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饲养指南

　　他冲出门去查看。
　　走廊里已经弥漫起可视度不足五米的浓厚白雾，到处都是小精灵隐约的嬉笑声。
　　这对于能听到精灵声音的他来说很麻烦，因为很难通过声音具体地判断方位。
　　他向前走去，撞到的希尔芙纷纷避让，前方的却仍然在空中推推搡搡不愿离去。
　　他加快脚步冲向楼道，白雾在楼梯上盘桓不去。

　　又一声尖叫。
　　这次他听到了，声音在两层楼以下。因为离得较远，声音有点模糊，听音色应该是位女性。
　　他看向电梯，此时电梯刚到一楼。
　　博尔赫斯咬牙，随即跑到楼梯间一个俯冲。
　　他的身影奇特地在台阶上飘忽起来，像一只黑色的飞鸟，轻盈地跨过扶手和层层台阶，扬起
　　的风吹得走廊里的希尔芙东倒西歪，这些小精灵发出了音律奇特的惊呼。
　　眨眼间他就冲到了楼下。

　　一个三十多岁的黄发女性站在走廊上惊恐地捂着嘴。这一层不像他办公的地方，办公室都用墙和门隔开，而是一片开放式办公领域，大家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办公室的外墙也是透明的。
　　然而此时，由于希尔芙的遮挡，这些透明的玻璃都变成了磨砂似的乳白色，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的人影。
　　博尔赫斯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的人影在减少。
　　想来那位女士尖叫也是因为这个：她可能看到了身边的人消失在浓雾里。
　　他走上前，刚要开口，那位捂嘴的女士放下手，很震惊地看向他：“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
　　这位女士身材有些微胖，穿着西装裙，面带担忧地看他：“你怎么在这儿？这儿太危险了，你快离开！”
　　博尔赫斯：……？
　　……说实话，他并不认识这位女士，仅仅是面熟，知道她是公司职员之一而已。
　　但是对方看他这么熟稔……这位是不是他忘记的什么熟人……？
　　这位女士还在焦急赶人，看起来对他的安全状况非常担忧。
　　博尔赫斯知道就算这一楼的人都死光了自己也不会有事，他对自己的魔法非常有信心。他刚要让对方找安全的地方躲避，突然目光一凝。
　　已经完全变为乳白色的玻璃墙上，一位公司的职工的后脑重重地装在上面，让画面变得清晰，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随即，一道黑色的影子覆盖住了他……影子的头凑在这职工的脖颈部位。
　　注意到他的目光，黑影慢慢地抬起头来，对着玻璃的方向。
　　他的五官还是雾蒙蒙的，嘴部的位置却有一道鲜明的鲜红色的上扬弧线。
　　对方随即消失在雾中。

　　二十七、
　　这次的袭击事件影响之恶劣，手段之残忍，比起上一次在酒吧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公司里尚有几个兼职魔法师打工，公司的存活率还是相当可观的，没有像上一次事件那样团灭，但也有不少人失踪和死亡。
　　有不少被吸血了的普通人要么死于失血过多，要么痛苦地在原地等待转化。

　　时至今日，吸血鬼的转化仍然分为本体孕育后代和进食转化这古老的两种。

　　被吸血鬼的毒牙咬破，普通人类会变成低等的血奴；他们不具有吸血鬼的权柄与能力，只是无法离开被吸食的快感。从此他们不再像普通人类，他们也渴望鲜血，但更像吸食同胞血液的人类，供给着吸血鬼的需求。
　　这是古老的法则留下的陋习，让吸血鬼通过毒素控制自己的猎物。
　　要想转化为真正的吸血鬼，他们需要吸食者的血液，才能成为对方的子裔。
　　这种又与真正的由吸血鬼母体诞生的生命不同，普通人类转化成的吸血鬼是无法比拟纯种黑暗生物的力量的。虽然同为子裔，人类转生的等级又在孕育而生的吸血鬼等级之下。

　　博尔赫斯虽然被前后两代吸血鬼吸食过血液，倒是从来没有变成血奴过。
　　一则他本身具有魔法元素，这种东西大多天生地抵触黑暗的非人物质。
　　二则第一代吸食他血液的老吸血鬼们对这个幼崽很爱护，没有直接咬破他的皮肤，而是一直让他用器具放血给他们喝，他并没有接触到这两个吸血鬼的毒液。
　　至于伊莎贝尔，他最开始也没有让对方的牙齿接触到皮肤，而是像过去放血那样用容器盛给她。
　　然而几天前那次意料之外的接触，除了吸血时带给他难以言喻又意料之外的快感，倒是没什么后遗症。
　　伊莎贝尔并没有将毒素注入他的体内。
　　这毒素是含在吸血鬼的血牙里的，要想控制到只吸血的程度需要很奇妙的精确度，其难度就如同让一条毒蛇克制它牙上的毒素不带毒地咬猎物一口。
　　不知道伊莎贝尔为什么这么做。
　　就吸血鬼的角度来说，变成血奴更方便，更容易……

　　“博尔赫斯？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博尔赫斯慢慢地回过神来。
　　眼前是公司的一名职工，好像是财务部的，年纪很轻，不到三十岁，长得高高瘦瘦，鼻梁上局促地夹着一副塑料眼镜，正很担忧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安抚地朝这个男生笑了一下，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这已经是过来的第六个员工了。
　　这里是公司一楼的大厅，法师协会的人被政府请过来在楼上处理这次的事件，遇袭的人类都聚在这里等待问话和平静情绪。
　　这里人很多，大都聚成小堆不安地低语。他特意找了个大厅的角落站着，默默地想事情。然而总是会有公司的员工找到他。
　　他们很真诚地担心他的情况，女性担心他受到惊吓，还会站在这里陪他站一会儿。他不能说话，对方好像也不介意似的，或者说对方好像知道，单方面语调轻缓地说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去。
　　他刚遇见走廊里那位女士时，还以为是自己忘却了曾经认识的熟人，但这一会儿过来的同事，他则可以完全确定，他跟他们一点都不熟。

　　但这几个也只是普通人类而已。
　　他有点困惑地歪歪头，感到对面年轻人的眼神更古怪了。
　　这个人他有印象，因为人事部和财务部的工作有对接，他曾去财务部的楼层取过材料，好几次见到这个人在茶水间接咖啡。
　　所以完全就是普通人而已。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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