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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
程错被赵泽瑞打了一针□□后,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可那梦却是真实的。
他在梦里看见了自己的过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程错看见了母亲的脸,让他的全身血液都倒流,脸上表情如同带着冰霜,阴沉到了极点。
双手攥成拳头,双眸猩红,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恐惧,无助……
程错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见自己身上腰间的那处疤是怎么来的。
小小的程错踩着小板凳,踮着脚颤颤巍巍伸手去够煤气灶上的炒锅,双手握着锅柄暗暗发力,把炒锅从煤气灶上拿下来。
又拉着小板凳到水池旁边,打开水龙头举着锅接了半锅水,再把小板凳拉回到煤气灶那里,举着锅把锅放回煤气灶上。
伸出小手拧开煤气,火苗一下子在锅底蹿出,没过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冒起了小泡泡,在里面翻腾起来。
小程错关掉煤气灶,从碗橱里找出汤勺,一手撑在煤气灶台上,另一只手拿着汤勺往碗里舀水。
白色的瓷碗里黑褐色的颗粒铺在碗底,那是他能找到的,家里唯一的药。
烧开的水把碗里的颗粒冲开,白色瓷碗里冒着热气。
小程错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用身子顶开了一扇门,门被顶开一个不大的缝隙,里面是一间昏暗的屋子。
屋子里拉着窗帘,透不过什么光,门开的一个缝隙透了些光进去,能看清里面房间,一张床几乎占了房间的一半。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那是他的母亲。
小程错端着药碗,稚嫩的声音叫着任艳,“妈妈,喝药——”
床上原本闭着眼睛的人猛的睁开眼睛,眼神里的恨意就这样不加掩饰的刺入程错的内心。
任艳撑起半边身子夺过程错手上的药碗掷了出去。
碗里的液体虽不比刚烧开时滚烫,温度却并不低。
小程错想躲,可是来不及。
冲好的药尽数泼到了他身上。
他的母亲总是这样,毫不掩饰眼里对他的恨,甚至连他碰过的东西,她都不屑一顾。
亲手冲好的药最后被母亲泼到了自己的身上,白色瓷碗打碎在了自己脚边,床上的人嘶吼着用狠毒的话语让他滚。
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小程错一句话都没有说,慢慢蹲下把地上瓷碗的碎片收拾干净。
一片,两片,三片……
然后又去厨房重新冲了一碗药,走到房间门口时犹豫了一下,看着里面昏暗的房间,或许内心里是抵触的。
任艳转个身,背对着门口,大概是因为刚刚看见了他,所以才换了姿势。
程错这一次没有再叫她,而是把碗放在了柜子上,任艳转身就能看见的位置。
放下碗之后程错轻手轻脚关门出去。
在他出去后不久,任艳的房间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声音——
是碗碎了。
那一年,他四岁。
程错置身在黑暗里,双手攥拳用力到胳膊上的青筋暴起,薄唇紧抿着。
那段刻意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想起,让他头痛欲裂。
四岁的程错消失在眼前。
程错知道这是梦,却醒不过来。
眼前的场景转换。
这一次的程错,依旧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任艳难得对程错露出了一次笑容,温柔的对他说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那样的任艳是程错从来没有见过的。
温柔、笑容,他从未敢想过有一天能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任艳,一直以来能从任艳脸上看到的只有她对自己的厌恶、痛恨。
他生涩的点头,被任艳领出了家门。
任艳真的带他到了游乐园,那是他第一次去游乐园,也是最后一次。
他被任艳抱到了一个旋转木马上,那是母亲第一次抱他,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旋转木马那个地方的人很多,游乐园的人也很多。
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第一次对他笑,第一次对他温柔的讲话,第一次带他来游乐园,第一次抱他。
只是因为——
她想丢掉他。
那一年,他七岁。
程错低下头,薄唇紧抿着,眼底情绪翻涌。
再次抬头,眼前的程错的长相已经和现在的样子相差无几,只是还带着稚嫩。
这段记忆里的自己,虽然身上和现在一样身上散发着压抑的气息,只是里面还混杂着少年独有的气息,并不似现在这么压抑。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门口的母亲失控一样撕掉了自己的中考成绩单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用力攥着拳头的手慢慢松了力。
程错抬起头,看着母亲疯狂的样子,内心麻木,无动于衷。
他是中考的状元,写着优异的成绩单在任艳眼里就只是一堆废纸屑。
或许不止是中考状元,就算有一天他成为了能够轰动全世界的人,在任艳这里照样是什么都不是。
那一年,他十五岁。
程错眼前再次模糊,耳边不断回荡着任艳失控发疯时歇斯底里的叫喊。
“你就是个错误!”
程错跪倒在黑暗里,眼睛猩红,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他想隔绝任艳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程错全身颤抖着,想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却是无用功。
眼前忽然出现一抹光亮。
程错缓慢的抬起头,眼睛倏地一缩。
眼前的施愿俨然是那天在天气的一身打扮,手上拿着蓝色的勿忘我花束。
施愿浅笑着,缓缓走到程错面前蹲下身子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对他说了四个字——
我陪着你。
程错看着面前施愿的眼睛。
周围的黑暗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穿过施愿的眼睛,看见了光。
–
程错睁开眼睛,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是在病房。
脑子乱糟糟的,里面全部都是刚刚在梦里闪过的片段。程错闭了闭眼,依稀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在施愿走后情绪越来越低落,头很疼,手越来越抖。
那是发病前的平静时刻,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样。
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保留的最后一丝清醒提醒着自己,答应了施愿不再让自己受伤。
他知道现在应该按床头铃找护士过来,可他做不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根本没有力气把手抬起来。
幸好晚上护士会来查一次房,发现了他的异常,叫来了赵泽瑞。
程错睁着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花了几秒时间把思绪理清,听见床旁有细微的动静。
动作僵硬的转头,看清床旁坐着的人是施愿,再往后看,是施望躺在后面的陪护椅上。
施愿有所察觉似的抬起头。
一躺一坐的两个人视线就这样汇聚在半空。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程错想开口说话,刚想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像冒火一样疼,根本发不出声音。
施愿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扶着程错靠坐起来后把水杯拿给他。
程错喝了水,感觉嗓子疼痛减轻了点。
施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像是知道程错要问什么。
“护士晚上十一点多查房的时候你发病了,叫赵医生过来给你扎了支□□,我半夜被叫过来,施望送我,太晚了我就没让他再跑回去。”
施愿没跟程错说她其实一晚上没回去,只是说她被叫了回来。
施愿只说了个大概,里面的细节没有仔细说。
因为她知道这个理由足以应付程错。
施愿拿过程错手里的空杯子问道:“要不要再喝一点儿?”
程错摇头。
施愿起身把杯子放到柜子上,站着凝视程错。
程错微仰着头,一针镇定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现在还提不起什么精气神。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仰着头看施愿,嗓子还哑着说不出话,胳膊也酸软无力抬不起来,脑子更是反应迟钝。
施愿俯下身抱住程错。
程错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自己已经被施愿的怀抱禁锢住了。
这个怀抱,和梦里的那个,格外相似。
一样的温暖,舒适,让人心安。
“明明说好我陪你,你还想着瞒着我,要是我没机会知道,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都不和我说?”
施愿在程错耳边低声抱怨着。
施愿一开始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简单的环抱住程错。
可是看见程错醒了之后一晚上积压的情绪全部席卷而来,压的施愿喘不过气。
施愿抱着程错的胳膊收的越来越紧。
程错被施愿紧紧环抱着,也慢慢抬起胳膊回报住她,虽然胳膊依旧没什么力气。
两个人沉默着,抱着对方。
此刻身体贴合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脏在胸腔跳动,传递着彼此的爱意。
施望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虐狗场面,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偏偏两个人只顾着拥抱爱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病房里的第三个人已经醒了。
又或许压根就忘记了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施望:……那我走?
施愿不撒手,程错就任由施愿抱着。
程错一偏头,鼻尖前能闻到施愿发丝上的一股清淡的花香。
这个味道很好闻,让他很安心。
只要是和施愿有关的东西,都会让他觉得心安。
就像梦里那样。
施愿是给他一片黑暗的世界带来光亮的人。
是他的光,他的救赎。
终于等到施愿抱够了放开了程错,最开心的就是施望。
施愿看了眼时间,医院的食堂应该已经做出早饭了。
“早上有胃口吗,想吃点什么?”
程错摇头,施愿丝毫不意外。
本来食欲就很差,发病之后,胃口应该是最差的时候。
“我去买一碗粥,多少喝一点,等下吃药输液才不会伤胃。”
程错哑着嗓子答了声“好。”
施愿正想穿外套去买早餐,施望就站起来了。
“我去吧,早上外面冷,你就别去了。”
施望掸了掸头发,穿上了外套。
“你不嫌外面冷?冬天每次起早出门你不抱怨?”施愿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施望冲着亲姐咧嘴假笑了一下,“冻死也总比被你们两个虐死强。”说完脸上表情就垮了下来。
施愿没有再打击施望,施望拧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施望出去之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施愿和程错默默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又胜似说尽了千言万语。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都对他说了同一句话。
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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