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件小事

　　15

　　黄叶恰好落在蓝佳儿的肩上，吓得以为有人推了她一把，她猛地回头，枯叶从肩膀滑落到地上。一晃眼，秋天的神降临于荔城，南方的秋意往往没有北方的浓，因此有时难以察觉她的到来，连贯整个校道的树荫直到下坡边缘，一颗像是生长在岩缝边上的斜倾大榕树，季节变换的缘故，它繁茂的树冠渐渐变黄，地上零散了若干的落叶。这儿距离篮球场不远，树下的蓝佳儿视线俯视斜坡下方的篮球场，等候着张浅伊一起回课室准备明天运动会的事。
　　振光中学每逢在十一月中旬左右就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为期两天。
　　对于高一新生来说，是他们成为高中生后第一次的运动会，而对于高一生来说，老师们会在这几天适量地减少作业，好歹让学生们好好地享受这一次校内活动，到底对比未来的两年而言，高一的学业压力轻一点，而高二面临分科与小高考，高三更是备战高考的关键学年，后面两次的运动会只能说是志在参与了。
　　而今天是难得不用赶作业的一天。
　　根据运动会的传统，除了运动与打气，还有一项传统项目，演讲稿的征集，小时候蓝佳儿不大懂为什么运动会上要广播作文，现在回过头一想，恐怕类似于古代文人雅士相聚一堂，赏雨、品酒、听曲之余，观察武者的比赛有感而发地创作一番。环境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下带动人的情绪，作为班级语文科代表的蓝佳儿，她的任务是督促与收集班里同学的投稿，然后跑腿到主席台旁的投递处交付稿件。如果有优秀的投稿被选上且全校广播，班级还能得到额外的加分，提升名次。
　　若班级的总分最后能在全年级或者全校脱颖而出，得到表扬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哪怕不能在学习考试上直接加分，这可是一次集体的荣耀，何况小时候，大家不会想那么多，不会有太多势利的想法，真正想到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想到这里，蓝佳儿不禁感概，小时候挺傻、挺单纯的。
　　相比其他的同学，最忙碌的要数体育委员，提早一个月开始招募同学报名特长项目，参加年级会议，组织课后的训练，梁梓麟虽说是副体育委员，但这几天他与陈志明，还有北家晓其他的男同学一直忙前忙后的，篮球场的防护网外便是大操场，有着一定的距离，站在高住上坡位的蓝佳儿清楚地看见，梁梓麟和其他的同学们，其中还有同宿舍的舍友们，他们正在练习接力跑的项目。
　　如果没猜错，陈志明去了操场另一边的沙地区，和其他人进行跳远的练习，如无意外，这次运动会他能拿到全年级的第一名，就是在上一世的这场运动会上，蓝佳儿注意到陈志明这人。缘分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到来。
　　摇了摇头，蓝佳儿自动屏蔽掉自动播放的旧记忆。
　　晚上，住宿生得协助美术课代表上色明天展示的打气海报，想到还没有收集好第一轮的运动会投稿，蓝佳儿的心情微微地急躁起来，突然很想希望张浅伊快点结束今天的篮球训练，今晚有的忙。

　　好不容易晚修时间结束，稿子到达预期的数量，蓝佳儿负责填色的部分也完整了，张浅伊让她下晚自修后再去操场一次，她想再练一练跳高，找找感觉。
　　没别的事情要忙，蓝佳儿陪了张浅伊练了半小时的跳高，结束后，两人走回宿舍。
　　“浅伊，明天比赛紧张吗？”蓝佳儿问道，不知怎么地感到紧张，尽管她不是运动员。
　　浅伊淡定回道：“还行吧，紧张是有点，尽力就好，体委欧阳说我的实力如果发挥正常前三应该没问题。”
　　“那很好啊，明天加油！”
　　“你紧张个什么，好好写你的稿子，到时候来看我跳高，说不定你能写上一篇替我好好加油。”张浅伊长了一张御姐的脸，偏偏面对蓝佳儿，特别地粗鲁和大姐大。
　　“没问题，能不能被选上不一定，但为姐妹写稿子绝对没问题。”
　　“行，赶快回去洗洗睡，明天有的玩。”
　　也对，对大多数的同学来说，明天是玩乐的一天，难得逃脱掉上课与写作业的一天，蓝佳儿随着张浅伊笑了出来。

　　第二天的运动会如期而至。
　　七点半全校的学生陆续由教学楼列队往操场出发，蓝佳儿手捧昨晚收拾好的纸皮箱排在队末，里面装了好几沓原稿纸，两盒黑色中性笔，以及登记稿件的记录表、同学们事先交上来的广播稿等，其中还有北家晓硬塞给她关于这两天比赛的流程单，一袋打气活跃气氛用的充气棒，吩咐她帮忙保管好后，一溜烟地跑到前头去。
　　这时负责点人数来到队伍尾巴的梁梓麟，他朝蓝佳儿伸出双手：“帮忙？”
　　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说上话，早餐没碰上，班级的座位刚好轮换到各自贴墙坐，像是相隔于教室的彼岸。
　　“这……”蓝佳儿不太好意思，自小她就不爱麻烦别人，宁愿别人麻烦自己。
　　梁梓麟没有如蓝佳儿预料中直接抢过来，而是等候着蓝佳儿的反应：“嗯？”
　　这样子让人张着手，蓝佳儿更不好意思，递了过去：“谢谢，有点重。”
　　“同班同学，不客气。”顺理成章，梁梓麟陪着蓝佳儿留在了队伍的最后。
　　“运动会，你有参加什么项目吗？”作为副体委的梁梓麟是最早拿到赛程表的同学之一，他知道蓝佳儿没有报名，只是想着和她说上话。
　　“没有呢，我只负责广播稿的事情。”如果在以前，蓝佳儿可能会想得多一点，为什么突然地别人关心起了自己的报名，现在她明白这不过是人类社会学里的客套，见招接招，“那你呢？体育委员，肯定有参加吧。”
　　“没什么擅长，凑合一下班级的男子接力跑。”梁梓麟说话的语速仍是那么地不急不慢。
　　“是今天预赛，明天决赛吗？”印象里，热门赛事的决赛都会放到第二天。
　　两人谈话的过程，队伍朝操场的方向出发了。
　　“是的。”简短的回答，在蓝佳儿看不见的地方，梁梓麟的手捏紧了纸皮箱的底部，他在犹豫。
　　在这时，有人从前方往后面走了过来，那是陈志明。
　　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
　　他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大力拍了梁梓麟一下：“原来你在这！欧阳说你说数完人就不见人了。”
　　“嘿，蓝佳儿！”今天的陈志明比平常亢奋。
　　蓝佳儿礼貌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我只是在后面走。”没出口的话，梁梓麟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欧阳说我的号码牌在你这，还有我的通行证，高一男子跳远八点十五分就要开始了，等开幕式完毕后，我得去报到处。”边说，陈志明开始掏梁梓麟的裤袋。
　　“不在裤袋。”梁梓麟发声制止陈志明，耸了一下右肩，“外套的右口袋。”
　　蓝佳儿看着两人，他们的感情看着应当很好，可能上一辈子自己不怎么留意，没察觉到而已。
　　“有空来帮我打打气。”感谢式拍了梁梓麟的手臂一下，陈志明转向了蓝佳儿，“蓝佳儿，你也一起来，工作人员和运动员都可以进入运动场观战。”
　　“啊……”蓝佳儿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老实说，她和陈志明两人间不过是普通得不得再普通的同班同学，最为特别的不过是北家晓作为他们舍友的这层关系，有所交集，但基本上，在有外人在的时候，蓝佳儿极少搭话，她喜欢藏着自己。
　　面对陈志明的邀请，蓝佳儿感到意外，但反应很快：“好呀，反正浅伊在那边跳高。”
　　听到蓝佳儿的回答后，陈志明微微一笑看向梁梓麟，“谢啦，兄弟，我回前面和他们聊热身的事。”
　　蓝佳儿的视线随着陈志明向前走的背影去了，没留意梁梓麟偷看她时，逐渐暗淡的目光。
　　无心的人能坦然地开口，有心的人偏无法开口，担心吓到她，担心让她想太多。
　　你有空的话，下午可以来给我们接力跑加油。
　　我跑的是第三棒。
　　谢谢你。
　　如果他能说出口，梁梓麟相信蓝佳儿大概率会来，毕竟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

　　上辈子，梁梓麟因为头发的缘故，被叫来了家长，班主任老黄让他罚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当时他超级不服气，可是老妈在，他不敢造次。
　　这时，碰上了来拿开学试卷分发的蓝佳儿，梁梓麟知道自己当时的气场蛮凶的，后来他得知蓝佳儿从小到大都是谨守本分的三好学生，变相地她对于“混混”的自己陌生到极点，应该是害怕吧，梁梓麟至今还记得那一眼，两人对上的那一刻，蓝佳儿立即避开，看也不看自己，用未来的流行词来说，“怂”到了极点。
　　梁梓麟更是被叛逆与中二的怒火惹得自己头脑发热，待蓝佳儿从办公室出来，他特意对她唬了一声，吓得蓝佳儿怀里抱着的试卷掉落到地上，他没有上去帮忙捡，他知道自己该去捡，而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想要去帮她捡，偏偏手脚定在原地，死不动弹。
　　直到蓝佳儿走掉后，在梁梓麟脚边的不远处，拉下了一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这次他捡了回来。
　　他猜，大概率是蓝佳儿不小心落下来的，很后来，他不经意地得知蓝佳儿喜欢时不时地在口袋里、书包里放糖，棒棒糖、薄荷糖、橡皮糖，各式各样的糖果。
　　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后来不经意地问了陈志明，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随身携带糖的缘故。
　　甜食能让不开心的人快乐起来，如果自己不开心，或者身边的朋友人不开心，她能把糖给他们。
　　那时候陈志明后续补了一句，她就是馋罢了。
　　可陈志明不知道的是，那天回到家后，被老妈拉去把头染黑后，一路上又被唠叨了一顿，心情差到极点的梁梓麟，回到房间后，摸到裤袋的糖，他毫不客气地把糖吃掉后，他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后来，他开始留意起蓝佳儿，观察她，甚至故意找茬欺负她，尽管那时候的他不太懂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感情。他不讨厌蓝佳儿，但就是想要欺负她。
　　梁梓麟一直怀有着这个幼稚的想法，现在也有。
　　比起陈志明，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先来的那一个。
　　他是先看得见蓝佳儿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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