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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韩相府。
慕华坐在一华丽厢房中,轻摇折扇,看着面前的李玄凌,眼里有些戏谑之色。
“我还当你是来进奉四清元丹的,就这?”
慕华收起折扇,推了推面前桌上的龙鳞和玉佩,狭长的眼眸中似有不满。
“慕华仙君请见谅,四清元丹还需南辰大帝的舍利子,听闻在宫中,仙君既已与韩充栋宰相联手,想必要拿到舍利子,应如探囊取物。”
慕华冷笑一声,“你当皇帝老儿是傻的么?我令他立嗣他不从,我进出皇宫时韩充栋都相随,东元帝自然已视他为眼中钉,只是一时碍于韩党势力,没有明着做什么而已。舍利子想必在库房,由太监总管吴定忠等亲信看管,此事你自己想办法搞定,。”
“那……仙君您的法力……”
慕华瞥了李玄凌一眼,“我若恢复了法力,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你啰嗦?这不是指望着你这四清元丹吗?”说着随手拿起那龙鳞把玩,再抬起纤长而浓密眼睫时,眼神已是如刀冰冷,“我法力若不恢复,也解不了你的魇魔咒。”
李玄凌闻之一震,布满苍老皱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里满是惶恐。
慕华又扬起笑容,“不慌,还有四十天呢。在这之前你若炼好此丹奉上,我就可以解了你的魇魔咒,还能助你飞仙,岂不美哉。”
李玄凌勉强一笑,“是。本道告退。”
此时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大街小巷中空无一人,昏暗的天空响起阵阵雷鸣。
李玄凌走出韩府,瞬间浑身都淋湿,雨滴顺着他的长须流下,狼狈不堪。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怨毒之色,左手攥成拳,一拳锤向身边的老松树,松树震下簌簌松针,沾满李玄凌的青色道袍。
此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双手抱着头,从面前跑过,一不小心被路上碎石绊倒,重重跌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娘……呜呜……”
李玄凌上前抱起小男孩,走到屋檐下,蹲下身看了看他磕破的膝盖和额头,用帕子擦去污血,“男子汉,别哭。”
远处的楚御风举着油伞,想到掌门当年从巨齿鳄口中救出他时,也是这么说。
他走上前去,沉默着将伞递给李玄凌,抱起小男孩,送他回家。
路上,李玄凌看着楚御风,长身玉立,棱角分明的脸上已完全看不出当年的稚气,叹息道,“御风,我已无法回头。你还年轻,就此别过吧。”
楚御风神色微动,却还是淡然道,“掌门对御风来说,有如再生父母。如今掌门有难,被下了魇魔咒,若不解掉会遭万魔入心,受吞噬之苦。御风自当尽心,舍命相助。只是……”御风声音低了下去,“还请掌门不要为难云容。”
楚御风还记得那是个萧瑟的冬日,他刚被掌门带回青云观不久,懵懵懂懂地和其他小道童一起修行练剑。
他不喜言语,修行刻苦,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爹娘,也过够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和野狗抢食的日子,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但同龄的小道童们,都看不惯他总是受掌门关照,时常作弄欺负他。今日在他饭中撒盐,明日将他经书泡水,他总是默默忍受着。
楚御风不敢反抗,不想让掌门知道,他害怕被赶出去。
而这天,他在一年一度的初等弟子试炼大会上得了第一,掌门很高兴,满是沟壑的脸上笑开了花,还给了他一柄自己当年用过的宝剑。他也很高兴,可刚回到寝室,便被砸了满身的小石头,小道童们还唱着:
“有爹生!没妈养!马屁精!你最行!”
那是他进道观几个月来第一次哭。
他跑到青云山顶上,望着阴暗晦涩的天空,抱膝而泣。他想不明白,也想爹娘,他永远也忘不了爹娘被狂暴的巨齿鳄撕咬到鲜血淋漓,撕心裂肺喊他快跑的场景。
泪眼朦胧中,他觉得腿边有些异样,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从枯叶掩盖着的洞窟里钻了出来。小兔子毛绒绒的一团,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疑惑谁的哭泣声吵了自己美梦。
小兔子一步步蹦跶着,跳到了他盘着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小小的爪子上的肉垫踩在楚御风腿上,他感受着这小小的一团,暖烘烘的,沉甸甸的。
北风呼啸,流云飞散,静谧的山顶只有一人一兔,静静地坐着。楚御风试探着摸了摸它柔软的背,小兔子只是动了动耳朵,也没有逃开。到现在楚御风还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被依恋,被信任的感觉,潮水般席卷全身。
夜幕降临时,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子放回洞穴,重新盖上枯叶,耗尽积攒到现在的所有灵气,布了个小小的结界,护它周全。
这件事情于她而言,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粒流沙般的不经意,但对他而言,却是一潭死水的人生中掀起的惊涛巨浪。
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些年他一直远远地看着它,不敢靠近。他害怕自己靠得太近,如果被道观里的同门知道了,会给它带来灾厄。
他只能暗暗地,远远地,看着它长大,看着它变成她,看着她一点点蜕变成现在的样子。只是他这次也没想明白,曾经有点风吹草动,撒腿就跑的胆小鬼,怎么竟莫名卷入这风波中。
李玄凌听到楚御风,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话,天地间只留下浠沥的雨声。
*
云容和阿勾买了两匹骏马,两人策马飞驰了一整天,到了一处人迹罕至但钟灵毓秀之处,人称松风崖。崖上苍松郁郁,微风轻爽,清泉潺潺,水秀山明。
因时间紧迫,两人决意辟谷修行,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深处,并肩盘膝而坐,呼吸吐纳。
云容这么多年修炼时都只是孤身一人,此时身旁有别人的气息,一时有些心神不定。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洞外秋风乍起,落叶纷纷,曼妙如舞。碧蓝的天空里大雁成群飞过,无痕无影。云容睁开眼,看见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阿勾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浅浅的阴影。
天地静谧,有阿勾相伴,云容甚至有些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温柔时光中。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已有十日过去。云容不吃不喝,勤勉修炼,已练到筑基最后期,最后突破有些许凶险,需要将体内灵气逼出再重新吸收,循环反复数次,若不慎分心,灵气散去不但无法重新吸收,甚至还会带出元神,有性命之危。
云容此时左半边身体有白雾袅袅,灵气汇聚成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上下飞舞。右半边身体则热气蒸腾,泛着微红的光芒,将灵气一点点又吸收回去。云容闭着双眼,呼吸深沉,眉头紧皱,竭尽全力修整灵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落下,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扑扑扑——”
云容忽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心思一动,牵引的体内灵气有些紊乱,一阵剧痛刺入肺腑,忍不住发出一丝痛呼。
“师尊,勿要分心。”
云容感觉到身边阿勾站了起来,随后周身有数股温暖的气流涌来,绵绵密密交织成网,将她包裹在中间。云吞猜想大约是阿勾放出的结界,便努力镇定心神,归转灵气。
可洞穴中阵阵翅膀扑扇的声音,尖锐的吱吱叫声,和剑锋激荡之声,都像蚂蚁一样钻进云容耳朵里,爬到了心尖上,麻痒难耐。云容一边强行压制□□内乱窜的灵气,又一边试图将散落在体外的灵气吸回,一时间经脉逆转,气血崩乱,呕出一滩浓烈的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
云容勉力睁开眼,不由得心中骇然,心脏噗通直跳。面前无数蝙蝠正疯狂地扑向着她,似乎是星星点点的灵气的光芒所吸引,黑压压一片无穷无尽。阿勾挡在她身前,白衣飘飘,手持长剑舞动,剑锋所及之处,蝙蝠均应声而落,鲜血四溅,尸体纷纷落下。
而云容此时正在冲层的关键时刻,若起身不但会前功尽弃,甚至会损耗大半的元神,危及性命。云容知道此时焦急无用,还需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冲层,方能助阿勾驱散蝙蝠。
于是她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不去看眼前纷乱,摒弃杂念,一心信任阿勾,信他会护自己周全。云容深呼吸几口,沉静下来,将体内好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灵气,一缕缕归拢至丹田,再缓缓逼出体外。
随后凝神发力,吸回体外散落的灵气。然而刚才的意外损耗了太多法力,云容咬紧牙关,五脏六腑因灵气回收不足,紧紧地绞缠在一起般疼痛。
忽而感受到有一张宽大又温暖的手掌贴在她背后,自手心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五脏六腑也舒展。是阿勾一手在给她传功,一手在抵御蝙蝠的飞扑。云容安下心来,汲取着阿勾传来的灵气化为法力,将体外的灵气吸入丹田。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玉碎裂之声,包裹着云容的结界迸裂开,云容站起身,双掌缓缓运气,左右手按八卦方位划出一个圆,将面前蝙蝠全部圈在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球。
云容凝神,手臂猛地推出,这个球裹挟着蝙蝠飞向洞穴外,随后在天空中燃起熊熊烈火,一声巨响后,如火药炸裂,蝙蝠群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尸体碎片燃着火苗掉落下来。
云容与阿勾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经历了那么多风浪,云容觉得她和阿勾总是能心意相通,桴鼓相应,比起师徒,倒更像是一起久经沙场,相辅而行的同袍。
只是奇怪的是,这不似寻常蝙蝠。
“阿勾,蝙蝠原本惧光,怎地会突然扑向灵气产生的光芒?说不是已经成魔,要吸食灵气为生?”
阿勾点点头,此事确实蹊跷,按理说东元大陆是不应该有任何妖魔存在的。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进宫取舍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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