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旁

　　暑假，只在八月中旬放假一周。

　　七月就“愉快”地在学校渡过了，李林和刘明宇也难得的在学校过了生日，毕竟来年的七八月，他们不知身在何方。两人生日近，挑了中间一个周日，在外面聚餐，还叫了班上其它的同学。

　　谁都别送礼物，AA餐费算送礼了。

　　“喝酒吗？”李林问。

　　“满十八就开始放肆了吗？”刘明宇回他。

　　“成人了，先几瓶，不喜欢再换。”刘畅建议。

　　“举杯”“干杯干杯”一群人站了起来，澄黄透亮的液体冒着泡泡。

　　“生日快乐，冲刺高考”
　　“为什么要在这么快乐的时刻提高考。”
　　“生日快乐，冲刺高考”
　　“生日快乐。”
　　“年年有今日”

　　程青何乙送上祝福后坐下默默吃菜，人多的时候，他俩都会比较安静。即使他们不说话，话题也没断过。聊到最后，决定暑假去隔壁城市的大型游乐园玩一回。

　　他们的城市大型乐园是没有的。

　　“你俩去吗？”刘明宇问。

　　“哥？”何乙转头看看程青，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你去我就去。”程青答。

　　“好啊，我俩也去。一共几个人？”何乙问。

　　“我们四个，刘畅董佳都去过了，他们说去一次就好。我们班这两个也去。”那两个是刘明宇文尖班的同学。

　　“嗯，几号出发，酒店谁定，交通要先上网查。”何乙说。

　　“你懂这么多，交给你了怎么样，感觉你很可靠。”刘明宇提议。

　　“好啊。这什么菜，蛮好吃的。”何乙夹着一块Q弹的圆柱体。只是简单地跟肉末煮就这么好吃。

　　“日本豆腐。”李林答，“厂里的食堂阿姨都仇日吗，从来不煮这道菜。”

　　“一会儿吃饱了我就去查去那个什么嘉年华的信息。”何乙喝了口啤酒，苦。

　　“一会儿他们说去唱歌啊，你没听到？”刘明宇说。

　　“哈哈，好。太专心吃饭没注意。”何乙笑笑回答。

　　下午场的KTV他们才消费得起，晚上的价格，望而生畏。

　　何乙仔细观察他们选的曲目，都是当下的流行金曲。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子很重要，喜欢《明天会更好》是不敢告诉别人的。

　　“十大歌手必须来一首，坐那干什么啊。”刘畅喊了何乙一嗓子。

　　“好，就一首，我先唱，唱完我要跟我哥完骰子。”何乙起身点歌去了。

　　前奏一响起，大家都安静下来听。

　　“何乙，你也太高级了吧。”李林笑笑说，给他鼓掌捧场。

　　唱到一半，也不知道谁说了句“牛逼啊”。

　　何乙一直背对他们，看着屏幕的台词唱歌，没有理会任何人。

　　也许被何乙选的歌吓到，没有人再出声，也许在听，也许没有。

　　“可以切了，后面没了。”何乙略略害羞笑着说，“这首歌唱的少念的多，可以偷懒明白吧。”

　　何乙坐回程青旁边：“哥我们玩骰子。”

　　“你会？”程青凑近何乙身边问。

　　其它人的歌还是比较大声的，生日嘛，放纵多少有点。马上高三了，或者说已经高三了，下一次唱一定是明年6月后。

　　“嗯？”何乙嗯完后反应过来，“哦，乐队他们教过我。”

　　何乙数了数骰盅里的骰子，然后递给程青。

　　“每个人五颗骰子，同时开。比大小。五颗一样最大，叫豹子。然后到四颗一样，再到三带二，顺子排第几了？我不记得顺子排哪了，咱们不算顺子。”

　　何乙也不管自己讲得清不清楚就开始摇骰盅了，程青学着摇了一下。

　　两人把骰盅拿开，何乙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说：“每个人同等次数机会，你看，我一对六，你三个二，你比我大。我可以拿这三颗再摇一次。”说完他把除了两个六剩下的三颗骰子放进骰盅，又在桌面晃了几下，打开。

　　“哥你看，有一个六，现在我是三个六，就比你三个二大了。我刚摇了一次，所以你也能摇一次，你可以摇剩下那两颗，如果出现二，你四个二比我大，我又能重新摇一次，要是你最终是三个二，那就我赢了，你要喝酒。”

　　“嗯。你三个六带两个单的，我三个二带一对呢？谁大？”程青不喜欢大声说话，又靠近何乙耳边问。

　　何乙从小说话都大声，上高中了开始不爱说话。包厢还是能让人放松的，背景音乐大声，灯光昏暗，何乙讲解规则嗓音不小。

　　“你大你大，我刚刚没说是吗？”何乙笑笑，“多玩几次就会了。”

　　第一局，程青输了，他真的拿过一听啤酒准备开。

　　何乙把手压在程青手上，说：“哥，哥，喝酒只是说说，我们喝茶。”

　　程青很听话地放下啤酒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

　　像程青这样的宝宝，其实比李林要更受大家的保护。

　　何乙算是领教到队员们说的新手手气就是特别旺，他刚学的时候，怎么摇怎么赢，现在是程青盘盘杀得他无力反抗。

　　这个游戏纯粹比拼运气，技术含量不高，何乙喝茶喝到开水都加了四回，厕所上了两回。

　　“亲哥，一会儿回去你要不要去买张彩票啊。”何乙往后靠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输怕了。”

　　程青也往后靠，两人手臂碰到一块。

　　刘明宇和他同学唱着《有一点动心》，这首歌何平放过给何乙听，那时候还是用录音机和磁带，何平很喜欢张信哲。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看到这句歌词，何乙不知怎的忽然转头看向程青，程青像是感受到他的动作，也转头看他。

　　何乙笑笑，又继续看回屏幕，程青也转回头。

　　刘明宇和他同学合唱【难以抗拒，哦～人最怕就是动了情】还牵起了对方的手，深情对望，惹得大家都笑了。

　　唱完后，同学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跟潘潘表白啊。”

　　另一个同班同学也起哄：“对啊，什么时候表白。全班都知道你喜欢她了。说不定她正等你开口呢。”

　　“小刘哥，我支持你。”李林加入亲友团，笑着喊道。

　　“大刘哥也支持你。”刘畅也喊。

　　男孩子们的自信，仿佛你一开口，女孩就得跟你走，也可能是，无论你跟不跟我走，我都应该开口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董佳是不了解他们的情况，拿了话筒准备唱歌。

　　音乐响起。

　　“我靠，谁啊，什么年代的歌。”刘畅嚷了句。

　　“经典，经典啊，你们懂不懂。小刘哥，作为你的舍友，祝你的爱情像郭靖黄蓉一样甜甜蜜蜜。”董力趁开唱前说完祝福。

　　是首好歌，小时候根本不懂唱了什么，毕竟听不懂粤语，但每个小孩都能跟着唱，模仿能力极强，那会儿还一招一式的喊着降龙十八掌。

　　何乙一字一句看着歌词，连词曲作者都没有放过。

　　【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为什么越是认真看歌词，越会联想到程青。亲哥待他是挺好，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拒绝过他，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说“好”。

　　男女合唱部分没人帮董佳，又惹得众人笑嗨了，少年们的快乐也是简单。

　　下一首歌还没开始唱，刘畅笑着又吼了起来：“董佳你有完没完，你那破粤语狗都听不懂。”

　　“忍忍，忍忍，最后一首。我要看我的华筝公主。”董佳用话筒说的，声音极大。

　　华筝公主，董佳这个人......另类啊，何乙心想着，那时候在小孩眼里，华筝公主是破坏郭靖黄蓉感情的第三者，没有人会喜欢，或者，没人敢喜欢。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

　　若是，找不到呢？人生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呢。刘明宇算是找到了吗？

　　何乙有点困，闭上了眼睛，旋律好听。

　　当声音渐渐传入耳朵，何乙知道自己刚刚睡着了，现在头应该是靠在程青肩上。他若无其事坐直回来，靠着沙发背伸了个懒腰。睁开清醒的双眼，其它人没有在唱歌，都玩骰子，酒都打开了。音乐随机放着。

　　“你醒啦，时间差不多啦，把酒喝完就撤啦。”李林看了何乙一眼说。

　　下午场，点套餐免包厢费，套餐里就有不少的酒。

　　程青站了起来。

　　“哥你去哪？”何乙连忙问，嘴巴先于脑子的那种问。

　　“洗手，之前玩了骰子没洗手。”程青站着不动低头看何乙，等他的下一句。

　　“哦，你去。”何乙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尴尬。

　　“何乙来吗？你刚刚好像输得挺惨的，快来救我。”刘明宇说。

　　“谁运气最好？”何乙挪过去坐他们边上问。

　　“林宝。”刘畅说。

　　“哈哈哈哈，不能说的，说了运气会跑掉的。”李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乐呵呵的样子像是完全没在意。

　　服务员敲门进来提醒他们时间准备到了。

　　“来来来，没有生命，直接开，最大的两个不用喝，其它人一次喝半杯。”董佳提议。

　　残暴直接、听天由命，大家纷纷赞同。

　　吵闹的摇骰子声响不过两秒，开，到底是学生，反应快：“你俩不用喝，剩下的喝。”

　　程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不是程青，是另一个人，观察他，分析他，他的行为，他的想法。】
　　思想训练，终于要拿自己开刀了吗？

　　【你刚摸了何乙的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指头有点硬，弹吉他起茧很正常，我小时候弹了半天起水泡所以直接放弃了。】
　　【不要打岔，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想摸就摸了。】
　　【所以为什么想摸？】
　　【没有为什么，他手碰到我了，突然就摸了。】
　　【你是不是不诚实？】
　　【没有】
　　【那你还想摸吗？】
　　【想】

　　眼睛都没有眨过，低头洗了把脸，头发往后一捋，开门出去。

　　“程青，快来救你弟，他输惨了，每次都有他。”李林对程青招招手。

　　何乙转头看了眼程青，低头咳了咳，用手背在嘴边沾了沾，脸发烫，心跳也快，喝得太急有点上头，还会觉得把头发撩上去的程青很不一样，好看。

　　程青坐到何乙旁边，他们又摇了起来。

　　已经不用提醒谁喝谁不喝，一开就是一阵欢呼鼓掌，掌声是给何乙的，他真的一次没赢过，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有点晕，拿酒杯的动作都有点慢，程青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半杯酒一口饮尽。

　　欢呼掌声再度响起。

　　“青哥厉害啊。”
　　“酒保来了，快快，加快速度。”
　　“神仙友情。”
　　“快点，别放过程青，我要他醉。”

　　七盘输了六盘，程青只喝了三杯，包厢时间到了。

　　两名同学回家，六个内宿生打包了肯德基回宿舍。

　　李林提着肯德基和刘明宇走最前，刘畅和董佳跟着，各自聊天。

　　何乙实在有点晕乎了，他记得之前用第一次赚到的钱请程青吃肯德基，那不是他第一次吃，但程青是，程青说好吃。

　　脸还是很烫，心跳没有那么快了，感觉酒精在透过毛孔往外挥发。

　　“哥，我是不是浑身散发着酒气。”何乙抬胳膊闻了闻，问。

　　程青探过身子，靠近何乙的脖子轻轻吸气，答：“嗯，甜甜的。”

　　“甜甜的？”何乙一脸诧异，又闻了闻。

　　“我靠。”走前面的李林把肯德基往刘明宇手里一塞突然往后串，躲到了他俩后边。

　　“什么情况？”五个人回头看他，何乙问。

　　“别管，快走快走，挡着我。”李林紧紧抓着何乙的手臂。

　　挡是挡不住，那边也好几个人，旁边人一提醒，走前头最高个儿的男生转脸看了过来，喊了声：“林宝。”就冲了过来。

　　“我靠，青哥救我。”李林依旧死死抓着何乙的手臂。

　　程青站在何乙前面，李林躲在何乙后面。老鹰抓小鸡的画面。

　　“你们让开。”高个儿男生对着程青何乙嚷到。

　　程青没动，何乙也没动。

　　“同学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何乙说。

　　高个儿男生看看他们，又盯着林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记住别落单了。”撂了句半狠不狠的话就走了。

　　“林宝你抢他女朋友了？”刘畅问。

　　一群乖宝宝多少被吓到，打架斗殴这种事二中没有发生过，除了他们宿舍那次不算，他们宿舍那次严格说起来是打人，不是打架。

　　“差不多，反正我不能单独行动。他不会放过我的。”李林走到中间，还时不时回头，怕那个人又杀回来。

　　即使是暑假补课，程青也没有减少散打的训练，周日去武馆。

　　高二期末考试，程青三十多名，何乙三百多，按照二中以往的高考成绩，三十多名考上的大学也还行，换了市高的话，三十多名妥妥的名牌大学。

　　说到市高，不知道宁致远的高考成绩如何。还是别问了，等他主动说，他都说成绩是学霸们的零头了，估计好不到哪去。

　　老板真的把电脑搬到了店里，何乙查询了去隔壁市嘉年华游乐园的路线、交通方式、酒店情况等。

　　“去嘉年华？”老板问。

　　“嗯，老板你去过吗？”何乙希望去过的人能给点建议，少走冤枉路。

　　“去过。你避开周末去。”老板说，“可以坐大巴车也可以坐火车。”

　　“火车吧，我同学可能晕车。”何乙想到程青。

　　“嗯，大巴车非常臭，空气不流通。”老板点点头说，“火车下车后有小巴车直达。酒店不要住市区，也不要住商业街的，山边很多民宿，不远，都挺漂亮。”

　　何乙详细记下老板的各种吩咐，回到学校跟大家沟通衣食住行的各种要点，大家让他全权拿主意，每个人先交了费用，何乙统一管理。

　　火车站太远了，午休时间未必足够来回，广场边的大楼有个火车票代售点，多给五块的手续费而已，他把往返的票都买好了，住两晚。民宿到那边再定。

　　出发当天，各自背着自己的背包，提着两袋零食，坐着公车出发去火车站。

　　公车并不比厂车舒适，启启停停的，人多吵杂，程青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进站后，候车室强烈的泡面味和陈腐味，程青默默去厕所吐了。吐完后人会精神不少，这挺神奇。

　　何乙选了六人坐一起的位置，他们可以打牌。

　　是趟长途过路车，人不多，还有人躺在三人座位睡觉的，脱了鞋，一车厢的咸鱼味，吃泡面的，车门处抽烟的，程青没能熬过半小时又去吐了。

　　吐完回来坐了最里面靠窗休息，李林坐中间，靠着小桌子和对面的两同学打牌，何乙坐最外面，看书。他带了本诗歌集，希望对写词有帮助。

　　“李林，我想跟你换个位置。”程青说。

　　李林直接站起身让程青出来，坐最里面打牌更方便。

　　程青坐下后，头直接靠在了何乙肩上。

　　“很难受吗？”何乙问。

　　“靠窗边硬，震得头疼。”程青闭着眼睛答。

　　味道是种很难描述清楚的东西，何乙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带点甜的消毒水的味道，刚刚跟李林擦身而过时，李林是淡淡的奶香。

　　越是晕眩，对味道越是敏感，沙发套是油腻的味道。

　　“哥，你先起来，等我一会儿。”何乙轻声说。

　　程青坐直了起来，等他。

　　何乙从背包里掏出清凉油，问程青：“要擦一点儿吗？”

　　程青看着清凉油，在犹豫。

　　“别擦太阳穴，别碰到眼睛。会痛不欲生。”李林边抓牌边看他们善意提醒到。

　　“程青你是第一次坐火车吗？”刘明宇问。

　　程青点点头。

　　“跟第几次坐没有关系，这个就是耳朵里什么庭什么窝的不平衡，不光晕车，还晕船，晕飞机，旋转木马都坐不了。”林宝宝的百科知识可能是爱情小说里学的，对又不全对的样子。

　　何乙用手指抹了抹清凉油，擦在自己的肩颈处，很凉，程青靠的时候就能闻到，应该会好些。

　　程青靠上后，确实好了很多，这个霸气的薄荷味把其它味道全都摒除在外了，也包括何乙的体香。

　　何乙把背部转向程青，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翻开诗歌集，一篇一篇看。能有情感共鸣的不多，何乙明白是自己的原因，经历是个好东西，他还没有。好几篇诗歌都是书本上学过的，当时学的时候就没有留下印象，再读也没有新的领悟。

　　《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何乙脑海浮现出他刚到厂里上学那时，应该是在河边，程青坐在何平身旁，他们俩在说着什么，随后程青低头笑了，是温柔，带了点娇羞吗？不记得了，但那个画面，跟第一句诗给他的感觉很像，那个笑，美好，他有点想要，不是希望自己也这样笑，而是希望那个笑，跟自己有关。

　　他是羡慕何平的，那么自然地喊出爸、妈，他不行，有程青那么好的朋友陪伴照顾，程青在同学录写下的单人旁，会是何平的名字吗？

　　不行，何乙，你不能这么想，何平从小不能行走奔跑，没怎么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你怎能说羡慕。你这样不对。

　　“何乙，何乙？”刘明宇小声喊了两声，“你发呆挺久了，想什么呢？”

　　何乙合上书，说：“在想我怎么写不出这样的诗，好像没多难呢。”

　　“别管难还是易，你先写，写着写着也许就有感觉了。”刘明宇说，他坐何乙对面，“程青好像睡着了。出来玩一趟，他也太受罪了。”

　　何乙一动不动，讲话也尽量小声，把书递给刘明宇，问他读后感。

　　刘明宇的感受比他清晰深刻，每首情诗都能惹得他啧啧称赞：“你想象这个画面，你每日深情看着这个女子从你面前经过，你无法述说你的相思与爱恋，那种寂寥的心情。”

　　刘明宇的读后感刚说完，程青醒了，坐直了腰，眨了眨眼睛。

　　“哥，你吃东西吗？”何乙问，觉得睡醒的程青有点呆萌。

　　“不吃。”程青坐直，“你把清凉油给我吧，水在哪？”

　　“我给你装温水。拿着。”何乙把清凉油放他手中，拿了水壶去装热水。

　　回来兑了大半瓶矿泉水，把水壶递给程青。

　　程青闻着清凉油，接过水直接喝，样子带了点乖巧，莫名可爱。

　　“哥你看看窗外，看远点的地方。”何乙提醒他。

　　“程青你要打牌吗？转移注意力，时间过得很快的。”李林说。

　　“我不会。”程青答。

　　“我教你啊。放心，我很会教人的。”李林说。

　　“好。”意外的，程青接受了李林的提议。

　　何乙看看他，笑了，回头又跟刘明宇探讨起诗歌来。

　　一路很顺利，找民宿花了点时间，近百家民宿，最后挑了一家相对独立，带院子的民宿，房间不多，暑假的价格不太便宜，三个标间还是两个三人间，房间不够，最终老板同意了他们的哀求，三人间睡六个人，加二十块的水费。

　　省钱还是舒适，他们选择了省钱。房间很宽敞，床是一米二，都不用商量，程青何乙一张、李林刘明宇一张、刘明宇两个同学一张。

　　“奔波了半天，大家先洗澡吧，下面投币洗衣机，不介意的就一起洗。我去问老板借个桶。”说完李林出去了。

　　“亲哥你先洗吧。”何乙说。

　　“对啊，程青你先洗。我们上楼顶转转。”刘明宇和他两个同学也出门了。

　　程青从包里拿出换洗衣服和毛巾。

　　“亲哥，你挑床吗？”何乙问。

　　“不挑，你决定。”程青答，拿着衣服又在等何乙的下一句话。

　　“那我们睡这张，靠近窗。”何乙躺在床上。

　　没有人在外出游玩的时候还有心情洗衣服，不用一小时，桶堆满了衣服。

　　“我跟你拿下去吧。”何乙说。其它几个人打开电视在转台。

　　“不用，这点力气我有，你看着程青就行。”李林提起衣服，又说，“衣服要洗一个小时，我们出去转转吧，我在下面等你们。”

　　走到商业街得十多分钟，暑假人是多，每家商户都在门外招揽生意，离饭点还有点时间，餐厅落座的人不多，老板也吩咐过他们不要在商业街吃，又贵又不好吃。民族特色的饰品店和小吃店倒是挤满了人。

　　“走丢了的话就自己回民宿哈，不要找也不要在原地等。”林宝可以改名叫林妈。

　　走丢也谈不上，就是自己看自己喜欢的，前后走着，快了等等，慢了跟上。

　　何乙看到卖银饰的小摊也卖红绳，想起今年生日程青送了根红绳编织的手链给他，卡片写着【高考顺利天天开心】。

　　就他目前的成绩，没有勇气戴。

　　“亲哥，你送我的红绳是买的吗？”何乙边观察周边边问。

　　“不是。”程青答。

　　“你还会编这东西，我是多不了解你？”何乙和程青跟在队伍最后面。

　　“小学帮同学编过，学会了。”程青答，眼睛看着前面四个人。

　　“哎，我想起来了，小学毕业有一女的，到处跟人说你编了红绳送给她，对不对？”何乙转脸看向他，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她只是叫我帮忙编，说是送给她朋友的。班会课上，她一个人编来不及。”程青脸没有任何变化。

　　“亲哥你这样怎么找女朋友。太不解风情了。”何乙笑着摇摇头，看到李林在买椰子，在椰子上凿个洞插管子直接喝的那种，他们的城市没有。

　　李林直接递了一个过来，说：“何乙接着，我请客。”

　　何乙接过说：“谢谢，我和青哥一个可以了。”

　　“你解吗？”程青问。

　　何乙吸了一口，眉头一皱，递给程青，说：“我？我也不解。”说完自己还呵呵呵呵笑了。

　　纯的椰子水，味道有点怪怪的。

　　商业街的尽头是一棵大树，挂满了写着心愿和祝语的红绳和木牌。

　　“相信科学杜绝封建迷信”的三个文尖生去买了木牌，写下考上理想大学某某某字样，就往树上挂。

　　“你们不求一个吗？”刘明宇问。

　　“我不求，亲哥不用求。”何乙笑笑答，哪个少年不自信呢？

　　“李林呢？”刘明宇左右看看，那个提醒大家不要走散的人好像走散了。

　　刘明宇看了两圈没见人，又喊了几声李林，才放弃。

　　“是不是在后面没跟上来？”同学问。

　　“也逛到头了，我们也往回走吧，见不到人就直接回民宿。”刘明宇说。

　　回到民宿等了没多久，李林小跑回来，脸红气喘的。

　　“上哪去了？怎么自己丢了？”刘明宇问他。

　　“见鬼了。我要水。”李林喝了水，“你们看好我啊，我差点被人贩子拐了。”

　　其它人被他的说法吓到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没有大人跟着。

　　晚上他们又逛了一次商业街，六个人走路几乎围成团，咚呲咚呲震耳欲聋的节奏声从一家家酒吧传出，倾泻到大街上，红黄蓝白的彩灯，矫情的文字，舞池里随音乐摇摆的人，空气中都是催情因子，没意思，这种地方，还是跟女朋友来比较合适。

　　当然了，他们也进了小酒吧，看了价目表，又出来了。

　　舟车劳顿要早睡，为第二天的活动作准备。

　　去游乐园的人真多，何乙在队伍最前面，排队买票，排了不只半小时。

　　每个人拿了张地图，边走边研究先去哪里。

　　走到第一项目的时候，看着曲折的队伍，他们觉得自己刚刚的计划就是多余的。

　　“我们应该直接去最远的那个项目，估计很多人还没走到那里。”同学说。

　　“很多人想的应该跟你一样。”另一个同学说。

　　“先挑自己想玩的项目，看有没有一样的，有一样的大家一起去。不一样的下午再分头行动，最后自己回民宿，怎样？”李林提议。

　　第一个集体项目：4D影院。

　　3D他们都还没去看过呢，怎么就4D了？

　　原来是椅子加了震动摇摆的效果，还有主角跳水里的时候，不知何方溅来一脸的水，或是飞行的时候被吹一脸的风，总之感受角色的感受......

　　六个少年一脸阴郁走出来，这也值得排队一个半小时？

　　第二个集体项目：云霄飞车。

　　大家都劝程青别上去了，以他的身体状况，估计在上面就得吐出来。

　　高空中，像条盘旋的龙，快速飞舞，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甩那么快，他们的鞋怎么没飞出去。

　　“就一次吧，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玩。”程青说。

　　好嘛，排队又是一个多小时。

　　两条队伍，基本都是两人并列站着。程青何乙站前面，李林刘明宇站中间，两个同学最后。

　　排队只能聊天了，程青不太说话，何乙四处看，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

　　小孩不多，这些项目有身高要求的。

　　尖叫声也不知道是真的叫，还是因为自己想叫。

　　排他们前面的是一对情侣，男生白T恤运动裤运动鞋，阳光帅气的打扮，女生碎花连衣裙，颜色都没来得及辨认，何乙连忙转开头，因为那两人突然就热吻起来。

　　什么情况，阳光还照在他们身上呢，光天化日这样真的好嘛？

　　刚刚还不小心看到舌头了，哎，画面快消失快消失。

　　直到程青拉他往前，才知道那两人亲完了，何乙转头看看程青，一脸没有表情，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云霄飞车是整个游乐园最高最刺激的项目。队伍到他们那刚好断开，一会儿何乙他们可以坐第一个位置，意味着你的视野将一览无遗，除了闭眼无处可躲。

　　两个同学自告奋勇要坐第一排，程青何乙坐第二排，保护装置从头上放下，卡住双肩和腰部，双腿悬空吊着。

　　飞车缓缓启动，程青双手紧紧抓住把手，眼睛盯着前座的椅背。椅背外的画面一会儿是蓝天一会儿是绿树一会儿是远方的游泳池。

　　尖叫声在飞车刚启动就开始响起，真正飞起来的时候，耳边已经注意不到任何声音，程青内心在想着如果被甩出去了怎么办，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没有生还的可能，何乙害怕吗？他竟能转头去看何乙，何乙倒是淡定。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程青下来的时候能好好走路，很主动去吐了。

　　接下来的活动，大家就分开了，刘明宇跟他两同学继续挑战刺激游戏。李林自己去坐旋转木马，何乙跟程青攀岩，玩些静态的。

　　“难怪他们都不会来第二次。排队太耗时了。”何乙和程青并肩往大门口走着。

　　喧闹的游乐园也逐渐安静下来，尖叫声也只剩寥寥几声。

　　见程青不说话，何乙又问：“亲哥你还好吗？”

　　“嗯。饿了。”程青答。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李林，三人一起走回民宿。

　　“民宿老板说能自己买材料在他楼顶烧烤，我们是要在外面吃饭还是自己弄烧烤？”李林问。

　　“等会儿问问他们三人的意见。”何乙答。

　　“别问了，估计他们吃什么都一样。晚上那么长，又不逛街，烧烤聊天吧。”李林说。

　　“李林我觉得你这两年也变了很多。”何乙笑笑说。

　　“嗯？我变了？”李林自己是没有自觉的。

　　“变御姐了。”说完何乙没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李林没有生气也跟着笑了，“那以后我和我自己谈恋爱就够了。”

　　“别这么悲观，御姐会不远万里来疼爱你的。”何乙说。

　　“她快点来，陪我渡过昏暗的高三生活吧。”李林双手合十说到。

　　程青到楼顶休息，准备现有的东西，何乙和李林去采购。

　　“何乙，你担心程青吗？”李林问。

　　“担心什么？”何乙没明白他的这个问题。

　　“离开了你他怎么办？”李林说。

　　“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亲哥很独立的啊。”何乙没听明白。

　　“没有人绝对的独立。哎呀太深奥了不好意思。”李林说。

　　“又是哪本爱情故事里的台词，你直接把书拿给我看吧。”何乙说。

　　两人挑挑拣拣小半车，两同学居然在超市门口等着了，真友爱。

　　山边很凉快，能看到流星。

　　当晚的活动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六个人边烧烤边玩成语游戏，何乙清楚认识到自己和尖子生的差别，酒挨喝了不少。

　　炭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通红，沉默不语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晨四点，何乙突然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隔壁床的李林，整个人缩成一小团，一点点被角盖在腰上。

　　何乙一只脚踩地上，伸手帮李林扯好被子后躺回床上，扭头看程青，平时就很安静，睡着的时候更不用说了。

　　忽然心生感慨：一年后的他会在哪里，未来睡在他身边的会是谁，他一定是个好爸爸，像他爸爸那样，温暖。

　　而自己呢？像李林说的，自己和自己过吗？他不想喜欢任何人，不希望有人走进他的世界，他只想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待着。

　　何乙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大家安静地收拾东西，阳光透过窗子晒到他的腿上，他是被阳光烫醒的。

　　返程，程青已经能独立跟他们打牌了，两个同学很热闹，衬得程青很安静，李林坐他旁边看着，以防他出错。

　　何乙打算把诗集看完。

　　这趟旅程，好像真的没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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