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杂事

　　张有树拿着带来的钩耙，勾住树枝用力摇晃，树枝上的毛栗子纷纷落下，这个时候人要站远点，不然被掉下来的毛栗子砸一下，免不了起个包。有些没有摇掉的就要爬上树摘了，不过这一地的毛栗子就已经都够他们捡很久了，也就没必要上树摘那剩下的那些。
　　前些年，在张有树小的时候，山上捡栗子都是要靠人抢的，即使是这靠近深山的栗子树，来晚了连叶子都捡不到。天没亮就背着干粮上山，为了就是能赶在人前多摘一些，这都是大山给予的财富，只要勤快点，多摘一公斤就是一块钱，那时候的一块钱可是能买不少东西。这两年已经没有多少人上山了，外面的钱比在这山里头刨食挣得多得多，虽然在外挣钱也不容易，但是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足够全家吃饱穿暖，孩子上学，甚至还能下馆子喝两杯。村子里的人越走越少，就剩下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还有一些本身能在村子里挣些钱的人，比如村里的王书记、开商店的妞妞他爹、做豆腐的王大姐一家……渐渐的山上的野菜、野果也没人摘了，就连栗子也多到掉在地上任蛇虫爬行了。
　　这六颗栗子树有些年头了，栗蓬一个个长得有小孩拳头这么大，里面挤着两瓣或三瓣的鲜红色的栗子，偶尔还能看到里面有四瓣的，全都抱在一起缩在栗蓬里，开口的栗蓬拿脚轻轻踩一下，里面的栗子就噗的滑出来了，带着皮质的手套捡着栗子往背篓里撂就行了。
　　除了三个背篓，张有树还带了个饲料袋，想着待会能多装点带回去。
　　刘志看着遍地的栗子，学着张有树踩一下，然后再把脱落出来的栗子扔到背篓，这重复的动作，居然还有点解压。
　　旁边的许雨庭是个急性子，先是把周围一片的栗子都踩出来，然后蹲下身子挨个把栗子捡出来，干着活也不消停，嘴里还哼哼着，“捡栗子的小男孩，背着一个大竹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鸟鸣声，一声声应和着许雨庭的歌声。
　　张有树手脚麻利的干着活，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一个不注意，被栗蓬扎了一下，“嘶——”虽然带了手套，但是只有手心和手指有橡胶保护手，背面还是布制，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锋利的毛栗子扎穿指头侧面的布手套，扎到皮肉里。
　　张有树蹲在地上把手套取掉，掐了半天，才把扎入肉里的毛刺拔掉。旁边的刘志看见了，走过来贴近看着，“没事吧？”
　　张有树摇摇头，“拔掉了，没事。”说完就闷头继续捡栗子。
　　踩了一片栗子的许雨庭现在正捡的开心，落在地上的栗蓬多，不费劲就能捡一背篓，不要钱的捡的就是开心，和以前陪着家里人花钱去山上摘榛子、草莓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看见旁边两个人蹲在一起聊着天，捡着栗子，顿时生出一种豪气，这片地已经被他承包了，地上的栗子都是他宝贵的财产！
　　三个人吭哧吭哧的装满背篓，正当许雨庭以为可以往回走的时候，张有树又打开了一个饲料袋子，放在地上，示意他们可以往袋子里装。
　　许雨庭犹豫了一秒“这袋子怎么拿下去。”
　　张有树一边往袋子里撂着栗子，一边说“这个不用捡太满，可以拖下去，这样可以少来几趟。”
　　这几颗栗子树也不知道多少年岁了，就目测来看他们至少可以收个30多筐，来反至少也要10次。
　　刘志看着沉重的背篓，想到上次直接被背篓拽到了地上，实在想不到要怎么才能在背着背篓的情况下，在拽着一袋子的栗子，还是提议到“这已经不轻了，就背下去吧，多跑两趟而已，捡不完明天也可以来，别累着了。”
　　张有树原本计划着背着背篓，在拖着半麻袋下山的，这样虽然能一次运上不少，但确实不太好保持平衡，不能因小失大，同意了刘志的说法。
　　上山的时候一路说说笑笑，倒是没感觉路有多长，等下山的时候，背后的背篓感觉有千斤重，勒的肩膀都有些疼痛，下坡路还容易踩不稳脚，如果摔倒了，估计会被栗子埋起来，辛辛苦苦捡的栗子又要重头来过。
　　许雨庭走的满头大汗，对着前面的刘志说“慢点慢点，这儿也忒滑了。”说完就感觉脚下呲溜打滑。
　　刘志一只手拽着背篓带，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棍，头也不回地说“你小心点儿，别摔我身上了。”
　　许雨庭“能不能做个人?”
　　张有树在前面走着，听着后面两个人打嘴仗，他从来不知道刘志还有这么一面，转过身“可以借助棍子支撑，不要抓旁边的树枝，注意别摔着了。”
　　张有树手里没有拿棍子，但是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好像知道脚下的地哪一块是平坦的。许雨庭羡慕地看着前面的张有树，“有树啊，你怎么这么厉害。”
　　张有树拽着背篓带颠了颠，给背带换个位置，不能让背带一直勒着一个地方，不然晚上回去肩膀估计就被勒的一道道紫紫青青，轻轻的说了一句“干惯了。”
　　和城市里的孩子不一样，农村的孩子小学就学会了干农活，做饭，分担家里的家务，这上山打猪草捡栗子补贴家用的活，基本是他小时候小伙伴人人具备的技能。
　　张有树带着后面两个蹒跚的人回到猪场，帮着他们把背篓从肩上取下来，当碰到许雨庭的时候，许雨庭“嘶——”，张有树取下背篓，去房子里拿了个红花油，递给许雨庭“许哥，你胳膊是不是疼，你看看破皮没有，没破皮就用这个。”
　　刘志正在锤肩膀，听张有树这么说“肩膀伤了？，你别去了，回家去吧。”
　　许雨庭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没事！”
　　张有树劝许雨庭不要逞强，肩膀如果伤了就休息吧，不然磨烂了才遭罪呢。
　　刘志上前拽着许雨庭的衣领看了一下，没看见破了，只是红的厉害，看了看时间，这一来一回基本上已经要到吃饭的点了，对着张有树说“要不我们下午在上山吧？到中午的饭点了，吃了饭在干吧？”
　　张有树看了看太阳，确实已经快到要吃午饭的时候了，吴叔他们几个去拉玉米杆还没回来，活要干饭也要吃，对着刘志说“哥，要是不介意就留在这里吃饭吧，中午吴叔他们也要回来吃饭。”
　　猪圈里的人听到外面有声音出来看了看，看见张有树回来了，“有树啊，回来了，别上山了快吃饭了，锅里闷着饭，吃完了歇歇在上山。”
　　刘志看见出来的大姐，对着大姐叫了声“李姐。”
　　李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刚刚在猪圈看饲料送的怎么样，手上就粘了些饲料，“小刘啊，一起吃啊，我焖了鸡。”
　　李姐是厂子里冯哥的老婆，厂子里基本上都是夫妻一起干活的，除了老光棍李叔，就只剩下张有树一个单身汉了。
　　刘志摆了摆手“不了，李姐，家里还有些剩饭，我们吃剩饭就行了。”
　　李姐走到张有树身边看见三个满满当当的背篓，“哎呦，收获不少呢。”又抬头看着刘志“吃啥剩饭啊，这有新鲜的，这是你朋友是吧，一起吃么！”
　　刘志看了看许雨庭，“不了，姐，我们回去了。”说完拉着许雨庭上了小电驴，许雨庭被拽的一个趔趄，坐在后面也不忘了和好客的大姐摆手，“李姐~谢谢啦！我们回去吃了，下午见啊，树苗~”
　　刘志带着许雨庭走远了，张有树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远远传来了许雨庭的抱怨声“为啥不在这儿吃啊，我都闻着香味了，早就饿了……”
　　张有树收回视线，底垂着眼看着脚前的地面，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李姐说“李姐，中午还要吃啥，我去做。”
　　李姐一听，这还得了，赶忙说“小祖宗诶，你可别进厨房了，我都搞好了，你就等着吃吧。对了，你去看看老冯他们吧，把他们叫回来吃饭吧，刚刚嫂子给他们送茶水去了，这去了半天了也没见人回来，是不是出啥事了？”嘟嘟囔囔的往厨房走。
　　张有树定了定神，骑上另一个三轮车，往玉米地去。

　　下午三点多，刘志带着许雨庭到猪场的时候，张有树已经上山有一会儿了，院子里只剩李姐坐在大门口搓玉米，把两个苞谷放在一起一扭，黄色的玉米粒就哗啦啦的掉到簸箕里，旁边还放着不少的玉米棒子。
　　李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小刘啊，你怎么才来啊，有树已经上山有一会儿了，那边的背篓中午我也给清出来了，你们现在去吗？”
　　刘志也不清楚怎么到栗子树那里，别看去的时候好像挺容易，那是因为有张有树带路，没有熟人带路，就他们两个进去，搞不好还要搭上全村的人一起找他们，“不了李姐，我们等等吧，我不太认路，有树是不是还要回来送栗子？”
　　李姐搓着玉米，“是啊，待会儿就回来了，过会儿你冯哥他们收完玉米杆回来了，也能带着你们去。”说完，把玉米抛到簸箕里，“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俩拿俩小板凳，坐着玩儿会。”
　　三个人坐在大门口搓玉米，许雨庭不愧是点亮交际技能树的人，李姐被他逗的笑地合不拢嘴。
　　“姐，你不知道我以前看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他装……可装了。”许雨庭好险说出粗话，小心的看了一眼刘志，发现刘志正专心致志的搓着玉米，就咧着嘴和李姐胡侃。
　　说话间，就听见远远传来电动车的声响，是吴叔他们拉着满满两辆车的玉米杆回来了，如果不是有绳子牢牢捆着，可能早就掉完了，其中有个车旁边还小跑着一个大叔扶着，生怕掉了。
　　李姐连忙把玉米放在簸箕里，站起身扶着车上的玉米杆进院子。
　　李姐对着坐在吴叔旁边的一个女人说，“怎拉这么多，拉不完在拉一次么，这要是在山上翻车了咋整。”
　　女人下车后，一边解绳子，一边说：“文文她妈这又不重，最后一点了，在跑一次多麻烦。”
　　刘志跟着一起进了院子，“刘婶儿，我来吧”
　　刘婶没动，“你们小孩不会，我们来吧。”
　　刘婶紧紧拉着绳子，一边李姐麻利地打开车斗挡板的挂钩，吴叔、冯哥、和另一个大叔则是拿着一个草叉，叉在玉米杆的中间位置，刘婶拽着绳子慢慢走到车头的位置，“三二一！”松开手里的绳子，然后叉着玉米杆的三个人齐发力，一下把玉米杆推到了上午拉的玉米杆堆上，另一车也如此操作。
　　刘志和许雨庭两个人就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的确用不上他们帮忙，不出十分钟，两个车都卸完货了，许雨庭忍不住鼓掌“太棒了!你们也太厉害了。”生怕别人不信，还举起大拇指对着他们。
　　几个人没想到干个活还能有人夸，含蓄的笑了笑，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张有树背着一背篓，手上还拽着半袋子的栗子回来了。
　　吴叔连忙上去帮着把背篓放到地上，责怪的说有树“你咋不听话呢，搞这么多干嘛，这些东西又跑不了。”
　　刘婶掂过袋子里的栗子，“哎呦，可不轻，你可不能这样干，听到没有？有树。”
　　张有树满脸通红，脸上的汗珠一滴滴的顺着下巴往下滴，“没多少……”还没说完，就被刘婶拍了一下，瞪着张有树，张有树抬起一只手“知道了，知道了，婶子。”另一只刚刚拽着袋子的手放在身后微微地颤抖。
　　冯哥拉着张有树坐到院子的石凳上，李姐从厨房端出一个大茶缸子，里面是满满一杯的凉茶，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毛巾，递给张有树。
　　张有树端着茶缸子狠狠的喝了一口水，拿着毛巾擦了擦汗，“谢谢冯哥，谢谢嫂子。”
　　厂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围着张有树在转，倒是刘志和许雨庭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刘志走到张有树跟前，有些埋怨地说“你怎么自己去山上了，还一个人背这么多，不是说了多跑几次？”
　　张有树喘了口气“想着上午你们太累了，中午多休息会儿，我就自己去了。”
　　刘志坐在张有树对面，“你就不累？”
　　张有树对着刘志笑了笑，没有说话。
　　吴叔他们在一边收拾张有树带回来的栗子，还有地上散落的玉米杆叶片之类的垃圾，一边收拾一边说“休息会儿，我们一起去，你们几个捡栗子，我们背下来。”
　　张有树还想说什么，结果吴叔根本不听，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上山的装备。
　　张有树喝了大半杯茶说已经休息好了，可以走了，早点干完早点休息。几个人结伴往山上走去，这次多了吴叔、冯哥，还有李叔，这三个壮劳力，这三个人随便一个人都顶三个刘志。
　　山上能明显的看到一道拖拽的痕迹，就是刚刚张有树拖的那半袋栗子形成的拖痕，几个人沿着拖痕不一会儿就到了栗子树下，这里已经有几小堆毛栗壳了，都是张有树和刘志他们的成果。
　　几个人没有停顿，吴叔先是安排张有树三个人捡栗子往背篓里撂，他们则是拿着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袋子里搂毛栗子，也不管有毛壳还是没毛壳，偶尔挑挑里面的树叶，速度极快的就搂满了一袋子，然后拿着绳子一捆，就拽着绳子拖着袋子往山下走去了。
　　许雨庭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叔三个人离开，再看看背篓底都没填满的筐子，转头问张有树“小树啊，我们是不是干错了？”
　　张有树往背篓里撂着栗子，头都不抬“没有啊，那样要跑好多趟，看着多里面没多少栗子。对了，许哥捡栗子的时候，毛壳尽量扔远一点，不然看不到下面的栗子了。”
　　许雨庭点了点头，察觉张有树可能看不到，“没问题！”
　　刘志捡着捡着就挨到了张有树身边，东想西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张有树旁边默默捡栗子。
　　张有树看见刘志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往旁边走着捡着，好似在顺着捡栗子，实际上是为了离刘志远一点。
　　许雨庭时不时抬头看看周围，这看着看着就发现前面的两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为旁观者，能清楚的看出来一个人追一个人躲，这俩在干什么？演一种很新的乡村偶像剧吗？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想到这儿许雨庭忍俊不禁，一个人蹲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这两个人。
　　有了吴叔他们这个工作效率突飞猛进，赶在太阳下山前，几个人就收完了这片栗子，吴叔甚至最后还拖了两麻袋的栗蓬回去，说过段时间熏肉，美滴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