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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结
次日清晨凌翛如往常一样前去上朝,静华的心里却忐忑不安,担心他重提十年前的旧案会惹上麻烦。
“小姐,喝药吗?”奀奀问道。静华这才回过神来,“不喝了,近日身体情况不错。”“奴婢也觉得,而且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你脸上的疤痕颜色淡了很多,似乎也渐渐平整了呢!”“真的吗?我倒没有注意。”“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看。”说着奀奀拿起一面铜镜照着静华的左脸。“确实好些了,可我近来没有用过药呀!何况药石只能控制体内寒毒,对已成的伤疤并无疗效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奀奀知道。”“你又知道。”“嗯。”说着奀奀将头凑到静华耳边说了什么。“好呀,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还没说完,奀奀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凌翛上朝之行并不顺利,小卉的突然出现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让凌翛无法置之不理。“槿熙最近一直这样吗?”凌翛问道。“嗯,小姐最近总是喝得醉熏熏的,我以为她只是借酒浇愁,闹过这阵子就没事了,没想到昨晚她竟借着酒劲儿将自己的手腕割破了,流了好些血。她这是在自残呀!奴婢真担心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才瞒着她来请你。这会儿她还睡着,一会儿你去,她若是醒了,还请风公子好好安慰一下她吧!毕竟你们相识一场,小姐对你又用情至深。”说着小卉不禁落下泪来,凌翛心中何尝不是难过非常呢?他应该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的,他觉得自己处事确实太过草率,完全没有顾及到槿熙的感受。虽然他不想骗槿熙,感情也不是同情,可伤害已造成,怎么能不负责任呢?正想着已来到心莲小筑,眼前的情景让两人都吃惊不已,转而心痛不已。只见槿熙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手上的绷带已被拆掉,伤口渗出了血。“小姐,你为何要如此折磨你自己,过去的都回不来了,听小卉的劝,放手吧!”小卉哭起来,凌翛走上前一把夺走槿熙手中的杯子,继而准备扶她去休息。岂料槿熙发疯一般地挣扎,突然又冷静下来。“怎么是你,真的是你,风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爹真的要把我送进宫了。”说着一下扑到凌翛怀里,哭起来。凌翛见状心中十分不忍,只听小卉说道:“当日小姐为了不入宫,绝食数日,想不到等来的是你决然的放手,小姐的命太苦了。”闻言凌翛更是无地自容,他轻轻拍着槿熙的背安慰她,半晌她终于平静下来。“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来我家,是来陪我喝酒的吗?来,我们干杯。”“别再喝了,槿熙,听话。”“嗯,不,把杯子给我。”“不行,你不能再喝了。”“我不喝,那你喝,你把这些全喝了。”“好,我喝,那你别喝了。”“好,我看你喝。”说着凌翛一杯接一杯地开始喝酒,他酒量不差,可不知为什么喝了几杯竟昏得厉害,之后便晕了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还不见凌翛回府,静华心中甚是焦急。定国公说他并未上朝,派去雪府的人回话说他也没去兵部,一时之间静华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虽然定国公宽慰她说不会有什么事,也许是临时有什么事耽误了,可静华还是担心得一夜也未能入眠。这种担心又持续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凌翛才终于回到风府。静华心急如焚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只能闪烁其词,他无法告诉静华昨日发生的事,槿熙的事是他需要独自面对的。好在静华也未过多追问,毕竟只要凌翛平安,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当晚凌翛称有公务要处理睡在书房,其实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他需要冷静地想一想,静华只是嘱咐他别忙到太晚便回房休息了。
这一夜凌翛辗转难眠,他想起自己在心莲小筑发生的一切。当他从宿醉中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他本欲即刻离开,却终是不忍见槿熙苦苦哀求,又陪了她几个时辰才离开。其实槿熙并未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可凌翛还是觉得自己第一次骗了静华,心里很不安,所以这一夜他无法坦然面对静华。同时他也不知道这种欺骗是否还会有下一次,毕竟槿熙的状况很不好。矛盾啃噬着凌翛的心,何去何从是个问题。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有些心神不宁,也没有心思提当年案件重审的事。
心神不宁的人其实不止凌翛,自凌翛回府后,见到他的反常,静华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她知道凌翛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还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说出来。静华不想逼他,她相信该说的时候凌翛便会告诉她,可是还没有等到凌翛说,她已等到了另一个答案。
“妹妹,快坐呀!小卉快上茶。”槿熙热情地招呼静华。“不知姐姐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静华问道。“看你说得,难道没有什么事,姐姐就不能邀你来做客吗?若说真有什么事,倒也确有一件。”“姐姐请说。”“自从上次与妹妹相识后,我心中一直觉得与你投缘,今日我有个提议,我们结为姐妹如何?”静华看着槿熙如花的笑靥,想着眼前这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本就是娘亲的义兄之女,自己于请于理都该叫她声表姐的,何况她还为自己割舍了心中所爱。槿熙的提议让静华感到亲情的回归,一时双眼已被泪水浸湿。“姐姐若不嫌弃,妹妹我当然是十分愿意的。”“那好,我们这就结拜,跟我来。”说着槿熙牵着静华来到里屋,却见小卉正在床前叠男子的衣服,见二人进来她一时慌乱,忙把衣物往被子底下藏。见状槿熙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她打发小卉下去,自己走上前放下罗帐,才又带静华走到供奉的佛像前。
二人双双跪下,一起说道:“佛祖在上,我雨槿熙(雪静华)今日在此结为姐妹,从此祸福相依,患难与共。”说完,二人起身,只听槿熙说道:“从此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姐妹了。”闻言静华有些迟疑,毕竟她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对她好的人,这也是她一忍再忍最终没有坦诚她的身份的原因。“我俩儿已是姐妹,这个就送给妹妹,当做姐姐的一点心意。”说着槿熙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包,接着说道:“这个香包是我亲手做的,我的故乡在雨花,那里的香包很出名,你闻闻,很香的。”“嗯,谢谢姐姐,可惜我出来得匆忙,没有给姐姐备礼物。”“妹妹何须客气,不过若你真想与我交换信物,那不如就送我这支簪子吧!”说着槿熙指了指静华头上那支银簪,正是刻了“缳”字的那一支。“这……”静华有些迟疑,毕竟这支簪子承载了太多往事和情谊。“怎么,我是看它不算名贵,又有些旧了,才向妹妹提的,妹妹若是不舍,大可不必相赠。”闻言静华忙取下簪子,说道:“姐姐哪里话,银簪微薄,还望姐姐莫要嫌弃。”说完便将簪子递与槿熙。“那我也谢过妹妹了,走吧,咱们出去用晚膳吧!”“不了,今日出门未交待,怕回去迟了让府里人担心。”“我看是怕风大哥担心吧!”“哪里,近来他都忙于公务,很晚才会回府。”“是吗?他可真不该冷落了你呢?姐姐只是说笑,你别当真,那我送送你吧!”“别送了,马车就在门外,姐姐保重,改日妹妹再来看你。”“也好,那小卉送客。”
刚出门,小卉便将静华拉到一隐蔽处,突然对她跪了下来,让静华吃惊不已。“风夫人,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方才的疏忽已会遭到我家小姐的责罚,如今更不该多说什么。可奴婢实在不忍看我家小姐如此委屈自己,夫人也许不知,这些日子风公子常来看望我家小姐,有时甚至会留宿心莲小筑。奴婢知道他二人之间仍有情义,只是都顾及你,看在我家小姐与你结拜,待你如妹的情分上,你忍心让她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风公子吗?”说话之间,小卉已呜咽不止。一下子静华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心里空荡荡的,那日凌翛回府时穿的不是朝服,是的,不是朝服,静华突然想起来,难怪方才觉得那么眼熟,难怪……
回府的路上静华渐渐恢复了理智,心中也作出了艰难的决定。可是当她发现香包竟与当年那几个如出一辙时,心中涌动起一个让人不安的可怕猜测,她不敢再想下去,“也许只是凑巧,应该只是凑巧。”她安慰自己,可心中的疑云却始终挥之不去。
回到府中,凌翛竟然在家,反让静华有些意外。“今日没有公务吗?”“嗯,处理完了,怎么,你希望我一直忙于公务吗?”凌翛调侃道。“那倒不是,其实你在太好了,我正有话对你说。”“哦,是什么事?”说着凌翛靠了过来。“我们到前面的小亭里坐坐吧!”“也好,不过会不会太凉,要不要进屋呀?”“不用了。”说着二人已进了亭中。“凌翛,你看,今晚有月亮呢?”静华指着天上。“嗯,很难得冬日里看到月亮。”“其实从前我最痛恨月亮,尤其是月圆,因为当年的惨案就发生在中秋之夜,而我也是在那天晚上被毒物所伤,从此被寒毒折磨的。”凌翛第一次听静华说起当年的事,听到她受的苦,心中不由紧了一下,轻轻拉过静华的手说道:“会过去的,一切的苦难都会过去的,有我在,你不会再独自面对。”静华将头靠在凌翛肩头,心里滑过一丝暖意,然而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却让她的心头有一丝痛楚。其实她很挣扎甚至存着小小的私心,她并不如想象中心甘情愿,虽然知道不应该,她却无法控制,但她知道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这么自私,比起槿熙的牺牲,她的付出其实很少。“你以为我是要向你哭诉吗?不,我是要告诉你,现在我不那么讨厌月亮了,也许它真能让人团圆,因为今天我跟雨小姐结拜了。我没告诉过你吧,其实她本就是我的表姐,雨相其实是我娘亲的义兄,而槿熙姐姐的母亲正是我娘当年的贴身侍女俞心莲。我娘与她情同姐妹,如今我虽不能向槿熙姐姐坦诚一切,却还能叫她一声姐姐,真的很开心。”闻言凌翛有些吃惊又有些动容,“你能和亲人相聚,真是太好了。”“嗯,其实当年由于舅舅一直镇守北城,与西城相距甚远,打我出生便从未见过他。我八岁那年父亲他们四大将军本来有机会在南城重聚的,无奈当时舅舅有事走不开,所以我也一直未见过我的舅母和槿熙姐姐。”“你八岁那年,不就是十一年前吗?当年父亲确实去过南城,还带回了我与静华的婚约,哦,我是说雪尚书的亲生女儿。说起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是这样的……”于是静华便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凌翛。“真没想到我们的缘分比我所知的还要早一年呢!”“扯远了,其实告诉你这些,我只是想说,对于槿熙姐姐,我真的是又感激又愧疚,我知道她仍心仪于你,不知道你愿不愿……”“别说了。”凌翛打断了静华的话。“你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亲人团聚我很为你开心,可是感情怎么可以用做补偿,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闻言静华本就苦涩不堪的心更加不知所措,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我知道你是顾及我的感受,正因如此我才更该成全你们,你明白吗?”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正是为你着想,我才会这么说。也许你现在觉得对姐姐已无男女之情,可日子长了,不保证一定不会有啊,毕竟你们曾经倾心。”“别说了,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在介意从前的事?我说过之前我只是因雨花曲而错寄情丝,我现在很清楚自己心里的人是谁,并且她会一直在我心里,这里太小了,容不下那么多人!”说着凌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见状静华一时无言以对,恍惚间她已置身凌翛的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以后别再说这些傻话了,对于槿熙我心中亦有愧疚,如果你愿意,我会把她当做妹妹好好对待,这样你该放心了吧!”此刻静华的心乱极了,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有个声音让她把话说完,于是她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我心里觉得对姐姐有亏欠不假,可我绝没有拿你做人情的想法。情只有在两情相悦时才会是一种幸福,强求得来的不是情,只是执念而已。也许是我太急了,其实我只是想说无论何时你改变心意,我都可以接受,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瞒着我。”“不会有那一天,别再胡思乱想了。”凌翛决绝的话为他们这场谈话划上了句点。
然而第二天一早小卉的再次到来给凌翛和静华昨夜达成的默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因为她带来的消息足以令凌翛手足无措——槿熙失踪了。一封诀别的书信,一支归还的银簪,足以令人痛心不已。“风大哥:思前想后,最终决定离开。静华妹妹的心事我明白,她的所求我亦能理解,我必全心全意回报结拜之义,姐妹之情。只是银簪贵重,受之有愧,如今奉还,请转告她不必忧心,我已彻底离开。最后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凌翛反复地看着信,心中的结越结越深,他不懂静华为何不能相信他,为何一面要成全他和槿熙,一面又恳求槿熙离开,难道昨夜只是试探,只是考验,若然他心中对槿熙真有不舍,也会因她的不辞而别而嘎然而止。难道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凌翛不敢想下去,他不相信静华会是这样的人,可事实又让他无法不这么想。然而此刻谁是谁非已不重要,要快点找到槿熙,否则她一个弱女子,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凌翛必定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一天的寻找没有半点消息,凌翛已动用了兵部暂时可调用的所有人员秘密寻找,想不到竟毫无结果,天色越暗,他的心中越慌,终于被焦虑和疲惫打倒。回到府里已是午夜,静华却也一直没睡,两人一见面,凌翛心中竟千头万绪,思绪翻涌。他想问静华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问她为何对他的心意这么没把握……但他终究问不出半句。眼前的女子是他深深爱着的,他要如何面对她因爱而犯下的错?他要如何停止她的担心,阻止之后的一切不该发生的事?凌翛深深地看着静华,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她说:“静华,你相信我吗?请你停止怀疑吧!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所以请你相信我吧!”凌翛的话和神情让静华心中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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