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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还是寻酒
天色微蒙蒙亮,语冰楼伙房里就已经升起了炊烟——店员在准备早餐了。十一月里,望京的大风像野马一样呼啸着,四处狂奔,让出来倒泔水的伙计打个寒战,加快了脚步。
邱少寒身着玄衣站在语冰楼门前,静止得像个树桩子。疾风手里拿着貂皮披风,为邱少寒披在身上。六年的戎马生涯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了厚重的风霜,如果说莫轻羽初见他时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现如今则已经是老成持重的狼虎猛将了。雨里雪里的生死一线他都挺了过来,还会在乎眼前的这点风沙吗?
他一直坚持着卯时早起的习惯,始终未曾变过。六年未曾回过在望京的府邸,也有六年未曾见过她了。战事结束后他把善后工作交给副将,火急火燎地赶回望京,是因为惦记着丐帮这突发的祸事。皇帝虽然没有召他回京接受调查,但也实则明发了圣旨捉拿丐帮的门众,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终究是自己牵连到了她。
昨晚邱少寒收到樱桃托亲卫送来的口信:“莫近日抵京,入住语冰楼。”他晨起散步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六年前一别之后,邱少寒心里眼里总是会浮现出莫轻羽的模样,她不耐烦地嘟着嘴的可爱表情,她沉醉于美食和美景时天真灿烂的笑,还有她冷着脸奶凶奶凶地生气。他暗中命令樱桃与他通信,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莫轻羽的情况,并在恰当的时候出人出钱帮助她们,不经意间给那些文官们留下了把柄——朝堂争斗就是会见缝插针,只要抓住一点小过错,就能揪出后面一连串的罪行。
他能够公开承认自己对莫轻羽的感情,来自证清白吗?“声名显赫的大将军对一平民女子情根深种,六年来默默支持丐帮的发展”,这样的说法显然不够令人信服。为今之计,只有先否定他与莫轻羽之间的关系,才能摆脱扣在他头上的滔天之罪。
疾风看出了他对相见的渴望,恭敬地问他:“将军,咱们要进去和莫姑娘见一面吗?”
“不必了。”邱少寒转过身,消失在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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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轻羽翻个身,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她拍拍自己的头,一股脑儿坐起来,昨天酒喝太多了,现在嘴里干干的,肚子翻江倒海地恶心。
波波就坐在下面的茶几旁,烹好的茶他倒了一大碗送到莫轻羽手里。莫轻羽饥渴地喝下一大口,被茶水烫得打翻了碗,她张开大嘴伸着舌头,好久说不出话来。
波波生气得没有去管她:“现在知道宿醉难受了,你昨晚怎么不知道收敛点!跟路上才认识的陌生男人喝酒,一点防范心都没有。”他快被自己这个傻二姐气疯了,跟智林两个人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喝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两人的头都枕到一起了!还是他醒来发现二姐不在房间,才到楼下把她扛上来的(他和莫轻羽住一个套间,有两间独立的卧房)。
波波虽然没好气地说着,但还是俯下身子开始收拾被她打碎的碗片。
莫轻羽眨着眼睛可怜地看着他卖萌:“波波,姐错了嘛。我找他喝酒是带着任务去的,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想去试探试探。况且他知道了我的女子身份,我也得去求他帮我保密啊。再说我是在自家酒楼吃酒,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波波对于二姐真的是很无语,做生意的时候鬼点子贼多,一丝不苟地要求每个环节精益求精;涉及到生活和人际交往就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幸亏这一路自己跟在她身边了。
洗洗漱,吃过午饭之后,莫轻羽发现竟无事可做。她虽然心里焦急着丐帮的大家在牢里过得好不好,但却始终没想到好办法能救他们出来。丐帮在江湖上再有名也是民间帮派,在皇权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想起昨天在城门外的那道闪电,在望京城她真的只认识邱少寒一个人,六年过去了,不知道他还是否记得自己?总之先去找他求助罢,有事做总比干等着要好。
莫轻羽和波波打算出门的时候,被杨华拦在了门口。杨华脚挂在语冰楼的房檐上,悬空倒立着拦在她面前。
“小子,答应我的事情该兑现了吧。”
莫轻羽大叫不好,当时为了保命,瞎编乱造骗老头的谎话,这可如何是好?
她尴尬地向杨华傻笑着:“前辈,咱们昨日才到望京城,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制酒的原料。现在正好要出门采买呢。”一个谎话说出口,就要无数个谎话圆回来。
杨华两眼放光:“这新奇的酒要甚么原料,老夫也跟着去开开眼。”
莫轻羽在杨华急切的催促之下,改变目的地去了东城的集市。临走前,她吩咐波波去邱府外探查探查情况。
望京的集市果然比山城要热闹许多,物品种类也更加丰富齐全。莫轻羽逛了半天,只买到柠檬、石榴等可能调酒可能用到的辅助水果,但是丝毫没有找到有店家卖所谓的西域洋酒。
莫轻羽心里暗想,按朝代变换的时间来算,如今她大概处于公元后17世纪中叶,或许能碰到从西域来的阿拉伯商人吧,只是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了。她在心里叫苦,杨华老头武功高强,可不是好惹的。
她越往里走,发现前面聚集着一圈人在大声吵闹,还不时往里面扔臭鸡蛋和菜叶子,再走进一看,那正中间站着金发碧眼的年轻小伙,她心里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像中了彩票一样。只是集市上这些人怎么都对他如此不友好?
莫轻羽问旁边的大妈:“大姐,想问问中间这人是谁呀?”
大妈带着厌恶的语气:“谁知道呢,估计是西域来的狗杂种,在我们的地盘传播□□,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是西方的传教士。莫轻羽从人群里往中间挤,站到了那外国小伙的身旁,拉起他的手。一个鸡蛋直直地向她冲过来,打碎在她胳膊上。边上的人连她一起咒骂,什么没良心,吃里扒外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莫轻羽大声说道:“大家不要这么对他。你们听我说,他一个人长途跋涉来到中原已经很辛苦、很孤独了。他们西域人信基督教,就像我们中原人信佛教、道教一样,都是在寻求一种精神解脱,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我这就带他离开,大家都散了吧。谢谢大家的理解。”她说完晃了晃身体,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和勇气。
旁边言语攻击的百姓并没有散去,反而骂得更加猛烈。杨华忍不住了,他从空中跳起,一个俯身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莫轻羽和外国小伙提溜起来,溜之夭夭。
杨华不耐烦地数落她:“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他们是不会听你讲话的。”
蓝眼睛男子向莫轻羽和杨华两人鞠躬,用蹩脚的中文说了谢谢。
杨华很大方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是惦记着西域洋酒才救你们的。”
“酒?”蓝眼睛男子显然是没听懂。
莫轻羽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喃喃道:“alcohol”。他也不一定听得懂英语。
没想到蓝眼睛竟然听懂了,并且为莫轻羽会说英文感到异常激动,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他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待了一个月,从来没遇到过会说英文的人。
蓝眼睛用英文说:“我这里有一些pulque,你们需要吗?”
Pulque?莫轻羽动用她遥远的英语知识,依稀记得那好像是龙舌兰。她向蓝眼睛点点头。
蓝眼睛带着他们在巷子里七拐八绕,走进了一处破旧的茅草屋,从装满衣服的木箱子箱底,拿出一棕色酒瓶。莫轻羽拔开木头塞子闻了闻,果真是龙舌兰(她大学的时候曾经勤工俭学,在酒吧做过两个月的waiter)。
她跟蓝眼睛要了两个杯子和一些盐,模仿着调酒师的样子,先用柠檬片沾湿杯沿,再沾一圈盐做成雪花边,接着将龙舌兰混着清柠汁倒入杯子里。蓝眼睛和杨华都看得目瞪口呆。在还没有发明鸡尾酒的年代里,看到如此浪漫的调酒方式,必然会感到吃惊与新奇。
杨华急不可待尝一口,他欣喜而满意地砸着嘴:“清爽中透着酸楚的味道,奇绝、奇绝!小子,真有你的。”
蓝眼睛拿起这杯玛格丽特仔细端详一番,入口品尝,他说,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喝酒方式。
莫轻羽问蓝眼睛怎么称呼。蓝眼睛笑笑说,自己叫Ferdinand Verbiest,最近刚有了中文名,叫南怀仁,是来中国的传教士。他说,他是一个月前从英国坐船远航来的,在岭南登陆,徒步旅行到望京。
莫轻羽竖起大拇指,对他表示敬意。毕竟在古代如此长途跋涉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杨华的眼睛始终盯着棕色酒瓶里还剩下的龙舌兰,莫轻羽知道他又在打坏主意了。她警告杨华说:“前辈,这次的酒可不能偷,这是人家大老远从家乡带来的,可珍贵得紧。”
杨华不开心地摩挲着手掌。
南怀仁很善解人意地对莫轻羽用英语说:“看来这位先生很喜欢pulque,我就把剩下的酒送你们了,就当是报答你们刚才帮我解围。”
莫轻羽刚想回绝他,他就抓起酒瓶,塞到了杨华的怀里。杨华乐得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夸他是好孩子,南怀仁也傻傻地跟着笑。
莫轻羽拍拍南怀仁的肩膀对他说:“你想要传扬基督教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主意方式方法呀。你不能去破坏别人其他的信仰,你可知道刚才那条街上是回民和中原人的杂居地,他们本身有自己的信仰,不可能成为基督教徒的。”
南怀仁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原来是这样...”
“你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入朝为官,寻求皇帝和朝廷的支持,这样完成你的夙愿岂不方便得多?”莫轻羽说。
南怀仁不理解了:“可是我凭什么能得到朝廷的青睐呢?”
“凭你掌握的西方知识呀,科学技术、天文历法,他们现在大概正缺这样的人才。”
南怀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给了莫轻羽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善良的女孩子,主会保佑你的。”(以上对话都以英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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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确有南怀仁其人。
南怀仁(FerdinandVerbiest,1623年—1688年),字敦伯,又字勋卿,比利时人,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1658年,受派抵达澳门,后到陕西传教,1660年到北京参与汤若望修订历法工作。1664年(康熙三年),因“历法之争”入狱,次年释放。1668年复被起用,掌钦天监,制造天文仪器,后任太常寺卿、通奉大夫。1675—1678年,沙俄派使臣斯巴法里˙米列斯库来华时,曾任清政府译员。南怀仁是清初最有影响的来华传教士之一,为近代西方科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