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又到星期天了，新国哥和菊英姐姐来了，新国哥说心里不舒服，特地在爸爸休息的时候过来诉诉苦。
　　“还提他做什么？死了就死了，他自愿的，活该！”爸爸不愿意听。
　　“幺叔，他活得憋屈，死得不值得呀。”
　　“家里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百钊还是光棍一个都没说死，他就丢下老的小的自己解脱了，他是个人吗？”
　　“幺叔呀，你不提百钊个混账还好一些，他才是个该死的呀，可他还腆着脸不知羞耻地活着呀。不是他兴强能走这一步？老的也不为他着想，我妈要是对他稍微好一些，他断不会这么着。小的呢？还不是他的，他真是当亲生的一样看待的，那两个畜生不如的还是阴魂不散，加上那个不知死活老家伙，硬是活活的把他逼上了绝路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兴强的娃子不是他亲生的？你说哪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你妈吗？”
　　“哪里是他亲生的？起初他们结了婚没有小的，我和菊英问过他。兴强说他们找医生看过，说他身体有点毛病，是死精症，医生说吃段时间药调养调养就好了。他一来舍不得钱，他想攒钱盖屋。二来忙得很，嫌药随身带着麻烦。这么吃一天不吃一天，可能不是那么有效。他也不在意，说反正年轻，趁早把屋钱挣起来，争取娃子出生就能住到宽敞亮堂的新砖屋。哪晓得，那两个不知廉耻的早就勾搭上了。我还在心里说她好，能容人，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寡无廉耻的东西。兴强兴家，有活就做，一出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两个月。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天天在屋里疯，也不晓得收敛。旁人从门前过，听见屋里男的女的嘻嘻哈哈疯闹，以为是兴强回来了在屋里，就进去找兴强说话，哪晓得是他们。看见的人不只一个两个。街上的人说，至从他两个勾搭上了，百钊买烟就没有佘过账，那不明摆着是曾美静贴他的？兴强偶尔回来歇上几天，旁人侧面劝他，说让他回家守着老婆好好过日子，别一天到晚光想着挣钱，况且挣的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捞着花。兴强不晓得人家说的是有缘由的话，还糊里糊涂地说不挣钱怎么过日子呢？那回他回来歇了三天才走，也是老天爷要点拨他，他把身份证忘带了。出门干活，用到身份证的时候多。他急急忙忙回来拿身份证，结果屋里前门后门都上了栓。大白天栓什么门？他起了疑心，以为曾美静和外人私通，就没声张，在厨房里拿了把菜刀把门栓子拨开。房门没关，径直进去，万万没料到是百钊个混账东西。他说出门不过半个小时，青天白日的，那两个东西就迫不及待的脱了个精光。百钊自知不是兴强的对手，从床上爬下来就给兴强跪下了。兴强看是自己兄弟下不了手，扔了刀先哭了。他把他们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大街，要拉着曾美静到街上游街。左右邻居听见了响动去劝架，百钊赤条条蹲在门角落里，曾美静死死地抱着门框子不松手，还叫兴强把她杀了算了。人家看不过眼都走了，王五媳妇才把街上的衣服捡起来，劝兴强算了，说家丑不可外扬。老不清白的回来了，说曾美静有了小的，已经快三个月了。还说到底是自己兄弟的骨血，总比抱外人的娃子来压子强，叫兴强不要计较了。那两个跪在地上作保证再不出现这种情况了。兴强向来心慈，经不住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流地告饶，就饶了他们。这事满大街的人都晓得，就我和菊英不晓得，到今年春上才听人说起。后来新强每回回来，曾美静殷情备至，百钊就在老家伙这边层几天饭，装模作样不沾边。他以为他们痛改前非了，加上忙，也没有在意，他哪晓得他们何曾分开过？他不大落屋，回来了曾美静也是形影不离得粘着他，这种话人家哪个能跟他说？又哪有机会跟他说？包了李四娃子盖楼的活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做活要请小工，小工都是街邻，成天在一起有说话的机会，他听人家旁敲侧击说了一些，猜那两个又在一起鬼混。因为忙，没时间仔细查问，他也就忍住了。这时候曾美静又怀上了，他知道是千真万确了，就跟他两个吵了起来。他顾面子，没说几句，把家里的钱收干净了，叫曾美静滚蛋，愿意上哪里上哪里。然后他到我们屋里去了，气得嚎啕大哭，说这几年他辛辛苦苦挣的钱都交给了曾美静，原以为再攒一年钱就可以盖屋了，哪晓得钱大半都叫她两个逍遥快活了。那两个本来就靠他赚钱，现在一分钱没有，看着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没有钱去打胎。眼看不能再拖了，死老婆子给了他们一百块钱到城里来打胎。”
　　“哪个死老婆子？你妈？”爸爸打断问。
　　“不是她还有谁？他两个来城里逛了一天，天黑也不见人回去。兴强晚上十点多回去，死老婆子怒气冲冲的把娃子丢给他，捅捅地骂，隔壁左右都听见了，说她问兴强晚上死哪里去了？还说你把你堂客赶跑了你怎么不自己弄娃子。老子又不是吃你的，喝你的，一年到头你就是一条烟、十斤酒打发老子，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叫老子给你弄娃子。娃子从早上交给老子了，也不晓得收工就回来把娃子弄走，你还玩到半夜才回来。兴强怼了句嘴，说我没有请你弄娃子，你大可以不弄，把娃子交给爸爸弄。爸爸分家是分给兴强的，由他养老送终，帮他弄娃子自然是应当名分的事。他抱着娃子去睡觉，他落屋少，娃子跟他本来就不太熟悉，突然不见妈了，拼命地哭。他心疼娃子，让两个老东西先把娃子哄睡着了再给他。死老婆子不许爸爸开门，又是一顿臭骂。后来，娃子哭得爸爸实在听不去了，起来去抱娃子，前门后门抵得紧紧的叫不开。爸爸以为兴强在赌气，拿刀撬开门进去看，他和娃子并排横躺在床上，大冷天也没盖被窝，他眼镜闭得紧紧的，眼窝窝里还有眼流。娃子在旁边蹬蹬地哭，床上还放着一些钱和两张存单。爸爸觉得不对劲，一声接一声地喊他，看他不搭腔，连忙拉他，才看见手里还有三步倒。爸爸拿了忙，背又不动，抱又不起，只有跑到医院里去叫医生。人家医生跑过来一看，说是已经不行了。爸爸说可能就是刚才喝下去的，他的手和身上还是热的，求人家给他洗肠。医生说热的有什么用？气都没得了还洗个屁呀？”
　　“百钊不是坐下午的车回去了吗？怎么半夜没到屋？”
　　“都这么问呢。是王五来叫了我去，年纪大的人说要赶紧找瞎子算坟地的坐向和出殡的时辰，爸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有我去。瞎子离街上还有二里多路，等我快到瞎子门口了，听见大路旁边的草垛子背后啪啪的响，正疑心大半夜的这是什么动静？就听见曾美静在骂百钊，我绕过去一看，百钊跪在地上，死婆娘一边骂一边扇百钊的嘴巴子，嫌他懒死无用没本事挣钱，害她受兴强羞辱。我吼了一声，不知羞耻的东西看见我连忙站了起来，我真想几脚踹死他，可是气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妈明晓得那个娃子不是兴强的，她怎么还那么骂兴强？”
　　“我也是这么说呀。”
　　“出了事她没有给自己两嘴巴？”
　　“她干嚎了几声，爸爸倒是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的扇自己，还被她当着亲戚乡邻们的面骂了一通，她是怕爸爸哭露了馅。还有呀，第二天送葬回来，请帮忙的吃晚饭，等人家都走了，我和菊英才回去。刚出了门，我就听见她说：‘不早了，你们两个把娃子交给我了睡觉去。’还说两天一夜没闭眼睛了，还不舍得抓紧休息去？幺叔呀，死的那个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她没有半点心疼的心，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人她倒是心疼得不得了。人都说爹爹婆婆宠的是头生子，爹妈心疼的是断肠的儿。我们且不说兴强是她的断肠儿，只说手板手背都是肉，她怎么可以这么偏心眼子呢？她生兴强我已经十八了，假如我那时只有七八岁，我都要怀疑兴强是不是她亲生的，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气得夜夜睡不着哇幺叔，不瞒你说，我真是杀她的心都有。。”新国哥边说边甩鼻涕抹眼泪。
　　“你妈这是脑壳出毛病了还是鬼迷了心窍？”奶奶气得跺脚。
　　“还有更气人的呢。三天圆坟，曾美静娘屋里的人来了，和我们商量曾美静的后路，说要把她接回去重新改嫁。我说现在不是旧社会，她有她自己的人身自由，去留随她自愿。她娘屋里的人便要带她走，老东西说我放狗屁，凭什么做这样的主。她拖着曾美静不放，说曾美静跟百钊在一起过了几年了，娃子也是百钊的，兴强死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人家娘屋里的人一听恼火了，说老婆子坏他们家姑娘名誉，差点打起来。曾美静的哥哥拖着她走，那个不要脸的当着她娘家人的面抱着百钊死活不松手。大街临市的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圈，她哥哥气得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走了。接下来两个就出双入对在街上晃荡。幺叔呀，我真是替兴强不值，你说老娘不把李枣叶赶走，两个不要脸的能鬼到一起去？或者她在屋里稍微管束一下，两个畜生敢那么明目张胆的瞎来？累死累活做活挣钱养家，结果亲娘老子兄弟一起送了他一顶王八帽子。幺叔你说新强不走这条路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