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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高离在诊所的小床边守了整整一个晚上。陆凌病得浑浑噩噩,却一直睡不安稳,高离每隔一个小时总要用酒精帮他涂抹全身物理降温,等到东方的鱼肚白隐隐出现,她才支撑不住地趴在床前沉沉睡去。
陆凌这一夜断断续续做了无数个梦,被人追杀、逃亡、坠落时空轮,伸出手时却被打落,身后黑洞如同巨口瞬间将他吞噬。这些梦虽然像被零落地剪碎,却异常清晰地出现,反反复复。再睁眼时已是天色熹微之时,他出了一身的汗,点滴已尽,被拆去放置在一旁,摸了摸额头,已经不怎么烫手了。
陆凌的目光移到在床前趴着的高离身上。
一缕日光刚刚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睡梦中她也眉目微蹙,自带忧郁。她及腰的长发散在床单上,黑白分明。
明明不是我的什么人,却为我做到了这样。陆凌静静望着高离的脸,伸手握住她的一缕发丝,乌黑发亮而柔滑,带着淡淡的香气。他突然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念想来:如果他们都是一样正常的人类,能不能成为更亲密的朋友,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呢?
“……你醒了。”
陆凌正走神间,高离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看。
“哦,是啊。”大睁的黑眸明澈干净,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高离抬指点在他的额心,发现热度已经下去了:“果然还是得打点滴才能把烧压下去。”她松口气说着,却冷不防陆凌突然拽住了她的手指。
“嗯?怎么?”
陆凌将她的手指拉到面前,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多谢。”
高离像被烫到般缩回了手,半晌,却是带着些愠怒地说道:“不用谢我的。”
陆凌说道:“我虽然昨晚迷迷糊糊,但我知道你守了我一个晚上。迷蒙中一直有人给我擦拭身体,那种冰凉的触感我现在还能记得起来。我们素昧平生,再说得白一点,我们来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我也没有任何可以给到你的利益,可你愿意如此毫无保留地相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在陆凌所在的时空,一切所作所为要不然就是逢场作戏,要不然就是情非得已,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真诚地去帮助一个人了。
高离搓了搓手指,觉得莫名有些无措:“不过举手之劳。”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想起来冰箱内的八个血字——于此一别,终不服输,“你不是不服输的吗?别那么多废话了,赶快好起来吧。已经半个月了,反正你在我这里也叨扰不了多久了。”
陆凌“咦”了一声:“我啥时候说我不服输了?等等……喂……”
高离已经走开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次性针筒和一只小蛋糕。
“吃点东西吧。”她说。
陆凌:“!吃东西要拿针筒干什么?”
高离瞥他一眼:“方便、卫生。”她先倒了杯热水,试了温度,然后将针筒包装拆开,从杯里抽了半管子的水送到陆凌面前,“张嘴。”
陆凌:“……”
高离见他不动,又道:“这儿没合适你的杯具,烧了一晚上才退,不及时补充水分的话,后果可大可小。”
陆凌听言,盘腿坐在床上,乖乖张大了嘴。高离将针筒送到他口中,缓缓注入温水。
喉咙其实早就干得发痒,水温润地涌入口腔,滑到腹中,觉得自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全身舒坦了。不过陆凌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篇课文:鸟妈妈辛苦忙碌了一整天,抓了好几只虫子含在口中,飞回巢内吐给几只刚孵出蛋嗷嗷待哺的小鸟……
高离将蛋糕也拆了包装放在他边上:“先垫垫饥,等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自己煮。”
陆凌退了烧、喝了水,感觉精神回笼,这病已经去了大半,听到她的话问了句:“你不用上班了吗?”他记得这儿的人都是苦逼的双休工作制,一周七日,只休两天,一般都在周六周日。
“嗯,不想去就不用去了。”
“啊?那是什么工作?不想去就不去?四十纪元年以前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高离正要回答,忽听得门外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龚咏雯人未至,声先到:“那个小娃娃退烧了吗?”
陆凌:“……”
她走进诊所,顺手锁了门,直奔诊室内,正看到陆凌捧着块小小的蛋糕。
“啊呀!好可爱啊!”
陆凌:“……”
“烧已经退了。”高离说道,“就是好像有点脱水,我刚刚已经让他喝了30毫升了,你看看是不是需要再用点药调理下?”
“真可爱……”龚咏雯根本没听高离在说什么。她昨天回去后回想这神奇经历兴奋了一晚上也没好好睡,这一大早就顶着两只熊猫眼来这儿了。
高离抱臂对她说:“对了,你没把这事儿和别人说吧?”
“啊?”龚咏雯回过神来,“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傻子,否则这小娃娃可完蛋了。”她一把搂过高离的肩头,贼兮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把他卖了,估计还挺值钱的哦!”说罢还对陆凌抛了个媚眼。
陆凌只觉得全身一凉,高离已经将她的手拨开:“昨天还抖得和筛糠似的,你恢复得倒挺快。”
龚咏雯笑道:“那可不是,我一向对接受新生事物有极强的能力。”
高离也道:“就知道你强,所以才找你帮忙。”
两人插科打诨了片刻,龚咏雯一边为陆凌测了温:36.8℃:“哟!小娃娃退烧了!”
“说了你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了。”
龚咏雯道:“可不是吗!”她微低着头笑眯眯地对陆凌说,“这几天要乖乖地多喂奶——不,多喝水、多吃水果、多睡觉、多休息,不得食辣、不可过劳、起居有常、忌行房事,知道了吗?”
陆凌本来一脸无奈,听到后面直接吐血,哭笑不得说道:“就算我想行也没得行啊。至于饮食饮水,那也只能看那一位乐不乐意了。”
龚咏雯道:“那你就不用担心。”她把嘴凑到陆凌耳边轻声道,“虽然看起来常常不苟言笑,但她可是个大好人呢!要是碰上了我,就算不把你这个那个,把头套一套,当奇货卖一个好价钱总行吧,搁谁家里有个这么漂亮的宠物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你说是吧?”
陆凌不满:“我可不是宠物。”
“哈哈!都差不多差不多。”
高离说道:“好了,别闹了。除了多喝热水、多吃水果、多睡觉、多休息,不得食辣、不可过劳、起居有常,应该没有别的要注意的了吧,还要吃药吗?”
“还有忌行房事。”
高离白她一眼:“看来是没有了。”
龚咏雯玩笑开够,说道:“不管小人大人,阿猫阿狗,只要烧退了就行。不过还好张谦不知道他的存在,否则我准保他技痒得只想把这小娃娃解剖了看看和我们的生理结构有什么不同。”
张谦是龚咏雯的老公,资深法医,兴趣是在饭桌上讲解剖史,如果有人因此倒了胃口能少吃一点就是他最大的胜利。除此之外,他对于本专业有着追求极致的狂热和钻研精神,所以龚咏雯这么说倒也不算夸张。
高离揣着陆凌准备离开的时候龚咏雯赶紧着叫住了她。
“这个拿着吧,说不定有用呢。”她跑过来递过一个手提袋。高离看了一眼,都是些瓶瓶罐罐。
“这个是治烫伤的、这个是缓解肌肉酸痛的、那个是提神安眠的,还有那个——啊呀,拿错了,那个是缓解猫咪发情的药品,估摸着这小娃娃应该用不上吧?”
陆凌从包里探出脑袋:“……当然不需要!”
龚咏雯又检查了一次,这才道:“就这些了,都是用在哺乳动物身上的,我看大差不差。”
陆凌:“什么叫大差不差……”
“但是真要用药的时候你还是打个电话问我一声。”龚咏雯换了个正经脸,“昨天我帮这小娃娃称过重,一共才三斤六两,药剂要循量减少。”自己前无古人地治好了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小人儿,现在自信爆棚却苦于除了高离之外无人可诉,憋在心里真是闷得慌。
高离翻了翻那些药:“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回家了,我想应该用不上吧。”
龚咏雯觉得可惜:“唉,刚来就要走呀,你说你们从那个啥鸟洞认识到现在,这是多深的缘分,再过五十年等你变成老太太都不会忘记这段经历。”
高离看着陆凌:“这里对他来说是是非之地,他还是回到自己的星球比较安全。”
龚咏雯点头赞同:“这倒是的,万一他走在路上被踩了,呆在家里从桌上摔了,有人不怀好意把他绑了,再或者野狗野猫窜进来把他吃了……好像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凌:“嘿!若是如此,我可真是个倒霉鬼了。”
龚咏雯耸耸肩:“好吧,就当我做了一场梦。那个啥?小娃娃,我们就此别过,希望你平平安安回到家,别再掉我们这儿来了,就算穿越,你也寻一个更发达的未来时空才好吧。”
陆凌支肘在包沿对她挥手:“再见,美女,就这一次已经差点要了我几次的命,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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