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运动会结束了，下午是运动会闭幕式，在国旗台前颁奖。

　　周月上领奖台了好几次，各种项目的第一名，还有长跑短跑破纪录奖项。

　　有几次她和季年一同上了领奖台，领奖项目分别是：高二女子一百米短跑第一名，高一女子一百米短跑第一名。

　　她们站在一众人中间，手里拿着奖状和鲜花。

　　拍照的老师说：“笑一个啊，笑一个，中间那两个女孩，再靠得近一点。”

　　闻言，季年往周月那边挪了两步，巧的是周月也往这边走了两步，两个人撞在了一起，下一秒却又迅速分离，脸上挂好招牌微笑。

　　只是相机已经一连咔嚓了好几声，这照片大概只有后面几张能用。

　　拍照老师也不管好坏，一股脑全发进了职高教师群里，余大伟也原封不动发在了普职10班学生群里。

　　季年看着那几照片。

　　翻得快的话，像是动态影像，两个人从分离到靠近再分离，而后又相互靠近了一点，脸上都露着笑容。

　　季年面无表情全部点了保存，又编辑了几下，让这几张照片真的变成了一段影像。

　　周月照常送季年回家，她看着季年上了楼回了家，才转身骑电动车回去。

　　意料之外，赵丽霞并不在家。

　　周月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她是不是又去外面鬼混去了。

　　自从周月父亲走了以后，赵丽霞就渐渐开始神神叨叨的，跟个疯婆子似的，准确的来说也不是从她父亲走了之后，是从她生下周月妹妹的时候，产后抑郁吧。可能有时候会正常一会儿，但也只是小部分时间，而这种情况在周月妹妹去世之后更加严重。

　　周月父亲是跟别的女的跑了的。

　　他当时三十多岁，正值成熟年龄段，依稀也能看出当年年轻时的风发意气。

　　有次他们小区来了一个富婆，据说是来看房子的，想要买下这一片地，周月父亲刚好从小区门口进来，富婆对他一见钟情，吵着闹着非要让他跟她走。

　　这位父亲也是一个衣冠禽兽，赵丽霞在生下周月妹妹以后，外貌和身材就远远不如从前，不止外貌，就连内在也不如从前温柔可人，变得疯疯癫癫疑神疑鬼，他越看越觉得心烦，厌屋及乌，连带着也讨厌周月和她妹妹。

　　这正好有位富婆相中了他，他当然就要迫不及待地跟人家走了，这可是富婆啊，能分分钟盘下一栋楼的富婆，跟了她一辈子不用愁，光想想就要升天了，这便宜不占？

　　于是，他跟富婆约好，等他和赵丽霞办好了离婚手续净身出户，就跟她走。

　　赵丽霞自然是不肯，两个人因为这个吵了好几个月的架，先是两个人都风风火火的吵，后来他跟她试图讲道理，当然都是些狗屁歪理，赵丽霞自然是不听，到最后她见他实在是要铁了心离婚，就变成卑微的挽留了，用孩子当借口，用父母当借口。

　　谁知，他一句：“我父母都答应了。孩子都这么小，她们懂什么啊？”就把她击溃了。

　　周月就抱着妹妹，默默坐在沙发边上，看着他们吵，有时候妹妹会被吓到哭，周月就哄，安慰着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当然这也只是安慰了，事实并不是一会儿就好，事实是父母离婚了，父亲远走高飞，留下一个疯癫又可悲的母亲和两个可怜的孩子。

　　周月觉得她能活这么大也是谢天谢地了。

　　赵丽霞有时候会去外面鬼混，比如打麻将，交男性朋友，她也幻想着有一天能有个高富帅来看上她带她走，所以她天天化着妆，虽然化的跟个鬼似的。

　　中年了，生完孩子也身材走样了，不是少女时期那青涩美好的模样了，赵丽霞不肯接受。

　　周月自己做好饭吃了，也没管赵丽霞，因为她知道她回来会自己做的。

　　周月吃完饭，眼睛随便往茶几下一瞟，看见了一张纸，纸上写了四个字“林城公寓”。

　　周月收回目光，只当是宣传的广告。

　　她进去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她已经很久没有坐在这里了，因为她从来不学习，回到家也是直接躺在床上睡觉，现在坐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

　　她看着面前书架上的书，拿了一本上学期老师给她们班统一发的练习卷，她打开，很新，她只写了第一张的第一个选择题，最简单的。

　　做完第一个，第二个就不会了，于是她再也没打开过这份卷子。

　　她现在高二了，这卷子是上学期的，且不说她会不会，就算会，她觉得现在做也没什么用了。

　　于是她放回书架上，修长的手指在一排书上游走，停留在《活着》，她犹豫了会儿，拿出来翻了翻。

　　这本书是她第一本完整看完也记忆深刻的书，她也记得自己看的时候的心情，压抑悲伤，已然绝望。

　　因为第一次看完一本书，所以她留意了余华的其他书，在外面书店逛的时候，想看看有没有《第七天》，但是没有找到，于是便不了了之，她这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到现在为止已经忘完这事了。

　　她发现自己的书架上关于学习的书或者资料寥寥无几，于是好不容易燃起的“想学习”的念头便熄灭，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下午再去上两节英语课就放国庆了，周月懒懒散散换好鞋准备出门，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该新买双拖鞋？毕竟答应了某人国庆要让她来她家。

　　这么想着，她第一节课便逃了。

　　周月出现在鞋店。

　　一排可爱的鞋，她内心毫无波澜，想了想季年会不会喜欢，但是又想起季年的东西好像没有一个是可爱风的，大多都是简约风，嗯，看来她不喜欢可爱的东西。

　　于是周月往里面走，在一众可爱拖鞋里面寻觅到了一双简约白色拖鞋，上面很简单的装饰了一个小月牙，嗯不错，就这个了。

　　她把拖鞋放到家，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大半，周月索性今天下午都不去上课了，没错，就是这么随性。

　　但是又想了想，季年应该在学校上课，那她等放学了再来接她吧。

　　手机响了一声。

　　是程杨发来的消息：周哥，你今下午不来了？

　　周月打字：嗯。

　　程杨：刚刚老裴进来查了，我说你去厕所了。

　　周月：没事儿，不用管，他也知道我。

　　程杨：嗯。

　　周月放下手机。

　　她又在街上逛了逛，见到了上次去的书店，在门口徘徊了会儿，还是进去了。

　　书店很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说话气音和翻书声。

　　她从进门第一个书架看，溜到最里面书架的时候，眼睛往上一瞥，看到了《第七天》。

　　她挑了挑眉，走上前去拿下来，先看了看书后面的定价，39.5元，又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皱皱眉，因为她现在带的钱只有二十。

　　她啧一声，把书重新放在书架上。

　　算了，下次买吧。

　　她又在店里面逛了逛，直到还有十分钟左右放学，她才出去。

　　这书店离学校挺远的，不知道十分钟能不能赶到，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

　　幸好，到学校的时候还有两分钟下课。

　　季年背着白色的书包下楼，走出校门，听见一声拐弯的口哨声，一抬头，便看见了周月。

　　周月十分顺手地想接过她的书包，却被季年躲开了：“不用了，不重。”

　　可是周月看着都觉得挺重的。

　　她总是这样，能不麻烦别人的一定不会麻烦，到了实在需要麻烦的时候也只会犹犹豫豫的含着歉意说，事后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出现。

　　周月点点头，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走，季年说：“你又逃课了？”

　　周月没来由的心虚，明明逃课这事她干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感到愧疚或者心虚，每一次都逃的十分爽。

　　她现在有些磕磕绊绊的，说：“……嗯。”

　　季年点点头，似乎是在她意料之内，她并不觉得惊讶，也没觉得其他，她只是又说了那句话：“逃课不好。”

　　周月笑了一下，说：“知道了，以后不逃了。”

　　这下季年倒是有些惊讶了，她本以为她听了就敷敷衍衍的过去了，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季年看了她一眼，一副狐疑的表情。

　　周月笑的更厉害了，说：“你这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季年心想还真是不相信，不过她没说话。

　　周月神色有些认真地说：“真的，以后不会再逃课了。”

　　季年当然还是不相信，权当是空话，她胡乱点头应道：“嗯。”

　　其实周月也不太相信自己不会再逃课了，不过至少现在，她是真心的。

　　“你那自行车，准备什么时候修？”周月问。

　　季年说：“明天下午。”

　　周月点点头，说：“行，那我陪你一起。”

　　季年嗯了一声。

　　回家之后。

　　周月：下午几点？

　　季年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一条消息。

　　她回道：三点多吧。

　　周月：嗯。

　　周月：我们修完之后，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季年想到两次都没有吃成的烧烤，总有一种预感，这次也吃不成，于是她回复道：那咱们去吃麻辣烫吧？

　　换个店，上次那个都把她弄出阴影来了。

　　周月在另一边笑了笑，回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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