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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参加春考(一)
极北神境终于入了春,东风料峭吹得刚冒出头的草芽乱颤。挂了整整一冬的太阳,这时才真正有了一点温度。
晨曦斜射入窗时,迟觅方从书堆中抬起惺忪的睡眼。她揉了揉眼,才发现小窗两扇静静地开着。
昨晚没关窗户吗?
迟觅从杂乱书本中挣脱身子,双手还未碰上窗户,身后笑语盈盈:“好歹让屋里通通气儿。”
“白先生!”讶异搅着惊喜,迟觅快步走到白凝月身边,却又觉得双手空空的好不自在,该拿本书来请教才是。
白凝月气色看起来红润许多,两眼也更胜平日里精神。迟觅本该开心的,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惴惴不安。
“听长乐说,迟姑娘之前似乎在极北神境发现了一处好地方。”白凝月眼睛亮亮的,没了平日里的病气儿,倒有几分少女天真的意境。
“白先生若想去,那我便带白先生去。”迟觅很自然地拾起白凝月的手,走向了门外。
迎面洒下了一身的初春和煦。
迟觅翻身上马,逆光朝白凝月伸去了手。
白凝月贴着迟觅的背,语气很轻:“迟姑娘不像神仙。”
“白先生也不像。”
白凝月轻笑:“迟姑娘,给你讲一个故事。”
迟觅没有接话。
“很久以前,有一个神与凡人相爱了,并且他们有了一个后代。”白凝月说,“他们的后代既像神一样,能长命万岁,也能像神一样调度法力。”
迟觅沉默了一瞬,道:“这就是最初的北境人。”
“是啊,”白凝月仰头望向天边的白云。“神仙对于他们的后代的态度,我想迟姑娘应该知道。”
迟觅点头:“嗯。鄙视、轻蔑。”
“是,鄙视,轻蔑。因为人与神的后代,是违背天规的存在。”
“违背天规,自然要受到惩罚。”白凝月语气淡然,“最能惩罚父母本身的,莫过于将苦难加于他们的后代。于是,天规降下责罚。”
“几万年来,没有一个神族知道,这个责罚究竟是什么。”
迟觅心跳一滞,嘴唇颤抖:“责罚就是,成魔。”
白凝月微笑:“迟姑娘,在瑾瑜出生的时候,我便立誓将他培养成一个心怀天下的神族。哪怕是因为血脉不纯遭到他人冷眼,我也从未放弃过这个想法。”
“可是,当我发现他身上初有魔性时,我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了。我为神,却动凡心,不履神职。我的孩子却要因我之过错而遭受惩罚。”
迟觅感到后背的人身子微微战栗,遂当即停马,扶人下鞍。远处的峡谷之内初露一角旖旎春光,嫩草之中有两三朵小花点缀。
白凝月手掌一摊,一本书凭空出现在手心。鲜少见白凝月使用法术,迟觅定眼一瞧,书上提着“终始记”三个字。
“我本想让他做个普渡众生的神,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但我现在,只想让瑾瑜好好做个普通人。”白凝月送到迟觅手中,“此书,留给长乐才好,长乐天资聪颖,比瑾瑜更甚。多加培养,定能成才。”
迟觅暗自叹气,好巧,长乐也是魔,比白瑾瑜更纯的魔。
“白先生,”迟觅摇摇头,“你信我吗?”
白凝月望着她。
“瑾瑜日后,不仅能顺利克服魔关顺利飞升,成为天界第一仙,”迟觅两眼坚定,“还能除尽这世间最大的魔头,与爱人相守幸福一生。”
白凝月不语,忽然发出笑声:“好奇怪。明明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却又很相信有那么一天。”
“迟姑娘,你真神奇。”
阳光照射在白凝月的脸上,为其渡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有一瞬间,迟觅甚至看到了阳光穿过了白凝月的身体,打在长出嫩草的沙石土地上。
迟觅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将头一甩,才勉强不让人瞧见眼中的泪。
“白先生,我带你认野菜。”再正脸时,迟觅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了。
白凝月递手给迟觅,迟觅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白凝月的手好薄,似断线的纸鸢,风再大点,就扯断了。
峡谷里花色很热闹,但因为无风,又显得安静。小花沐浴在光束之中,一动不动。
迟觅拉着白凝月坐在草地上。
“迟姑娘,北境还是很美的。”白凝月闭上眼,鼻尖抽动,似乎在嗅什么。
“嗯,很美。”迟觅只觉得肩头一重,再微微一侧脸,白凝月睡着了。
阳光彻底穿过了白凝月的身子,起初是手,后来是脚,最后是所有,慢慢地,化作了泡沫,飘向天空,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迟觅不能直视明晃晃的圆日。
小说中的白凝月,于初春,圆寂。
*
长乐端着饭菜走近思量斋,垂眼发现了昨日的饭菜,一口未动。
已经五天了!
长乐走到门口,往屋内喊:“吃饭。”
无人应答。
她干脆一脚踹开了思量斋的门,白瑾瑜正直挺挺跪在牌位之前,面无表情。
长乐坐到白瑾瑜身旁,两手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白瑾瑜,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吃饭?”
白瑾瑜眼珠子动了动,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我要参加春考。”
“我想拜入翠丹阁。”白瑾瑜继续说。
长乐凝视了他半晌,随手把饭碗放到他手中:“已阅,吃饭。”
他捧着那碗温热的饭碗,筷子送入口中。
看他动了筷子,长乐取出一本书置于案上:“我娘亲说,这是白先生送你的书。”
“终始记?娘亲向来不允我学习这本法术。”白瑾瑜挪开眼。
“我娘亲说,白先生说了,她相信你。”
白瑾瑜摇头:“小长乐,你听我说。这本终始记并非常书,你更适合它,它能助你过春考。至于我,我不需要……”
“我也不要,”长乐站起来,“我没有它也能过春考。但是这是你的东西,你该拿着。”
“白瑾瑜,中枢神境见。”说罢,干脆出门。
迟觅穿着兽皮衣,在思量斋前的梧桐树下打转,看到长乐走出思量斋,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长乐点点头:“他吃饭了。”
“那就好。”迟觅往回走,准备回去继续完成夜巡队的任务。
她想早日积攒功绩带长乐离开此处。
“娘亲,”长乐出声叫住她,“你别去夜巡队了。”
迟觅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娘亲不去夜巡队,怎么带你回中枢呢?”
“娘亲,我要参加春考。我参加春考,带娘亲离开这里。”
迟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并非她不相信长乐,只是她没记错的话,本次春考名额只有一名。根据小说剧情走向,本次春考不仅会撞上男主,能不能过得另说。
哪怕顺利度过春考,参与中枢神境的大考,还会撞上女主。
迟觅很清楚,大考是用来给女主和男主邂逅的,长乐撞上去,不是妥妥当打脸工具,给男女主培养感情吗?
而且女主上有神尊这座扇大后门,下有翠丹阁阁主兜底,很难不赢。
万一长乐心生嫉妒,走向黑化,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迟觅摸上她的脸:“长乐乖,等娘亲再努力一段时间,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娘亲,”长乐避开迟觅的手,道,“你说过,不能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手上。”
“这是我的人生,也是我的选择,我必须要做。”
迟觅凝噎。
迟觅认真地打量长乐的脸。长乐的神情有点不安,大概是为方才的动作感到愧疚。她十指在身前来回交缠,显得局促。
很久,迟觅拍了拍长乐的肩膀:“长乐又长高了一点。”
长乐本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十指在身前来回交缠,显得局促。听到迟觅冷不丁说这一句,长乐摸不着头脑。
仰起头,迟觅的眼神里满是对她的肯定。
长乐看懂了,咧开嘴角:“谢谢娘亲!”
“但是娘亲也有话要说,”迟觅眉眼弯弯,“长乐努力通过春考,可以。但是娘亲还是要继续夜巡队的任务,不能因为长乐努力,娘亲就不努力了。”
长乐摸摸迟觅的额头,一双眸子扑闪:“长乐知道,这是,娘亲的人生。”
*
即便初春已至,北境入了夜,依旧寒凉。
巡逻完最后一圈,迟觅打马往北境司走,与同样驾马的刀狼相逢。
两人并排而走。
“白小公子,可还好?”
“还好,已经开始吃饭了。”
空气沉默了一瞬。
刀狼开口:“之前是我对神仙有偏见。白神仙,是个好老师。”
迟觅说:“如果我的族人为神所生,还为神抛弃,随时还要顶着身边的姐妹朋友甚至自己成为魔物的压力,我也会对神有偏见。”
“何况,我觉得白先生是好老师,不代表所有神仙都值得不被偏见。”迟觅看向刀狼,语气温和。
从一开始到现在,迟觅就觉得所谓神仙,其实不过是一群掌握着最多资源的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嗔痴喜怒,爱恨情仇,哪样能少?
刀狼被迟觅的话震了一下,但想到是从迟觅口中说出,又觉得十分合理:“迟觅,你又为何从始至终没有偏见?”
迟觅笑言:“谁说的。我刚开始见刀哥,以为刀哥是个凶狠残暴,固执不讲理的人。这难道不是偏见吗?”
刀狼笑得很轻,他说:“迟觅,如果能留在北境,你会留下来吗?”
迟觅抬眼望向满天星:“会吧。我觉得,北境除了冷点,都还挺好的。”
“你会有意中人吗?”
“嗯?”迟觅以为自己听错了,“刀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刀狼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天冷,早点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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