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银

　　开学典礼的积雪未化，公告栏前已挤满攒动的人头。奕燃嚼着冰碴子味的早餐奶挤进人群，重点班分流名单像道血色划痕撕开晨雾——段欣盈的名字蜷缩在普通班队列，像粒发霉的糯米。

　　生物实验室飘出福尔马林气息，奕燃踹开储物柜找出被没收的手机。通话记录里那个雨夜的未接来电突然刺目起来，他想起寒假最后一周，欣盈朋友圈那棵挂满琴谱的枯树再没更新过嫩芽。

　　"她妈妈把钢琴卖了。"王梦杰蹲在墙根拼装航模，螺旋桨叶片刮起去年秋天的银杏残叶，"说是普通班学生没资格碰雅马哈。"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奕燃翻进音乐教室后面的小巷。二楼窗口垂下条床单拧成的绳索，欣盈正踩着空调外机往下爬，怀里紧抱的琴谱集簌簌掉页。她落地时帆布鞋在薄冰上打了个旋，抬头时露出刘海遮掩下的结痂。

　　"重点班选拔考还有两周。"奕燃用校服裹住她渗血的膝盖，"我帮你偷题库。"

　　"不要施舍。"欣盈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陷进冻疮里，"我要在分流考用奥数题碾碎他们的评分标准。"她摊开掌心，去年平安夜的糖纸鹤已被血渍染成褐红，"就像傅里叶用数学证明声音的本质。"

　　深夜的数学教研室弥漫着打印机的焦糊味。奕燃蹲在档案柜阴影里，看欣盈用发卡撬开教务主任的抽屉。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少女脖颈后的医用胶布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像片将落未落的柳叶。

　　"找到了。"她抽出加密U盘时眼睛亮得骇人，"去年国家集训队的选拔......"

　　警报器骤响的瞬间，奕燃抓起灭火器砸向烟雾传感器。泡沫雪花般纷扬落下，他们在浓雾中十指相扣狂奔，身后传来保安的咒骂。翻过围墙时欣盈的校服勾住铁丝网，她毫不犹豫地撕裂布料，裸露的小腿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黑水河冰层开裂的轰鸣中，欣盈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啃指甲。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天际，她突然把额头抵在奕燃肩上："这题用群论转化多项式，就像把月光分解成光谱......"

　　分流考当天，奕燃在考场后排嚼着提神薄荷糖。监考老师拆封试卷时发出惊叫——最后三道压轴题竟变成高数证明题。走廊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欣盈母亲宝蓝色大衣的下摆扫过门框："我女儿精神失常了，她需要......"

　　考场突然断电。备用灯亮起的刹那，所有考生倒抽冷气。雪白试卷上浮现出淡蓝荧光，每道题号都化作跳动的音符，解题区印着《致爱丽丝》的五线谱。

　　"这是声波振动频率的可视化。"欣盈的声音从广播室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的震颤，"就像烟花在夜幕书写数学公式——"

　　奕燃摸出口琴吹响《国际歌》，考场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和弦。有人用圆规敲击保温杯，有人抖擞草稿纸当沙锤，教导主任冲进来时，正看见最后一排男生用函数图像折了架纸钢琴。

　　那天黄昏，公告栏贴出新的处分通知。奕燃嚼着欣盈塞来的薄荷糖，看少女踮脚在"扰乱考场秩序"的通报旁画焰火。她腕间的纱布渗出新血，却在玻璃倒影里笑得比朝阳还明亮。

　　"你猜吴老师为什么没来抓我们？"她突然眨眼，"我给她邮箱发了段傅里叶变换的音频——是那晚我们在供暖管道唱的《走西口》。"

　　春雪又开始飘落，融化在相触的指尖。奕燃想起储物柜里藏着的琴谱残页，那上面有欣盈用血画的函数曲线，如今正在心脏位置跳动着相同的频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