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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结合李诗逸之前的周记,林茗心里猜测,多半是因为李诗逸暗恋何丹青。一方面,何丹青是年级第一的好成绩,李诗逸要想下学期坐得离她近了,那就必须得把语文英语提上去,所以他的着急里有七分都是想迫切地提高成绩。另一方面,陈熠然和何丹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况且陈熠然又惯会讨小姑娘欢心。李诗逸这最后三分着急,估计就来源于陈熠然。
不过林茗知道他俩关系不错,而且李诗逸虽然骄纵得可爱,但也是个识大体的小孩儿,所以林茗乐得看李诗逸给陈熠然使绊子。虽然林茗肯定还是跟自家弟弟更亲,但是每次看陈熠然吃瘪的样子,隐忍不发笑容满面强装风度的样子,他都觉得有趣得很。少年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实在比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来的动人。
他还一直期待着陈熠然会如何明枪暗箭地还回去呢,没想到如今陈熠然却调转矛头,磨刀霍霍向着他这个哥哥来了。想来他不仅拉偏架,还胳膊肘往外拐,对他生活在水深火热职中的弟弟视而不见,理所应当是要被谴责的。
林茗装听不懂,缩在椅子里不吭声。
陈熠然接着闷声道:“老师,那些作业李诗逸爱抱就抱去,爱发就发去。但是他不是老师的课代表,我才是。”
小孩儿的吃醋,林茗听着心里有趣。他很想问陈熠然:你的意思是,人家出力气,作业抱来抱去,然后你捞个课代表的名?
不过这种话,他心里想想就行了。林茗眨眨眼睛看他:“谁说你不是了?”
陈熠然一眨不眨地看回来:“你。”
林茗无辜地看着他:“我没说。”
陈熠然咬着牙哼哼:“你没说,你只是在行动上表示了李诗逸是你最亲爱的课代表。”
陈熠然这次没有故作委屈,可是他言语里的醋劲儿都能酸倒人了。这小孩儿爱别扭还爱害羞,可是不别扭也不害羞的时候,又令人意外地诚实和率真。林茗自认踏实本分,心中只有师道和正道,实在不是个喜欢招惹别人的人。可是奈何逗陈熠然就像逗小猫一样,有意思得很。
林茗故意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以凉薄的语气道:“李诗逸要是冻得嘴唇儿青了,我也是二话不说解了衣服递过去吗?熠然,你好伤为师的心呐。”
话虽说得这么动情伤心,但林茗的眼底却还带着一抹促狭的笑,这一笑便使得他的桃花眼看起来更花哨了些。
陈熠然却突然肉眼可见地屏了呼吸,僵直了。
不像是平日里故意扮可怜那样,陈熠然这次是真的重重地咬住了下唇。他挺了一会儿,压了声音道:“别的...别的小孩儿跟老师说话,老师也是这么不知轻重地和人亲近吗?”
“当然不是。”林茗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直觉却先思维一步让他否决了这个提问。反应过来以后,他虽然略觉得尴尬,但想来想去其实左右不过还是小孩儿吃味的一个诘问,他否认了就是安抚了,也没什么太过不妥之处。尽管这个诘问的醋意和酸味儿,实在...实在和往常不大一样。
陈熠然笑起来,这笑很难说是真是假。
“老师,就算是有,你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上午的阳光暖暖地斜插进办公室里,林茗却不觉得暖和。
陈熠然敛了笑容,走到他身边来,紧紧地捏住了林茗的四个指尖。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一对儿墨玉一般,一闪不闪地望着林茗。
那对眼眸像是黑洞一般吸走了光,也吸走了林茗的神智。他忽然想:陈熠然要是能像这么专注地看着他一样也专注地看着习题册就好了。总之,林茗没有正颜厉色地反手甩开他。
“只有我吗,老师?”陈熠然一字一句地问。
“我...”林茗还没说完,手上却突然传来加重的力气。陈熠然捏的太用力,林茗的手指都叠在了一起。林茗轻轻蹙起了眉道:“疼。”
陈熠然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仍旧死命地抓住他。
“是只有我吗,老师?”他没有提高或降低音量,只是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看来他不想听“我”开头的一切,只想要“是”或者“不是”。不如说,他只想要“是”——尽管林茗也不是很确定他没头没脑地在问什么,但他知道答案肯定是“是”。
“是。”
陈熠然飞快地松了手,用指腹摩挲着林茗那无法供血而发白的指尖。
“对不起,老师...疼吗?”
林茗没有说话。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难过,他只是还没有从这忤逆中反应过来。
林茗首先想的是,他偶尔皮这一下,代价可真大。他好像冷不丁被这只牙尖嘴利的小猫抓了一爪子。
但他并不是很生这只小猫的气。
一方面,林茗确实欠他的,林茗始终记得,陈熠然为什么会在他走了以后想去当老师。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拧死的结,那个结就是所有“别的小孩”。另一方面,他心里知道,即便是倔强又偏执,那也是他弟弟捧出来的真心。而林茗羞于承认,他无法拒绝别人的真心,尤其是陈熠然这样真的过了头的真心。
陈熠然认真的时候,脾性真的很差,从小时候就如此了。后来在没人陪伴他成长的那些年里,这情况估计只会变本加厉。总是撒着撒着娇,他突然就较起真来了;不仅较真,还凶神恶煞地较真。虽然林茗从早就为此常常劳心费神,并常常无计可施,可是他从来都不觉得沮丧和气恼。这到底是陈熠然,是他最疼的弟弟。无论他多么张牙舞爪,他也是在张牙舞爪地,爱着林茗的。
林茗一直觉得,长大是对爱恨的妥协。人一开始最朴素的想法是期待这世上只有爱没有恨,或是爱多于恨。后来便演变成爱恨都好,浓烈就好,越浓烈越好——这想法尤其见诸少年人。再后来,人便不再一昧追求浓烈,而只要真实。而最后一个阶段,则是人生如梦如戏,不存在什么多少浓淡真假之分了,也即不存在什么爱恨之分了。
至少现在,林茗还没有到最后一层那么出尘的境界。他介意爱恨,却没有条件去介意爱恨的多少浓淡,他只是要真实的、确定的东西。
林茗闭上眼睛。
轻轻地开口,仿佛对空气说着似的,他道:“别总发脾气...别人哪忍得了你这个脾气。”
“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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