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重新做攻

　　终于下戏，饶是莫寻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个强度也多少有些吃不消。骨折处隐隐作痛，但是想到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才导致戏份全部后调，莫寻就一直撑着没有叫停。

　　前世他早早带伤归组，最后丢了这个角色，孟云流这个角色换了个人来演，自然不存在为了迁就他调整拍摄计划这件事。《江山谋》这部剧是白月清前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莫寻难免担心如果因为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导致《江山谋》上映延期之类的，会出现一些未知的不太好的连锁反应 ，毕竟从他醒来之后很多事情就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

　　莫寻卸完妆后就先到车里休息，等着夏梦收拾好东西过来。

　　杨森一见他手臂支着车窗边沿阖眸养神，从表情上看不出异常，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打断他休息，问问他身上的伤怎么样。

　　现在是暮春时节，温度日渐上升，但是夜里还是清寒得很。莫寻的外套还在夏梦那里，杨森一看着他现在穿的薄薄一件衬衫，默默打开了车里暖气。

　　莫寻听到空调风声，睁开眼。突然觉得这位前世从始至终都对他不冷不热的经纪人，可能和他带着偏见时看到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驾驶位上，正留意他情况的杨森一第一时间发现他睁眼，他转过身来询问：“你的伤怎么样？”

　　莫寻眸中渐暖：“没事。”

　　“周导也是的，你这才第一天复工就这么折腾，”杨森一不自觉操心地碎碎念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要是再怎么样了算谁的？陆总还特意叮嘱我看着你别熬夜的……”

　　莫寻舒缓的神色一僵，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坐直身子去翻手机，却摸了个空。他忙问道：“杨哥，看到我手机了吗？”

　　杨森一点头道：“你下午一直在拍戏，手机没电关机了就让小梦给你拿去充电去了，怎么，忘记拿回来了？你别着急，小梦肯定记得给你拿着，她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个的。”

　　手机设得有密码，莫寻这么着急不是因为怕被别人偷看，他怕的是另一件完全被他忙忘了的事。

　　陆盛明天出差，一大早的飞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陆盛中午半开玩笑地说晚上给他个惊喜，莫寻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个惊喜大概率是陆总飙几个小时的车过来，再天不亮离开去赶飞机。

　　这事陆盛当初还真干过，莫寻记得清楚。为了安抚住陆盛不让他疲劳驾驶赶来剧组，莫寻亲口答应了今晚陪他视频的。

　　莫寻不知道都这个时间点了，陆盛睡了没。他觉得没睡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他还是放弃了立刻找杨森一借手机打电话过去的想法，准备等会儿先给他发个消息试探一下。

　　“咚咚咚——”车窗被敲响，莫寻思绪被打断，他转头看向贴了单向防窥膜的车窗，眉心轻轻一蹙。

　　杨森一还以为是夏梦，奇怪地回头道：“车门没锁啊……”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噤声。

　　莫寻缓缓降下车窗，蹙起的眉心已经抚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白先生，有何贵干？”

　　白月清扬起的笑容一怔，僵在了脸上。他弯着腰，杏眼落寞，听到这个称呼后好似有些受伤，却还是用手挡在车窗玻璃的边沿，焦急地解释道：“莫哥，你是不是在气我没去医院看望你？我去了很多次，但是医院那边说是不让探望，你救了我，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白月清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莫寻眼中清楚的冷淡和不耐。

　　莫寻没有下车的打算，更不准备让一直弯着腰说话的白月清上车，他甚至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顶着白月清不能理解的眼神，莫寻客气却冷漠地道：“白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救人只是因为同事一场，就算那天坠马的人不是你我也会救人，与对方是谁无关。医院拒绝探访的事情我也完全知情。事实上，我应该谢谢你没来。我家那位爱吃醋，如果被他误会了什么，我会很头疼的。所以希望我们之后也能够保持一个礼貌的工作距离，合作愉快。”

　　“可、可是……”身边太多优质的男性向白月清表达过爱慕，就算其中有些人最初对他冷淡，最后也无一不是有求必应，甚至让他有时候颇为苦恼，但是从没有人对他的态度像莫寻这样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差直接说“莫挨老子”了。

　　白月清也是有脾气的，但是他还没在一个曾对他不断示好甚至舍命救他的人身上受过这委屈，一时间难免绕不过来弯，钻起了牛角尖，势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因为那位陆总？他威胁你了？”

　　莫寻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轻嘲地掀唇：“白先生想太多。时间不早了，麻烦让让。杨哥，走吧。”

　　夏梦已经蹑手蹑脚地抱着东西坐到了副驾驶，和杨森一一起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前玻璃，全当自己是团空气。

　　莫寻话音刚落，杨森一应了声好，二话不说地踩下了油门。在白月清不敢置信瞪大了的眼睛中，车子扬长而去。

　　莫寻从夏梦那里拿过手机，却没有第一时间给陆盛发消息。他关上后窗，窗外光影在他线条分明的五官上起伏，最后一切归于昏暗。

　　莫寻有些想抽烟的冲动。他手指微动，随后压下这种莫名的冲动，将右手工整放到膝上，一点点攥紧。车窗外偶尔有向后飞掠的路灯一晃而过，照得他淡色的瞳孔明明灭灭，显出一种诡谲莫测的深沉。

　　莫寻对主角光环始终心存忌惮，他既迫切地想从书中剧情逃离，又想要留下一个可以转圜的余地，不想和主角闹得太僵。毕竟据他所知，书中所有站在主角对立面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不幸从爱慕主角受的男配变成了反派男配，那保持距离这件事就毫无意义，他的结果说不定会更糟糕。

　　他原本是想和白月清用更缓和的态度说清楚之前的事的，但是他现在很疲惫，不止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疲倦，也就提不起精神耐心应付他。

　　演戏本来就是一个耗费心神透支情绪的工作，莫寻被孟云流这个角色影响到，或者该说孟云流正是他一直想要成为的样子。理想中的超我和最真实的本我在他的身体中打架，焦虑和疲惫都由此产生。

　　莫寻有一瞬间想到了白月。他可以轻易和白月清画出界限，但是却没有办法立刻忘记陪他度过所有阴暗消沉日子的这轮皎然明月光——即使他明知道这只是一轮水中幻月。

　　好在只有短短一瞬，下一秒，莫寻低敛眼睫，收敛了眸中暗沉。

　　他想起了一段不甚美妙的、格外清晰的记忆。

　　他那天试镜失败，却还撑着无所谓的笑容陪人喝酒。酒过三巡，他拒绝那些“朋友”的搀扶一个人回了酒店房间，关上门，却在无意中拨通了陆盛的电话。

　　门铃响起时，他睡得囫囵，酒意已经散了大半，完全忘记自己醉时打过一个电话。他踉踉跄跄打开门，门外出现的赫然是大冬天冒着雪从隔壁市开车赶过来的陆盛。

　　“喝了多少？”陆盛闻着他满身酒气，好似是觉得自己在说废话，眉峰一压，漆黑锐气的眼眸比外面浓重的风雪夜色更凛然，“你看中的那个角色，明天就会是你的。”

　　陆盛一向这样，他看中的东西，或者人，都只能是他的。而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陆家的大少爷，星寰陆总，除了莫寻，陆盛的人生简直顺利得让人嫉妒，又让人连嫉妒都觉得无力。莫寻不信他的真心，同时又深深嫉妒着他。听到他轻易就能施舍给他他求之不得的东西时仿佛无所不能的语气，嫉妒和阴郁化作的荆棘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莫寻当时的笑凉薄嘲讽到近乎妖冶。他借着酒意，将陆盛扯进房间，抵在门上，动作狎.猊轻蔑地解开他的扣子，避开他的唇，吻在他冰冷的颊侧，从脸颊到脖颈再到耳垂，笑着问他：“陆总这算不算千里送……？”

　　最后一个字被碾碎于唇齿间，让人听不真切，但是这不妨碍一直强忍着本能没有将他推开，无声放任他的陆盛霎时白了脸色，眸中风雪冷焰凌乱：“莫寻！你他妈……唔！”

　　莫寻换了副他最难抵挡的温柔姿态，冰凉手指伸进他衣服下摆，轻柔地厮.磨，迫使陆盛停住了没有说完的不太好听的话。他看着他，似清醒似酒醉，咬字和缓：“这不就是您想要的吗？我现在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是能抵得上您的恩、情、的呢？”

　　陆盛看到他浅淡的桃花眸如同一潭死寂潭水，水面上破碎着比寒风更刺骨的碎冰，脆弱而冷锐。

　　陆盛即将挥出的拳猛地一紧，突然就松了下来，改为抓住了莫寻的手臂。他看着莫寻，张扬傲慢地笑了一声：“……行啊，我给你报恩的机会……”

　　余下所有画面都在冬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凌乱。

　　莫寻记得那么清楚，除了因为那是两人的第一次，还因为那次两个人都见了血。从门前到床上，点点滴滴猩红血迹和满地狼藉，玻璃杯烟灰缸碎了一地，跟什么命案现场一样。

　　莫寻同样记得，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盛已经离开，骄傲到连一丁点脆弱狼狈的样子都不肯让他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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