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小病秧子

　　翌日，卯时。

　　晨曦透过窗牖，洒向塌上，唤醒了宿醉后的沈沐辰。

　　昏胀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他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怀里好似多了个，柔软无害的动物。

　　但他甫一低头，入目的不是什么动物，而是裹着一身狐裘，缩在他怀中酣睡的苏玥。

　　他瞬间愣住，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分毫。

　　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昨夜梦境的延续。一旦被惊扰，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直到过了许久，错愕被压下，他才定神，半是惊喜，半是缱绻地，打量着怀中人每一寸的肌肤，感受着她每一缕的呼吸。

　　她的脸颊还是一如既往地，泛着病态的白皙，但不知是不是尚未睡醒的缘故，其上又被染上些许红晕，就像一只即将成熟的半红青桃，无时无刻不在诱人将其提前摘下。

　　且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淡色的樱唇，正无意识地微微张开，透出内里的红，带着轻浅的气息，直直打在沈沐辰的颈侧，既清甜又旖.旎。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挑战着，沈沐辰那微薄的忍耐力。

　　尤其是在清晨最躁动的时刻，拥着这样的人儿，他真得很难做到完全自持。

　　可同时他又丝毫不敢逾矩半步。
　　因为前天晚上，记忆中破碎的她，伤心的她，挣扎的她，都在时刻提醒着沈沐辰，她不愿与他那般亲近。而且，她已经是他人之妻。

　　是以，他不敢乱想了，亦不敢乱动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邪恶的念头，还是再次升起。

　　它告诉他，如果只是偷偷地、轻轻地、悄悄地碰一下，那么熟睡中的人应该永远不会知晓，不会知晓他的不堪，不会知晓他的龌龊。

　　喉结微动，唇齿生津，最后到底是“邪念”占了上风。

　　薄唇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那微张的淡唇，虔诚地献上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随后既意犹未尽地不舍离去，又做贼心虚般地快速退回。

　　他就像绝境中饮鸩止渴的赌徒，明知会上瘾，却还是义无反顾。

　　但这个吻，也确确实实短暂地解了渴。他就像一个得到奖励的孩子般，满目欣喜地望着怀中人。

　　或许，他所求也不多。

　　是以，他再无动作，只是一直望着她，许久许久，久到那轻如薄羽的两翼终于煽动起来。而后，他便亲眼目睹了那对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映出了他的倒影。

　　霎那间，那些被沈沐辰刻意遮起来的，愧疚、自责、伤心、无措、狼狈、心疼等等复杂情绪，再一次涌了上来。

　　高大俊逸的男人，不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看到他心底的琥珀色眸子。他只能一边移开视线，一边继续低声为那晚的荒唐，反复说着，“对不起……”

　　.

　　而这边的苏玥，醒来后，看到得便是满脸灰败的沈沐辰，那是她最不愿见到的样子，因为他原本明明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耀眼。

　　伴着耳边一句句道歉的声音，苏玥回想着连日来的种种变故，轻叹一声气，斟酌着措辞，启唇打断了他的道歉：“沐辰，那晚，那晚发生的事，我不怪你了，我们都忘掉吧，我们还如从前那般——”

　　“忘掉~”沈沐辰苦笑着默念，他不知该如何忘掉，亦不知如何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潇湘苑。

　　可苏玥无视他的痛苦，依然真诚地补充道：“是，忘掉吧，包括你归京后做的所有荒唐事。我本来不明白你到底为何那样做。
　　但是，昨晚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你说你将你的月亮弄丢了，很是难过……
　　你可以同我讲讲你的月亮吗？你是在塞北与她相识的吗？她应是如你一般耀眼，你们也定是极为相配。
　　我帮你一起将她寻回来，然后你也振作起来，好吗？”

　　听完她的话，沈沐辰眸光微闪，不知喜悲，未置可否，他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他想向她解释这一切，可在那孤注一掷之前，他想知道她的答案。他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而那柳世芝又算什么。

　　“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然而沈沐辰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道清亮的男音：“苏姐姐，苏姐姐，你在这儿吗？”

　　闻此，塌上二人都有些怔愣。

　　苏玥首先反应过来，淡淡的眸中，升起几分不解，但她还是拨开了沈沐辰压在她腰上的手，起身去为柳世芝开门。

　　可是在沈沐辰的视角中，看不到她不解的眸子，只能看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
　　得到答案的他，再一次落寞不已，神伤不已。

　　……

　　“啪嗒”门扉开。

　　一派端正雅致的青衣男子端着药碗，出现在苏玥的视野中。

　　紧接着他仿若那话本里的‘潘金莲’般，龇着大牙阴森森笑着招呼道：“苏姐姐，该喝药了。”

　　苏玥被这真假参半的画面，恶寒得倒退了两步。

　　柳世芝见此，刚想出声嘲笑于她，余光便撇到了坐在塌上的沈沐辰。

　　见有外人在。龇着的大牙赶忙被收了回去。

　　他重新端起了正派雅致的样子，甚至十分守诺重信地开始在脑海里复习着他的婚前契约，嗯——第三条是，在外人面前要时刻保持夫妻和睦的假象。

　　遂，自认为比苏玥更为守信的柳世芝，开始了他如火纯情的演技。

　　他急匆匆地上前一步，凑到苏玥面前，满是关切地问道：“苏姐姐，你昨夜去哪儿了，何故一夜未归。我整夜未眠，担心了一整夜，亦寻了你一整夜。今晨，还是芳慧告诉我你在此处，我才匆匆赶来送药，生怕你有任何闪失啊。”

　　话落，他又偷偷撇了一眼落寞的沈沐辰。他灵光一动。本着要给京城人人喊打的纨绔，再添添堵的目的，他又临场加起戏来。

　　只见，他突然变脸，满是不可置信地指着沈沐辰，向苏玥责问道：“苏姐姐，他，他是谁？你不要我了吗？我当初入你府门时，你可是答应过我父亲，会好好待我的，现才过去三载，你便要抛下我另寻新欢吗？”

　　听到他这一通乱说，苏玥再一次感到了心梗。

　　可她又不好当着沈沐辰的面，直接戳破他。便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正色道：“这是沈沐辰，我们自小一起在相府长大，如兄如友，什么新欢旧爱的，没你说得那般龌龊，药既已送到，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话毕，屋内其余二人神色各异。

　　沈沐辰苦涩地默念她的话，原来他之于她，如兄如友……眸子中残存的亮光，彻底破碎，唯余灰败。

　　而柳世芝，又一次没看懂她的眼色，反而更加入戏地接道：“你，你，你，赶我走？我可是你的结发夫妻——”

　　在他说话期间，苏玥瞥了一眼，沈沐辰那越发难堪的脸色，甚至回想起，那晚他说要杀了柳世芝的惊天之言。

　　她颇为头疼地看着，还在大放厥词的柳世芝，赶紧阻止道：“停，别在这儿说了，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而后苏玥便转身，满是尴尬地和沈沐辰道别：“沐辰，对不起，没想到他一大早会来这儿闹。你再休息会儿，我先带他回去。其他事，等晚些你下了值，我们再谈。”

　　话落，她便作势要拉着柳世芝离开。

　　但她不知道的是，柳世芝就连离开之际，还不忘施展炉火纯青的演技，给了沈沐辰一个宛如正宫般鄙夷的（作死的）眼神。

　　当然，沈沐辰并没回给他一个眼神。他只是一直盯着，苏玥拉扯着柳世芝袖子的那只手，脸色愈发难看，愈发阴沉，愈发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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