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那件事后不久，温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向父母提出了一个要求。

　　“阿爹阿娘，我想去京都求学。”

　　陈如宁与温商相视一眼，“这是为何？”

　　温棠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夫子说我太过聪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教我的了。”

　　这也是真话……不过换了个说辞罢了。

　　温棠抱着陈如宁的手臂摇起来，“阿娘，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跟着我爹私奔，走南闯北了，我只是去求学，就让我去嘛~”

　　陈如宁敲了敲温棠的脑袋，“我和你爹去了那么些地方，独独没有去京都，你道为何？”

　　温棠认真想了想，“因为你们太穷了？花不起京都的消费？”

　　陈如宁没好气道，“这倒也是个原因，不过，你可知如今的京都情况复杂，局势诡谲，我是怕你一不小心陷进去出事！”

　　“不会的不会的，大不了我离那些王公贵族朝廷命官远一些，再说，我总是要出去见些世面的，让我去嘛~”

　　“好好好。”陈如宁终究是拿她无奈。“不过明天要先去给你置办些路上的东西。”

　　“那你把银两给我，我自己去买，就当是上京都的第一步！”

　　陈如宁点头道好。

　　入夜。

　　季迟风一如往常来了温棠屋子里。自从那日后，他便夜夜“屈居”于温棠房里，商议好了，与温棠轮番睡床，两人倒是都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

　　今日轮到季迟风打地铺了。

　　“后日就可以去京都了！”温棠颇为兴奋的道。

　　“确定要去了？”

　　温棠点头，“当然，阿爹阿娘已经同意了。”

　　温棠侧身去看季迟风。他枕着手，翘着二郎腿思量着什么。

　　“怎么了？你好像看起来不开心。”

　　季迟风盯着屋顶道，“没有，只是曾经立过誓，若去京都，定要杀两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温棠顿时来劲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坐在季迟风铺的被褥上，屈膝抱着腿。

　　“哪两个？”

　　季迟风侧头看了她一会，又转过去道，“沐崇文，还有一个，可惜死了。”季迟风撇了撇嘴，仿佛真的很惋惜那人没死在他手下。

　　“为什么死的？”

　　“仇人太多，他儿子也看不惯他，就杀了。”

　　“弑父？”温棠又爬回自己的床上，“这么说死的那个人一定很可恶。”

　　季迟风笑了笑，“所见略同。”

　　过了会，季迟风问出了将才就想问的话，“你听说过沐崇文吗？”

　　没有答音。

　　他坐起来去看她，却见温棠靠着床沿，呼吸绵软匀称，笑意荡漾，已然坠入梦乡。

　　“做旁的一样都不行，睡觉倒在行。”

　　季迟风评价中肯，自己也打算睡了。侧身拉过被子，正半边入梦时，忽的有东西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季迟风闷声“嗯”了一下，正想发火，却发现是温棠从床上滚下来了。而始作俑者，却依然睡得香甜。

　　季迟风用手去揽着她，自己则是慢慢往右挪着身子。终于把自己挪出来后，一把抱起温棠，把她轻轻的放在床的最里边去。

　　“真重。”

　　陈如宁与温商此时也还未睡着，在屋子里辗转反侧。

　　“真要让女儿去京都？”温商还是放心不下。

　　“你女儿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出去历练也好，我若不是见了这么些山川海河，这辈子都囚在那闺阁中，怕也是要闷死的。”

　　“可是……”

　　“你当年那事就不要想了，这么些年过去了，难道还会牵扯小棠不成？”

　　贞善十六年，当时的温商还不是个商人。

　　从前的年岁里，求学之风盛行。

　　一来是朝廷重文，寒门入仕者颇多，一朝中第，从此便锦衣玉食。二来天下文学大成，文学信仰繁多，曰文学可救天下苍生于苦难。

　　因此，天下读书人泛泛，那时的温商也是其中一员。

　　游历修学十余载，无论四季酷暑暴寒，遍访名师，终学有所成。十七年春，温商来到天下学子公认的求学圣地——清谈书院。

　　每隔两日，季氏便有人来讲学，虽只从春分待到了小满，却一下将温商这十余载的所学连贯打通，悟得透彻，又新学了不少道理。

　　季氏一族，无愧于天下第一文灵的称呼，温商打从心底里敬重。

　　是年秋，温商一举高中，殿试时一番答问又深得贞善帝赏识，直接给封了礼部侍郎。

　　后倾朝去季氏那次，温商因品衔不够，便没能去成，但回来后也听朝中人议论一二，多少知道其中的不寻常。

　　翌日上朝，温商奏贞善帝，请派自己，带人去悠悠林救火，贞善帝大怒道，“要去朕便只派你一人去，去了就别再回朝！”

　　朝野无一人敢言。

　　温商对贞善帝的作为和朝野的懦弱愤懑，提交辞呈致士。又只身前往悠悠林，企图挽救一二，但悠悠林火势太大，无可奈何。第三日火熄后，温商翻山经响安镇，自此开始游历四方，用攒的为数不多的俸禄，做生意糊口。

　　遂温商发誓，此生再不入朝。季氏灭族后，天下学子寒心，信仰覆灭，修文者呈半数减少。

　　第二日温棠带着银两去采买各种物品，没成想竟遇到了徐娇娇。

　　“哎？”还是徐娇娇先看见她的。“姑娘可还记着我？”

　　温棠正买着梅子，路上当零嘴解馋，回头一看，原来是她。

　　“自然是记着的，徐小姐之事，我已经跟我家公子说过了，奈何你看，我家公子要回京了，我正是来买途中吃食的，怕是没时间去姑娘府上了。”

　　徐娇心里不满，可面上还是个笑脸，“那我改日定到沐公子府上拜谢，还望彼时不要让我吃了闭门羹才好。”

　　“那是自然。”

　　温棠也没多想她这话，只是不愿与她多做交流，便托辞走了。

　　她本来是不怎么吃梅子的，是今晨，不知是她起来得太早还是季迟风一改往常，竟还没起床，她便问了季迟风要不要买什么，季迟风便说要吃四味。

　　温棠一想，酸甜苦辣，梅子占三样，若是撒点辣椒粉，那便四样都占齐了，又还便宜，如此不仅卖了人情给季迟风，还省了钱，一举两得。

　　又买了几样自己爱吃的果干肉脯，又买了一套成衣，一双鞋，便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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