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隐秘提及的不止三千万

　　蝙蝠精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凶比那已经抱着一个大罐子从洞穴深处走出来了。
　　“刚才看你们聊天，我就随便逛一逛。”凶比那好似没看懂眼前的局势，笑着，“这不，给我逛出了个好东西。让我猜一猜，这就是你用在储藏那群孩子魂魄的法器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魂魄还在？”蝙蝠精负隅顽抗。
　　凶比那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答道：“可能如果你在练什么吸人魂魄的妖法，就不会被路溪这么简单地捉住了吧。”
　　蝙蝠精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骗你的——因为我本来就是做收敛灵魂的工作啊！”
　　“路溪大人，你要杀他吗？”凶比那问路溪。
　　话没说完，路溪直接用刚刚的破剑刺穿了蝙蝠精的心脏，蝙蝠精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瞪大眼睛，当场就死了。
　　“也许他知道一些线索。”
　　“无妨，看着碍眼。”路溪目光微冷。
　　这让凶比那想到一件往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路溪，那时她还不是冥使，只是冥界一巡逻小兵。
　　路溪将一女子的魂魄送到了冥河，交给了摆渡人。
　　之后，路溪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又黑又臭的冥河发呆。
　　同为小兵的燕闻上去，向路溪解释冥河的由来。
　　冥河是由冥王夷山造做的河床，神主溯源引来的水，以及帝圣掌风设置的风印，只有人类的灵魂可以渡过冥河，故冥界又叫做人类的转生场。不过凡事都会为一些特殊的人开后门，若神族需要对上神降罪，则会与冥王签订契约，上神的神识被下了冥府的刻印，便可进入轮回转世。
　　路溪也不知为何，将手伸进了冥河，燕闻想拦已经来不及了。黑水像有生命一般，附上了路溪的手臂，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块肉。
　　水被甩开时，路溪听见了婴儿尖锐的啼哭声。
　　路溪看着流血的手臂，又陷入了沉思。
　　燕闻上前，迟疑道：“要不，您先止个血？”
　　路溪还是呆呆地望着这条宽阔的无垠的邪恶的冥河。
　　燕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像是在同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吗？这条河还有一个别称。”
　　“三千万。”
　　“三千万。”
　　她们目光相撞。
　　凶比那在她们眼里看到了光。
　　回忆结束。
　　路溪淡淡地看了蝙蝠精的尸体一眼：“蝙蝠精因为想要报仇，却只敢对付弱小的少女。人和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或者说，所有有意识的活物，都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人还是妖，甚至高高在上的神，都是一样的，被自己的欲念驱使而饱含私心，媚上欺下。”

　　回到永城时，天色熹微，瞬息那海和绪方竟然已经在城门口等着她们了。
　　凶比那只想快点把怀中罐子里的魂魄还给那些女孩，实在不愿再生事端，毕竟万一被发现翘班，可是会受罚的。
　　“你们回来了？”绪方高兴地跑过来迎接她们，和凶比那点头示意，“找到那些女孩的魂魄了吗？”
　　“当然找到了，不然怎么会丢下我们，找别人帮忙呢？”瞬息那海嘲讽道。
　　路溪坦然地正视瞬息那海：“对啊，不然怎么会丢下你，找别人帮忙呢？”
　　“你！”
　　绪方赶紧拉了拉瞬息那海，让他少讲句话。
　　在晦织千都的时候，绪方有时会出去散散步，遇到魔种，她们会好心地告诫绪方当心少主大人。在她们口中，瞬息那海高冷孤僻，从不与人多费口舌，杀伐果断。
　　这十年间，瞬息那海出现次数很少，也许是帮助魔尊处理事务去了。出现时，也不太说话，算得上高冷，倒也不阴郁。
　　而等路溪醒来后，瞬息那海像变了个人，话也多起来了，明明吵不过路溪还非得上杆子挑衅，颇有些受虐的倾向。
　　别说绪方不懂，瞬息那海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凑到这个无情的女人面前，贱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有一点瞬息那海很是确定，路溪容忍他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打不过他，如果路溪灵气在他之上，那么他的坟头草早已漫天遍野了。
　　路溪被叫做“妖屠”，本质是因为她弑杀。
　　她诛妖，也杀人。
　　路溪等人陆续去了受害者的家，幸好有凶比那帮忙，用了冥界的还魂术才将这些女孩的魂魄还了回去。
　　“也不知道，她们醒了后会不会影响身体。”凶比那耗费了大量的冥力，有些虚弱，还得绪方扶着。
　　去到第五家，路溪拦住了打算施法的凶比那，她知道凶比那的身体支撑不了将七个女孩的灵魂都还回去：“你教我怎么做。”
　　凶比那摆摆手：“这是冥界的手段，路溪大人，您用不了。”
　　路溪几乎读遍了修仙界的书，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不过是因为这个法子格外伤身，你不想让我冒险而已。”
　　“既是如此，还请路溪大人体谅......”
　　“既是如此，你只能教给我了。”
　　凶比那拗不过路溪，她求助地看向绪方和瞬息那海，但是在场的人，都不可能做得了路溪的主。
　　既是这样，凶比那也只能听从，她无法拒绝路溪任何要求。
　　冥界的法术在修仙界被称为“禁书”，走的是伤己救人的风格。作为天才修士，路溪很快地学会了还魂术。
　　在运用的时候，她感觉有一个隐匿于腹中的怪物，张开锋利的爪子，生生地剖开她的肚子，而她，正在经历肠穿肚烂之痛。
　　这种痛，与当初被迫吃下月道的丹药不同，后者剜心刻骨，还魂术是汹涌蓬勃的切肤之痛。
　　等到女孩的魂魄回到体内，路溪听到了家属的千恩万谢，听到了绪方关切的询问，也听到了来自千里之外三千万河的哭嚎。
　　如梦初醒。
　　“路溪大人，您还好吗？”凶比那很是担忧，她是冥界的人，体质阴寒，用的是冥力，但是路溪是活生生的人，她使用还魂术所遭受的反噬比凶比那要厉害的多，“要不然还是我来吧。”
　　路溪摇摇头：“不必。”
　　然后她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哭什么。”

　　左思宁牵着顾烟的小手过来了，说是顾烟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说完后，路溪让她们待在朱府对面的茶楼中，不要擅动。
　　绪方抱着还剩下朱夫人一人魂魄的罐子，跟在路溪身后。
　　“说来也怪，”路溪有些不解，“这个小妖怪法力可谓是非常一般，如何能在永城猖狂这么久？”
　　“永城算不上繁华，没有像您一样的能人异士前来斩妖除魔。”朱乐烨夸赞道，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妻子的魂魄。
　　只是路溪依旧不依不饶：“可是，听闻机牙司也曾派人探查过。而且你这么有钱，就算自己脱不开身，难道没有想要派人出城去请修士吗？”
　　朱乐烨一时语塞，慌忙找补：“我也曾经派过人，可惜都被那小蝙蝠精杀了，自此我也不敢再动，生怕他再做些什么。”
　　“奇怪，”路溪笑了，“我可没有说那是蝙蝠精啊。”
　　朱乐烨意识到路溪在怀疑他，人也冷静了下来：“之前曾有过一名修士过来诛妖，这是她告诉我的。”
　　“哦？这么说我看错了，朱老爷不是妖？”
　　朱乐烨赔笑：“修士，您这是开什么玩笑啊？”
　　“其实，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是妖了。你难道以为自己修为已经高到完全掩盖自己的妖气了吗？”
　　绪方大吃一惊，她可没有看出来啊！再看瞬息那海和凶比那，他们亦是一脸平静。
　　也是，瞬息那海是魔界少主，区区妖怪怎么能在他面前遁形。
　　凶比那是冥使，一眼就看出朱乐烨没有灵魂——只有人才有灵魂。
　　只有自己一无是处，绪方黯然地低下头，只有自己像个狗皮膏药黏在路溪的身边，是路溪心善没有赶她走，但是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朱乐烨并不搭腔，看了眼路溪手中的罐子：“我夫人的魂魄是在这里面吗？”
　　“是的。”路溪老实回答。
　　“只要你们将魂魄送还给我夫人，我随你们处置。”看样子，朱乐烨是认了。
　　路溪只是摇摇头。
　　朱乐烨见状，伸出来双手，竟变成两只巨大的熊掌，看样子是打算动手了。
　　原来是只黑熊精，怪不得这么高大。路溪心想。
　　“你夫人的魂魄是一回事，你是一回事，并不能放在一起说。”路溪向前一步，站到了朱乐烨面前，将装着朱夫人的罐子递给了朱乐烨。朱乐烨不相信她们竟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果真看到了一缕魂魄在里面，通过灵力查探，果真是夫人的。
　　“我只是很好奇，如果说你爱你的夫人，你的修为远远在那蝙蝠精之上，为何不去亲自夺回来，如果说你不爱，你又如此细心地待她。”
　　朱乐烨见路溪如此真诚，便收回了爪子，脸上也是满满的无奈：“我本潜心躲在这里，只是想和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蝙蝠精犯案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有位修士路过此地，前来我家借宿，修士虽最终死在他手里，蝙蝠精也因此恨上了我，趁我不在家夺了夫人的魂魄。”
　　“我也想去找他算账，蒺藜在城外拦住了我，他说，如果我因为人类而对同类出手，那么他断然不会容忍，其他的妖也不会放过我，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规则。我不是蒺藜的对手，我也无法和所有的妖作对，所以我求他，向蝙蝠精说说情，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夫人能回来。你猜蒺藜说什么？”
　　“他说，为了区区人类，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我没有办法，才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说完，朱乐烨泪水爬满了脸，言语真诚，不似说谎。
　　蒺藜，看来是这一带的老大了。
　　路溪没有将罐子交给朱乐烨：“没有我，你找到她的魂魄也无用。”
　　于是，路溪被请到东师的寝房，再次使用了还魂术，朱夫人竟幽幽转醒了。
　　朱夫人看到朱乐烨，高兴地一把抱住了情郎，声音婉转，情真意切：“乐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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