰发被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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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句出自陈与义的《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