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治愈我

　　沈翊的家是坐落在桐林路偏僻地段的一栋复古小洋楼，他记得当初楼主人要举家移民到欧洲，就将这栋楼以低价转让给了他。

　　林莀将沈翊送抵路口，说自己还有工作，不能陪他闲逛，临走前还不忘讥讽到让他自己小心，可不是每次在街上被围攻她都能及时出现的。沈翊只是笑了笑，就目送走了她。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仿若尘封的记忆吹来一股腐朽的风。沈翊踏进了这个足足有两三年都未曾打开的家。

　　这栋楼和记忆中相比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顶多更加老旧了些，墙体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泛黄。楼层不高，只有小二层，但是装修得很精致漂亮。沈翊当初看中它，也不仅仅是因为便宜，而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风格。

　　院子没人打理，杂草长得东倒西歪的，沈翊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就走进了楼内。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光线黯淡，沈翊摸索到开关按下，吊灯闪烁了两下，还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亮起了暖黄色，只不过其中一个灯泡显然是接触不良，不合群的闪着蓝紫光。

　　屋内的一切都熟悉又陌生，让沈翊心头泛起了万千思绪。

　　他延着木质镂空旋梯上到了二层小阁楼。二层有一整面的落地窗，视野很好，冬天的时候阳光会透过玻璃窗直直地照射进来。沈翊喜欢晒太阳，所以会在窗边放一把软椅，三角顶正对着的下方摆放了一个木质圆桌，旁边放着另一把软椅。

　　沈翊记得，脑海中对那个人仅存的一点印象里，就有这么一个场景。

　　他走到窗边，将椅子搬到桌前，调整好位置后，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阳光的角度没有那么好，照不到圆桌，记忆中那是个傍晚，阳光都是金色的，那个氛围惬意又暧昧，让他认定了对面的那个人一定和自己关系不一般。很有可能是暧昧对象，也有可能是……恋人。

　　他知道，那是个男人，也不是他有这种喜好，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来，以自己的性格，会和一个普通朋友共处在那样一个场景之下。当然，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更别提把朋友带回家，连方陆也不例外。

　　但是他们应该还没有到同居的地步，因为家里上上下下都没有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也许，他们当时，只是刚刚确定关系，又或是没确定，他也不知道。

　　沈翊在软椅上静静地坐了很久，他突然觉得，其实重新住回这里也不错，安静，温暖，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很喜欢。

　　他从上午一直坐到了下午，被阳光照射到脸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三点过半，而他居然坐在这里睡着了。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叫了两声，沈翊站起来，低血糖让他眼前顿时一阵发黑。

　　他扶着把手下了楼梯，走到最后一阶时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沈翊急着掏出手机，却在手忙脚乱之间直接将它滑了出去。手机在地板上震动发出极大的噪音，沈翊被吵得皱了皱眉，赶紧弯下身捡起了这个在地板上跳的欢快的黑盒子，按下了接听。

　　“是沈翊么？”

　　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沈翊略微放慢了步子，心里有一丝不寻常的感觉在滋芽生长。

　　“对，是我。”

　　那边一字一句连续不断的话语让沈翊直直地杵在了原地，他拿着电话的手逐渐收紧，如同抓住了他的心脏，直到那边交代完了之后，又叫了他一句，沈翊才终于回过神。他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地回答到:“好，我马上过来。”

　　沈翊气喘吁吁地停在北江分局的大门口，他方才是打车到了马路对面，然后一路狂奔过来的，可此时他站在这里，看着这个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地方，脚步却迟迟难以再迈动。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局长打给他的那个电话。真相，那个他苦苦追寻的七年前事故的真相，现在似乎就摆在了他面前，但他却没有感到激动欣喜，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恐慌。他也不知道他在恐慌些什么，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让他去追寻，但只要他追寻到一点点蛛丝马迹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会疼得像要被剜开了一样。

　　沈翊犹豫，因为隐隐有一种感觉在预示着他，即将要知道的事情，会让他痛苦万分。

　　他缓缓挪动了步子，步履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铅，他在或多或少异样的目光中踏足了这个地方，心中的酸涩像涟漪一圈圈荡开。他拦住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问:“请问，局长在哪儿？”

　　被他拦住的那名女警看着他愣了愣，然后指了指里面:“在402办公室。”

　　沈翊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402办公室的门没关，沈翊敲了两下，里面的谈话声立马戛然而止。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看见他，站了起来。

　　“路局。”沈翊看着不远处那个头发都花白了不少的人，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路行舟的目光变幻莫测极其复杂，他大踏步走上前，看着沈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眼含泪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好久不见了，沈翊，如果不是因为七年前那件事……”他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沈翊的心因为他的话语而泛起了酸涩。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七年前那件事，他或许还是分局的一个小警察，又或许因为立了功而上调了，总之，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路行舟的手压在他肩膀上，实打实的重量和温度，莫名让他觉得心里很安稳，他低头拭泪，又开口问道:“你这几年，怎么样？我听人说，当了大明星了？”

　　沈翊笑了笑:“是，进了那个圈子。”

　　路行舟点点头:“好，挺好的。”

　　沈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过关于自己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娱乐新闻，看到了又会是什么感想。

　　“局长。”沈翊道，“他呢？”

　　路行舟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让开了身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一个蒙着面衣衫褴褛的人，他只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不安地盯着沈翊看。

　　“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七年前的那件事。”路行舟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所以他找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你。沈翊，知道了真相后，答应局长，就该放下了。”

　　门从身后被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个蒙着脸的怪人，沈翊往前了一步，那人就往后缩了缩，看着他露出了警惕的目光。沈翊只好停下脚步，和他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开口道:“听局长说，你是七年前那场爆炸案的幸存者？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一样，也是在那个事故里活下来的人。”

　　听见七年前的爆炸案，他的眼神逐渐从不安，谨慎，到恐惧，再到悲痛，在沈翊说出自己也是那场爆炸案的幸存者时，他的眼眶彻底湿润了。他逐渐放松了身体，盯着沈翊的脸，缓缓叫出了:“沈副队……”

　　沈翊愣了下，他突然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半跪着扑倒在了沈翊的脚边，沈翊不明所以，刚想扶起他，就听见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沈副队！真的是你！”

　　沈翊伸出去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连忙蹲下身，抓住了这人的肩膀，问:“你是谁？为什么叫我沈副队？”

　　那人伸出来的双手带着烧伤的疤痕，他颤颤巍巍地揭下了脸上蒙着的破布，露出了左半边脸上可怖又狰狞的伤痕。尽管他半边脸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但是沈翊还是觉得他的模样极其熟悉，那人眼里含着泪光，对着沈翊说到:“副队，我是小满啊……”

　　沈翊的瞳孔倏然放大了。小满？他绝对在哪儿见过这张脸，小满？小满……王意满！

　　他完好的右半边脸和他印象中经常去看望的那座墓碑上泛白的相片重合了起来，沈翊震惊地捧住眼前这个人的脸:“你是王意满？怎么会……你没有死？”

　　王意满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起来的时候脸上的伤疤皱成一团，看起来更加骇人，他拉住沈翊的手腕，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死，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才能保住一条命，但是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像个受尽委屈憋了太久的小孩一样，看见沈翊像终于看见了亲人，死死地扒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

　　“小满，别哭。”沈翊替他擦掉了眼泪，“告诉我，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样眼眶泛红，心情急切，“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翊将王意满扶坐到了沙发上，他似乎极其缺乏安全感，一定要攥着沈翊才能安静下来，沈翊本想着给他倒杯水让他冷静一下，可他一动王意满就立马扯住他的衣摆，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坐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见他气息逐渐平稳下来，才开口道:“小满，既然你没死，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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