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山满山

　　萧也卷起刚刚被丢在一旁的话本小册，无情地敲了一下某位靠在船上睡得快要冒泡的仁兄。
　　秋白蹭的一下坐起，原来自己看那手中的话本，觉得越看越没意思，越看越迷糊，不知不觉间竟是直接靠船睡着了。
　　此时站在船头的老船夫也是一脸无语，不过似乎是看在萧也给价高的份上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纵然秋白脑子里全是挤作一团的星星灯笼，也看得出老人家是想早些回家陪伴老婆孩子，于是摇摇晃晃站起，作势就要一脚踏进江心。
　　萧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去，愣是拽了一把，才把秋白往另一边的岸上拖去，顺带着把零零碎碎的小吃杂玩一并捞起，带着秋白匆匆上岸，还不忘回头丢个老船夫一枚铜钱。
　　船夫双手接住抛来的铜钱，嘴里喃喃：“够了，够了的。”却见二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也哭笑不得：“怎的跟醉了似的。”
　　秋白按了按刚刚磕在木板上，到现在还发疼后脑勺：“我梦到我醉了。”
　　萧也也是十分无语，幸好众人还以为秋白是萧也的堂弟之类的晚辈，要是知道这就是求来的神仙，估计是这辈子都不会求神拜佛了。
　　不过，自己能相信这少年之前的一番言语，未尝不是更加荒唐的事情。
　　纵然此事存疑，萧也还是会没有缘由地相信他，看来这就是神界之人较于凡人的出众之处么？
　　眼看秋白又好像被其他的事情吸引过去，脚下的步伐越走越歪，萧也扯了一把秋白的袖子，硬是把人拽了回来。
　　怎的如此孩子心性？
　　萧也轻叹一声：“待会儿带你去见见府上的军师和其他将领们。”
　　秋白刚才虽然睡了半个时辰，却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敲更的声音。
　　“如此晚了，就不必再劳烦他人了吧。”毕竟人家十有八九都是有家室
　　的人，不陪老小，总要有妻妾吧。
　　“无妨，都是府里的人，大多都是年轻的尚未成婚的青年，像我一般。其他年纪大的早已允许他们归家半日了。”
　　勉勉强强算是有人性吧，秋白也不是没有常识，军中纪律严苛，能有半日也算得上是宽裕了。
　　两人就这么晃悠着在半黑半亮的巷子里走着，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少年瘦削的肩膀，带着模糊棱角的面容则藏在夜色之下，眼眸却好似含着秋波，有一种少年特有的纯洁，却平白无故地勾人心魄。
　　萧也仔细端详起来：“你们住在天上的，难道长得都似你一般？”
　　秋白没听出这人是在夸自己好看还是在嘲讽自己没他帅，假作思索：“神仙下凡之前，一般都会事先捏一张长相平常一点的脸，免得被敌人或是凡人注意到。”
　　萧也正纳闷：这也算是平常？
　　此时少年的清亮声音又传了过来：“不过嘛，我是初次下凡，没有什么仇家，也没有什么顾忌，就懒得捏另一张脸啦。”说这话时还露着遮掩不住的得意。
　　“就是说，这是你最真实的相貌？”
　　“按理来说是的，大概就是我上辈子死之前顶着的这张脸吧。”
　　忽然听见生死之类的词语从少年口中随口说出，萧也忽的生出一丝不解。
　　死，纵然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却皆是痛苦无比的，就算是服下仙家丹药，五感全失地死去，那必然也是在内心做过极其痛苦的抉择，才得以解脱。
　　这少年虽说是飞升上天，却也终是化身为鬼，未有怨念，何来鬼身，此话就像一颗轻轻的石子，落地之时却成为顶天的巨石。
　　世间少有无情客，眼前却是乱魂鬼。

　　八枫城，萧府
　　刚踏进小门时秋白就嗅到了一股木香，都说小将军忙于战事未曾娶妻，那这木香定是某位讲究的书生所制。
　　果然，迎面走来了一位白袍书生，脸上却毫无文弱之色，倒是袖间露出了一小节护腕，想必也通些武功。
　　只见那书生笑吟吟走来，见萧也身后跟着一位少年，更是热情起来：“哟，萧兄，哪拐来的小公子爷，这么晚了还不快给人家送回去。”
　　自己却丝毫不见外地跟秋白打了个招呼：“我是沈檀，萧府的门客，差不多也算是半个军师，叫我沈哥哥就好。”
　　萧也扶额：“这位小兄弟......叫秋白，其他的进去说。”
　　一进厅堂，沈檀就开始疯狂对萧也使眼色，萧也不解其意，沈檀随即以一种自以为他人听不见的音量说道：“神仙呢？见到了没？”
　　萧也立即会意，在沈檀期待到几乎要发光的目光下指了指秋白：“这，拐回来的。”
　　沈檀对上少年那双纯洁无害的双眼，一个眼神甩给萧也：您踏马搁这开玩笑呢？！
　　以为萧也会错意，继续无声嘶吼道：“我说的是......”
　　“就是我。”少年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沈檀的嘶吼，随即厅堂之内的三人陷入许久许久的沉默。
　　“不是，小兄弟我们说的是......”沈檀并不算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嗯对，我就是那位降下来的神仙虽然你们烧掉了神名帖但是我依旧是此次下来的神仙虽然此次大战的主力战神另有其人但是你们不过两个月之后就要......”
　　“停停停打住打住。”沈檀一手捂脸，另一只作尔康手打断秋白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拉了萧也就撤到一边。
　　“你你你......哪找来的，这么小个......”沈檀愣是没把“小朋友”这三个字说出口。
　　“他自己找上来的，自己说自己是啊。”萧也面不改色。
　　“你你你......你从哪栽上的江湖骗子？”沈檀此时觉得少年天真无邪的双眼别有一番用意，“不是所有人都是神仙。”
　　“我能感觉到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令人熟悉的感觉。”
　　“你怕不是被狐狸精找上门了，看你那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样子。”沈檀感觉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的萧将军今日难得地迷糊了一回，并且还病得不轻，这分明就是狐狸精上门有力证据。
　　更何况......沈檀回头看了一眼秋白，审视的上上下下把秋白看了个遍。这少年长得也是极好，肯定不会是什么寻常来头。
　　亲眼见证沈檀的眼神从亲切热情变为这副模样，萧也觉得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急忙拦住变脸神速的沈檀，生怕他一时冲动伤了人。
　　觉得自已也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随即照搬了秋白的话：“天上神仙为了避免麻烦，一般呢，下凡的时候，总是会捏一张不那么惹眼的脸来掩饰身份。”秋白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萧也的引用十分到位。
　　沈檀半信半疑：“那怎的，我看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兄弟身上有一种......不那么正派的气息。”
　　萧也踢了一脚沈檀：“小声点啊你。”
　　“诶诶诶，不过，就算是小孩的话，总也得会些法术啊什么的吧，要不然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也可以来这一套的吧。”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秋白身上。
　　秋白未有什么动作，只随口道：“天界明文规定，下凡除魔者除非战时，否则不能再凡人眼前使用法术。”
　　沈檀瞪大了眼：“那上次那几位仙家的小道士还在我眼前秀了一把花里胡哨的法术？”
　　萧也自然也未听闻有此种规定，先前这位少年也未曾提起过，只觉得自己越说越没道理。
　　秋白看上去终于是对他人的不信任感到烦躁了，随即起身走向庭院：“你们两位，商量好了再来找我吧。”只给二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萧也和沈檀各执一词，从刚开始的解释和怀疑变成了双方的争执。
　　“你就说是不是特别荒唐啊萧也，睁大眼睛看看，那少年除了长得好看倒是一点也不像下凡的神仙啊。”
　　“讲的好像你见过似的，我觉得我第一眼看他的时候，他就给我一种让我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绝对不会出错了。”
　　“话本里的狐狸精用的也是这种手段啊。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一下子就信了，这难道不是最可疑之处吗？”
　　“......”果然这么多年来萧也还是辩不过这个书生。
　　“诶我想到了。”沈檀灵机一动。
　　“诶诶诶你别动，那是我的传家宝剑，你你你，给我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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