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

　　昏暗的房间中，手机屏幕射出的冷光显得格外刺眼。
　　【今天晚上没有下手。家中空无一人。线人亲眼看到目标出院后返回小区，车还在。目标戒心已起。】
　　坐在暗影中的人读完消息，气急败坏的一把将手机扔到了墙上。从散落一地的零件中捡起SIM卡，扔进马桶，放水冲走。

　　一位在执法部门任职的同学，给钟暒介绍了一家国内顶尖的保镖团队。早上吃过饭，她就载着俞悠然去面试保镖。一路上，俞悠然总是不由自主得打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查看淤痕是否露了出来。
　　“悠悠，丝巾已经围得很严啦，不会露出来的。就算是露出来，也没有关系。你不要太在意了。”钟暒看着俞悠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拘谨，很担心她是否还未从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
　　这种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重生的喜悦，冲淡了那场坠江车祸的恐怖。而这次被袭击，两次遇害的全部心灵伤害一起聚拢在了被害者心头。
　　经过整整一上午的遴选、面试，最终一位叫乔翰的退伍军人脱颖而出。
　　乔翰，男，31岁，西北人，身高185cm，体重90kg。20岁参军入伍，22岁被选拔至某坦克部队特战旅，29岁退伍。先后荣获4次军区格斗总冠军。不抽烟、不饮酒、驾驶熟练，无伤病，性格内向。
　　“对外说是我的司机就可以了。我的岗位级别公司是不配专职司机的，所以你的薪资和劳动关系不在公司，也不会有人生疑。保镖身份需要严格对外保密。”俞悠然给乔翰交代了第一条指示。
　　回去的路上，由乔翰负责驾车，钟暒对他的驾驶技术很满意。车速快而平稳，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曾经开的是庞大笨拙的坦克。
　　下午俞悠然带着乔翰去挑了一辆豪华型保姆车。她平时最常开的是一辆奔驰G500，以前对保姆车总是嗤之以鼻。
　　试驾的时候，钟暒也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要这种车？”
　　俞悠然不紧不慢地按动了手边的控制钮，一块隔音挡板从司机后方升起，将驾驶室和乘车区完全隔离开。
　　“嗯，隔开确实会比较自在。不过你慢慢就会习惯身边时刻有乔翰的。刚开始感觉是有一点奇怪，他长得有点像门神。”钟暒笑着说。
　　“除此之外，我觉得车震也比较方便。”俞悠然下午心情放松了很多，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假期最后的几天，父亲和哥哥都没有联系过俞悠然。她觉得这很可疑，又找不出具体可疑的点在哪里。打破静默的人竟然是存在感颇少的母亲。
　　“悠悠，度假回来了吗？”周诗韵问。
　　“回来了。家里有事吗？”
　　“晚上回来吃饭吧，妈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明天就上班了，忙起来更没空。”周诗韵说。
　　十分钟后，乔翰开着崭新的保姆车接上了俞悠然。虽然没有升起隔板，但乔翰十分安静。俞悠然不禁想起了自己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变化。
　　自有记忆以来，父亲对她一直都十分冷漠，对比之下，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很是依赖。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与俞栋梁的矛盾成了家里回避不了的问题。母亲自从嫁到俞家来，对父亲一直都是事事迁就的态度。所以每当俞悠然与父兄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母亲都摆出置身事外的姿态。刚开始俞悠然还会觉得委屈，最爱自己的母亲都不和自己站在一起。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在意母亲的存在了。
　　“妈妈应该比我更孤独吧。毕竟我还可以为了爱情和事业去奋斗，而她什么都没有。”俞悠然在心里想着。
　　用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反正大家都没有什么话要说。周诗韵一反常态地没有去厨房盯着保姆清洗餐具，而是打发儿媳代劳。
　　把鲜少回家的女儿叫到二楼衣帽间，小心翼翼合上门，周诗韵终于开口了：“悠悠，妈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妈妈，这里也是您的家，我们没有必要像做贼一样。”俞悠然有些哭笑不得。
　　周诗韵并没有和她纠缠尊严的问题，她从最上排很不显眼的格子中取下一个老款LV手提包，包里竟然装着一份文件。
　　“我在凯歌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想过户给你。”周诗韵又从这只包里掏出了签字笔。
　　“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是您和爸爸结婚时，凯歌集团和周氏建材的互持协定。您为这场联姻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应该得到补偿。”俞悠然看着母亲处心积虑藏文件，感觉有些心酸。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些股份早晚都是你的。我觉得现在给你，对你摆脱眼下的困境有帮助。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妈妈帮不上你什么忙，也只能支持你这么多了。”
　　俞悠然很吃惊，她从来没有奢望过母亲还能关心和在意她的事情。机场的遭遇也在这一秒又冲了出来：“您是不是听说到什么？”
　　周诗韵一边将文件翻到签字页，一边说：“也没有人特意和我说什么，但是零零碎碎地听到过一些。你也知道的，你嫂子没有什么心机，又爱抱怨。你爸爸打电话，有时我也会留心听一听。妈妈感觉得出来，自从上次你悔婚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更成熟了，也更勇敢了。”
　　周诗韵抚摸着女儿有些憔悴的小脸，继续说：“你悔婚之后，樊太太来家里找过我，希望我能再劝劝你。本来我是想劝你继续嫁给樊仁的，可是我想到自己后就改了主意。妈妈不想让你也过同样寡淡无味的生活。”
　　俞悠然像儿时一样，坐到了母亲腿上，这样亲昵的接触，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周诗韵继续说：“那时候我自己没得选，现在妈妈想帮帮你。瑞景项目第一次开庭时，我代表董事会出席旁听了。钟律师很出色，端庄、睿智、沉稳，也很漂亮。你呀，是个外强中干的孩子。钟律师不一样，她是外柔内刚的人。有一天妈妈离开了，她一定能替我照顾好你。”

　　回到家，俞悠然看见钟暒还顶着台灯坐在书房电脑旁，不免有些好奇。刚走到跟前，钟暒就站起来示意她坐下：“你看这样写合适吗？”
　　电脑上的文件里罗列了八个人的姓名，每个人名字后边都标注着现任岗位、拟调整岗位、调整理由、调整时间。俞悠然一下就明白了钟暒用意。
　　这八个人都直接、间接掌握着自己的行程。向行凶者出卖自己的人，就藏在其中。
　　“不好意思哦，为了查这些岗位的姓名和工作日常，我擅自登录了你的OA系统。不过不该看东西，我都没有看。你的密码……也很好猜到。”钟暒帮坐在书桌前的俞悠然捏着肩膀说。
　　“你把每个人的调岗理由都编得这么顺其自然、无法拒绝，新岗位也很妥当。连先动谁、再动谁都做了细心安排！厉害……厉害……”俞悠然很震惊，一向温柔宽和的钟暒，为自己排除异己时下手如此稳、准、狠。收假后，自己只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直接省下几亿脑细胞！
　　“钟律师，你对闺蜜赵梓楠的事情也如此上心吗？”
　　“嗯……”钟暒害怕俞悠然将问题继续延伸下去，准备回客房睡觉去。
　　俞悠然从包里掏出了晚上和妈妈新签的股权转让协议，说：“给你看看这个。出乎我意料的，来自我妈妈的支持。我很感动，你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我。”
　　站起身来，给了钟暒一个感谢的拥抱。她已经能够心甘情愿地克制自己和钟暒相处的分寸，绝不越雷池半步。
　　两人肩并肩坐在客厅沙发上，钟暒仔细阅读着协议内容，问：“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我是指基调。”
　　“我想低调处理，完成手续时惊动最少的人。董事会那边迟早会知道，晚一天是一天。”俞悠然说。
　　“我记得凯歌集团的章程中，没有关于股东间股权交易的限制条款。股份交割手续，我可以替你处理好，你不要找公司的人员参与，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封锁消息了。只是董事会知道后，你妈妈需要承受来自董事长的压力，而且会很大，她自己想好了吗？”
　　“嗯。我今天晚上提醒过妈妈了，她很坚决。”
　　“等忙完景瑞的案子，我可以暂时不接其他新案子，把别墅装修的事情重新提上日程。如果董事长那边反应太大的话，我的建议是阿姨先到临江别墅分居一段时间。你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钟暒说完，又感觉自己的话有些越界，便追加了一句，“工程监理费算你八折好啦。”
　　俞悠然把头枕到钟暒腿上，感觉幸福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眼前。虽然曾经的爱人，现在以闺蜜自居。
　　而钟暒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俞悠然去料理这些事情，只是忍不住想出手分担。

　　春节收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乔翰准时来到楼下，接俞悠然上班。在保姆车门前，钟暒替俞悠然正了正脖子上的丝巾说：“已经不是很明显了，你不要总是为这个丝巾分神。在办公室热了就摘下来。”
　　神清气爽地走进律所大门，钟暒却发现同事们都噤若寒蝉，一点不像是刚刚结束休假的状态。更奇怪的是，大家看见钟律师后，都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南葭紧跟在钟暒身后，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有事吗小葭？”钟暒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今天一大早，诚城地产的副总裁和所长一起进来的，两个人脸色都特别难看。所长助理刚刚来叫你，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大家都猜是……”南葭还没说完，所长助理就已经神色拘谨地站在门前了。
　　钟暒办公室用的是玻璃隔断和玻璃门，内、外看得十分清晰，她举手示意所长助理稍等一下，又拍拍南葭的肩膀说：“我先去见所长。你回工位整理一下司法鉴定的文件吧。好啦，不用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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