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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贡布组织的这场赛马大会,比村子里的那场还要盛大。
那天一大早,巴桑就骑着马到丹增家的帐篷前等他,丹增从帐篷里出来后,骑上父亲的枣红马,一甩鞭子,竟然是往会场相反的方向去了。巴桑见了,急急在后头打马追去,跟着丹增,一路跟到了白虎寺。
次仁喇嘛那时正在大殿里诵经,管家却像是知道丹增会来似的,早早的,就等在了大门前,见丹增下马后,便主动上去招呼说:“直接去大殿吧,次仁喇嘛在那里等你。”
丹增点了点头,套好马就要往大殿去,后头的巴桑看到了,连马都来不及套,便要跟去,不成想,他连这白虎寺的寺门都还没进得,就被管家一把拦下了。
“哎哟这位大人,我真是有急事的!”眼见着丹增就这么走进了大殿,巴桑急的抓耳挠腮:“老贡布大人为了这位爷爷,可是费劲心思,你说他不去的话,合适吗?”
管家笑的慈眉善目:“既然是请人作客,他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师父有要事和他谈,且等一等吧。”
大殿上,次仁喇嘛坐在一副绿度母的壁画下,丹增向他恭敬的行礼,次仁喇叭微微点了点头
,又问丹增,“孩子,你的旅行还好吗?”
“我原是去找东西的。”丹增失落的低下了头:“可如今我却失去了更多。”
次仁喇嘛捻了捻手上的佛珠,微笑道:“当你想要拥有更多的时候,便是失去更多的时候,过去的有,就是现在的无。”
“可如果是这样,那便从一开始,就不要去肖想。”丹增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痛苦起来,他喃喃道:“若当初不起心动念,不去看,不去想,那如今就不会这样...”
次仁喇嘛却不赞同他这样的说法:“可万事万物皆自缘起,你自然也是与之有缘,才需要经历失去与拥有。况且若是你如今仍旧能起心动念,便说明你与那事情因缘未了,所以孩子,你今天才会再次来到这里。”
因缘未了。这四个字仿佛一下就触到了丹增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一股蓬勃的情绪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喃喃细语:“可我甚至连他是真是假,都无法分辨。”
次仁喇嘛摸了摸丹增的头顶,轻声道:“何必如此执着于虚实之分呢孩子,问问你的心,它看的比你清楚,它也会为你指明方向。”
说罢,次仁喇嘛闭上眼,坐定了下来,没有再言语,丹增看着他们对面那一排排跳跃的酥油灯,不知怎的,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老贡布的赛马大会上,邻村的曲珠说自己有一匹好马要请大家一起观赏,老贡布拉着德珠的手,称兄道弟的就要请他一起上前去看。
那可真的是一匹骏马啊,高大舒展的骨架,清晰明朗的肌肉线条,油亮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曲珠请来牵马的人,废了好些力气才勉强拉住它,那马儿还在不安的跳跃,在这天幕下,美得像画卷一般。
“好兄弟,这匹马你是怎么得来的?”老贡布开口了,在场的人便都明白,这老地主,是准备出价了。
曲珠一脸的得意,指着那马说:“这可是在塔瓦脚下套到的,都说这马是神马,我和它相遇,是塔瓦山神赐予的机缘!”
“那可当真是应景了!”坐在帐篷下的曲珍抓着卓玛的手激动的说:“等丹增和梅朵成婚那一天,骑在这匹马上,肯定是好看极了!”
卓玛有些为难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就在这时,那匹骏马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的,前蹄蹬地,猛地一跃,它仰天长啸,牵马的人一不留神,就被扯到了地上,眼见着马蹄子就要踩上去,德珠眼疾手快,将那人一把拉了起来。
这边牵马的还在和德珠道谢,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野马群来啦!快跑啊!”那时德珠抬眼往帐篷那边一看,发现就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群野马,轰隆隆的,仿佛一阵呼啸而来的风暴。
现场瞬间乱做了一团,德珠没有犹豫,奋力往帐篷下,妻子卓玛的方向跑去了。
等报信的人找到巴桑的时候,那群失控的野马已经带着那匹骏马扬长而去,他受了老贡布的嘱托,在村子里找了一大圈,最后在白虎寺门口看,到了之前被老贡布派去请丹增的巴桑。
“丹增呢!”报信的人很是着急。
“还在里面呢!”巴桑指了指院中的大殿:“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人一拍衣袖,只是叹气:“快让丹增自己去看看吧,兴许还能赶上。”
也就是在同一天,得了信的江央火急火燎的就要回塔瓦,茨林担心江央一个人处理不过来,执意要跟着去帮忙,江央有些为难的看向昌丹,昌丹却没有阻止。就这样,等这两位山神赶回穆钦神宫的时候,来报信的土公已经在那宫殿门口排起了长龙。
“原是山下的凡人,趁着神君不在神山,强抢了神驹,神驹不愿受辱,才唤来了马群。”这个土公一看就上了年纪,长长的胡须落在了地上,说起话来语调拉的老长,一副老式做派。
“伤亡如何了。”江央捏着眉心。
“一共有五人重伤去世,另外有十人伤势比较严重,在大王回来之前,已经有内侍去送药了。”说着,土公将一卷名册递到了江央面前。
江央原本没想避讳什么,大咧咧的将那名册打开,只看了一眼,却啪的一声将卷轴合上了。
“怎么了?”一旁的茨林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江央有些心虚,因为在这一卷卷轴上,在那五个人的名字里,赫然就有丹增父母的名字。
三日后,闯下大祸的神驹被江央处以极刑,随后江央化成一个老者,要去山下看望自己的子民。茨林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帮忙,江央争不过,将茨林化作一个牧羊少年后,还是不放心,又变出一块麻布,盖在了他的头上。
于是这从山里来的一老一少,走向了穆贞草原,往格曲村支起的大帐篷那儿去了。那是事发之后老贡布出钱搭的帐篷,请了白虎寺的次仁喇嘛在里头念经,这五人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而江央这一趟,就是要护送这五人的灵魂,顺利回归彼岸。
丹增如今六神无主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帐篷外,梅朵的母亲曲珍看着他,心里很是难过,那天,原是他的父母为了救自己,才命丧马蹄了。
“丹增,亲爱的孩子,你不要怕。”曲珍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丹增身旁,她伸出手,怜爱的拍了拍这位年轻人宽厚的背脊:“以后你和梅朵,都是我最亲爱的孩子,等你们成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那时,江央带着茨林,正好走到离这帐篷不远的地方,他刚一认出丹增,立刻就用余光看向了身边的茨林,茨林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果然是什么都忘了,江央暗自在心底庆幸。
那时忙着招呼各种事宜的巴桑注意到了这穿着朴素的一老一少,他走到这两人身边,恭敬的问江央:“老人家,吃过饭没有?”
江央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我和小孙子从山里来,路过这里,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巴桑见状,二话没说,就要把两人往吃饭的地方请,茨林却在这时撇下了江央,独自朝着丹增走了过去。
江央当下才意识到不妙,茨林虽然不记得自己和丹增发生的那些事情,可他还记得玄召啊,丹增长着那张脸,茨林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可茨林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眼睁睁的看着丹增被一个年轻的女子,带进了帐篷里去。他颤了颤眉,转身又默默回到了江央身边。
江央不敢多问什么,没一会儿茨林却主动开了口:“刚才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一听这话,江央手里的酥油茶差点没端稳。
一旁的茨林又叹息道:“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听到这话,江央心里头的石头才又落了地,他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师父的法术可真是精妙。
“你说如果他真的是玄召,怎么可能会看不见我呢?”茨林在一旁小声喃喃,那话有点自嘲的意思,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那时有个管事的带着做饭的厨子从这一老一少身旁经过,像是说到了兴头上,管事的拍了拍胸脯,向厨子保证:“最多还有一个月,老贡布家里的婚事,我们肯定还请你过来!”
江央转头看了茨林一眼,茨林垂着目,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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