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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波克拉底没有底(五)
“子夜?”崔明之忍不住疑惑,这名字好奇怪
少女软软地说:“奴一首子夜四时歌跳得最好,所以唤作子夜。希望贵人容易记得。”
“阿娘送你来……”崔明之欲言又止。
但少女毫不避讳:“夫人选我,是替崔家,替晋王殿下,替姑娘开枝散叶。”
崔明之一个头有八个大,你生的孩子只是你自己的孩子,啊喂。
崔明之不得已转向小安,无力问道:“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崔小安挥挥手,对子夜说:“退下吧,你就先住在西厢房吧。”
子夜极有眼力,看出来两个主子有话要说,默不作声地行礼,就要退下。
崔明之马上对子夜招招手:“等等,你回来。我问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写信送你回崔家。阿娘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子夜噗通一声跪下,说:“奴服侍姑娘,服侍晋王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崔明之皱着眉头说:“没关系,你不必顾虑。”
子夜却俯下身子,坚决地说:“是奴自己争来了。奴家里几代人都在崔家跳舞,无非是年少时风光,年老时晚景凄凉。奴不愿回去,奴想争一条别的路。”
崔明之默然,自己托身博陵崔氏,算是满分的投胎水准了,尚且逃不出嫁人这条路,更何况她这样出身。
这世道,留给人的路都比较窄。
若是当今圣人有点选,他或许也不会反。
崔明之犹豫间,小安挥挥手,子夜再次扣头,轻巧巧地退下了。
见子夜走了,小安才开口说:“功臣序列,自然是要争的。但是姻亲和血脉,也不能放下。”
“啊不是,我不行,你不行,就换一个行的来,这什么意思?”崔明之急道。
小安摆摆手,解释说:“你发现了吗,她走路的时候,耳环和步摇一点都不动。”
说实话,崔明之没发现。
小安接着说:“寻常贵女也能做到行走间金铃不摇。但你看她刚刚又是叩首,又是转身,还能做到这般,是身体控制力非常好。她练跳舞一定是下了苦功夫的。”
崔明之仔细回想,的确如此,刚刚她叩首转身退下,行动间分外好看。
小安说:“她把自己名字改成舞曲的名字,就是计算着,若是哪次歌舞结束,技惊四座,得贵人问一句姓名,竟然正好是这舞曲的名字,从而赚取贵人青眼。”
崔明之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小安叹了口气,说:“我明白她,她是想争一把的。”
在崔家,嫡庶分明,她跳得再出类拔萃也是舞女。子夜如今虽然还是崔家风头最盛的舞女,但她今年已经二十了,在舞女中间,已经要被叫姐姐了。继续跳下去,她要么是嫁人,要么是当教习姑姑,没有别的前程。
可是,如果能在王府生儿育女,说不定可以母凭子贵,也算是出人头地。
崔明之不是不懂,忍不住叹气。
小安说:“你说的对,富贵险中求。人人都有自己的独木桥要过。要是真觉得她可怜,不如念着崔家的情,多照顾照顾她。有你在,保住身体康健平安,也算是福气了。”
崔明之说:“我也只会这个了。”
小安深吸一口气,说:“不提这些了,这些箱子里全是书。”
崔明之说:“什么?书?”
崔明之刚刚从道姑改行当侧夫人,冬衣鞋袜都是穿得宫中的赏赐,生活用品也都是缺东少西。自己亲妈送嫁妆过来,竟然送来十几箱子书?
小安点点头,说:“新朝建立,例行公事都要广收天下珍宝和古籍。”
崔明之满头问号:“什么?”
小安耐着性子说:“崔家早早着人把家中百年所藏的古籍都誊抄了一份,都在这里了。只等诏令下来,就尽快送到宫中。”
崔明之疑惑:“你们为什么知道这些,阿娘也第一次见到新朝建立呀。”
到底是你们穿越还是我穿越?
小安翻了个白眼,用关爱傻子的表情看着明之,说:“诏令没下来之前,这些书你也可以读一读。”
崔明之更疑惑了:“这是书上写的吗?什么书会写这种事情?”
小安无奈:“是殷家的消息。”
崔明之恍然大悟:“是表姐家。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小安放弃了,崔明之脑子里只有治病这一根弦,别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是一团浆糊。
小安说:“是殷定文给家里传的消息。”
崔明之又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殷定文是谁?
小安说:“殷定文是大姑姑的儿子。”
“哦!”崔明之想起来了。当年师父把她从崔家带走的时候,大姑姑正带着她的儿子和侄女在崔家做客。当时大姑姑知道明之的病,还说希望让明之嫁到殷家,免得因为不能生育在婆家受气。
小安叹气,这才想起来:“他自从父亲战死,就在青州节度使帐下韬光养晦,和今上私交不错。当时今上举大计,听说也有他的功劳。”
这样说起来,崔明之脑海里还是有模糊的记忆。当时青州节度使疑心手握实质兵权的中层将领,担心他们威望太高,和兵卒的关系太近。是殷家的小子,一边劝节度使不要多心,一边警告卢家兄弟,说节度使已经起了疑心,你们不死,殷家就是前车之鉴。
崔明之感叹:“他算是挤进了功臣序列,还能拉我们家一把,今后还要请他多多照拂。”
小安说:“不过你跟他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崔明之哈哈一笑。虽然说是定过娃娃亲,但是当事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明之不能生育,给她安排的后路。不过如果接受这样的安排,虽然身边人都会善待她,但要活在大姑姑的恩情之下。如今在王府虽然到处是暗礁急流,但却可以为争一番自己的事业。
崔明之挥挥手:“我明白了,这些箱子都不要拆了,原样放到库房,等时机一到就交给朝廷。”
小安说:“不,收书不知道得等到哪年。你自己先多读读,你从六岁离家,都读过什么书?”
崔明之:外……外科学?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小安看着小院门口前来拜访的卢念儿,脑袋有点变大的趋势。
卢念儿这个冬天在侯府应该过得不错,不过一个月功夫,感觉个头好像都蹿高了一点点,入冬时候新裁的小袄,袖子隐约已经有点短了,一抬手就露出腕骨来。
她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估计在山上营养和锻炼都没跟上,如今生活好起来,便报复性地蹿起个子来。
不仅仅是个子,从前她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性子也磨练了不少,看起来整个人都沉稳下来,当真有些郡主的架势了。
她微微欠身行礼:“侧夫人安,听闻侧夫人家里送来了古籍抄本千卷,不知能不能有幸借阅。”
小安转过头,瞅着嬉皮笑脸黑小子,太子殿下,不要告诉我你也是来借书的。
太子说:“我这吊带绑了好几日了,不太舒服,还请侧夫人给调整看看。”
“快请进。”应门的小安僵硬地行礼。
不是说要争一番事业吗?如今门庭往来怎么都是小屁孩?
崔明之等两个孩子坐定,笑盈盈地问道:“郡主近来如何呀?”
卢念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侧夫人挂念,念儿最近很好,没有再发作过。”
卢念儿身后跟着的是晋王妃身边的石榴,她伶俐地说:“那之后也再没见过郡主有过不不舒服,夫人都夸侧夫人的仙药管用呢。”
崔明之点点头:“虽然症状控制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不可贸然停药。若是十八个月内都没有发作,才可以考虑慢慢停药。”
卢念儿:“十八个月,这么久……”
崔明之耐心解释说:“这药贵在坚持,若是没到时间就停药,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会加重。”
石榴利索地点头:“奴婢记下了,回去也会跟王妃说。”
崔明之点点头。拔下一根拂尘兽毛,换成新的一盒德巴金,交给石榴。
小安找来一本抄本,一起交给石榴说:“这是《初学记》的上卷,相传是前朝玄宗命人编写的类书,介绍世情常识,方便作文。”
崔明之憋笑,小学生都要看作文书,郡主也不能免俗。
卢念儿微笑着感谢:“多谢侧夫人,我下次拜访时还回来,若是遇到什么问题,还请侧夫人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崔明之笑道,其实这书是小安找的,她自己也没看过。
崔明之这才转向黑胖小子:“太子殿下,这吊带怎么不舒服了?”
“有点勒脖子!”太子说。
崔明之用拂尘兽毛复查了伤处的x光平片,确认了恢复正常,没有再次脱位。
然后崔明之重新调整了吊带,特别加宽了脖颈后面吊带的宽度。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崔明之问。
太子扭了扭脖子,说:“好像,好像好一点了。”
崔明之安慰道:“都会有些不舒服,这是为了让肩膀关节充分恢复,以免影响以后的活动。还请太子再忍耐些时日。”
太子又扭了扭脖子,逞强说:“无妨,无妨的。”
小安也递上一卷书,交给旁边看起来精神衰弱的中年黄门:“这是《初学记》的下卷。”
太子绷不住了,再也逞强不起来:“我都这样了,还让我念书?”
小安说:“太子肩膀受伤,不宜过度运动,正好专心读书。”
太子莫名听小安的话,点点头,算是也收下了。
窗外寒冬将尽,屋内暖意融融,炉火烧的很旺,发出哔哔啵啵地轻响。来复诊的两个小病人都恢复得很好,聊了半盏茶的功夫就结伴回去玩了。
崔明之觉得对生活非常满意,喝了一口热热的酥酪,发出舒服的喟叹:“今年就要过完了呀。明年一定也是个好年。”
小安也喝了一口酥酪,说:“元日将近,我送了子夜去宫中排演,元日晚宴献舞。能不能一举得宠,就看她的造化了。”
崔明之一口酥酪呛在嗓子里:“不是,元日宫中大宴,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到场,子夜怎么才能得到,得到晋王的青睐。”
小安深深地看了崔明之一眼,话里有话地说:“都说了,看她的造化。”
崔明之脊背发毛:“你有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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