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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百花绝迹,树木凋零,北方沨沨而起,先是下了瀌瀌绵绵的雨,周遭一切都含着潮湿阴冷的水气,接着雨变成了雪。
伴着寒霜风雪,边疆的将士们也归了乡。
羽林卫茯勋得以归复,他战时有功,获封武安君。他一回来茯朱华又被放出府去。便时常来探望菱蝉。
得益与她的终日相伴,白天的菱蝉有好友陪伴总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夜晚降临时,她就得一个人面对着漆黑的夜和空荡荡的墙壁。
冬日的夜晚也并不算十分安静,窗外风刮过屋檐卷起枯叶和树枝发出刺耳的声音。
伴随着雪落下后又一片死寂,每当这个时候漆黑一片中,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即使屋里添了再多的柴火,被褥里依旧一片寒冷。
许是老天也在为死去的将士们哀悼,风雪肆虐了整个冬季,许多平民百姓冻死。巴陵公主便命人购置衣衫米粮济寒赈贫,菱蝉也默默一道帮忙为计算数量布施米粮出了份力。
开春时刻,除夕夜,菱蝉和巴陵公主一起度过,巴陵公主叫人为她裁制了新衣,菱蝉不想拂了她好意,穿上鹅黄的衣裙与她坐在一起饮着烫过的暖酒吃着团年饭。
团年饭吃的是团圆。
却只有两个人坐在一处,炉边煨着酒,温暖的红火不停的跳动闪烁,架子上熏烤着鹿肉。
许是各自心中都心事,一盏接着一盏的对酌,热气自菱蝉胸腔留下,脸颊飞起了红霞。两个人都好似努力要把自己灌醉般。
不知饮了几杯,几寻过后二人皆是目盈颊绯,眼神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分不清东西南北。
菱蝉侧脸贴在桌上,眼前已经出现重影。
“申...”巴陵公主口内不断地、含混地嘟囔着什么,菱蝉以为她要水,便凑近去听,却听见她醉着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她抬头与菱蝉对视,却好像把菱蝉错认成别人,伸出手点了点菱蝉的鼻尖。
“申启....申启..”她醉眼迷离的看着菱蝉。哽咽不停的喊着这个名字,无助的借着醉意吐露心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喝醉了就会想你。”
烛火下,菱蝉面色驼红,细腻的皮肤如明珠生晕,双颊似染朝霞,目似横波剪秋水。
她偏过头来微微看着巴陵公主,伸手拢住巴陵公主的手背。神思有些不清明的开口酸悽道。
“阿姐..你没丈夫,如今...我也...没了..”
巴陵公主却早已经醉了酒,歪倒在一旁没有半分回应。
菱蝉见状垂下眼睫,她心中悲苦神色怅然,趁着此时亦将心中所想倾泻了出来。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梦到他,我怕他把我忘了...”。
“我好想他,我怕..我也把他的脸忘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呢...”她呐呐自语,一字一声呜咽,不觉泪已滂沱而下。
酒水涌了上来,她呛了几声,闭眼伏在桌上,喉咙里皆是酸涩的味道。
晚风吹来,吹干了她的泪。
在梦里,她梦到了她已经死去的爱人,脸颊上无意识的露出了久违的一个笑。
.....
夜鹊南飞倦,鸣鸡屡送晨。
一眨眼,时光流逝,又是一年春。
春祭,巴陵公主吩咐婢女们准备了贡品,准备带去祭拜亲眷们。
菱蝉谢绝了巴陵公主邀约一同前去的提议,每年她都孤身前去,她更想一个人对着薛俭说些话,巴陵公主见状也不勉强。便自行先去祭拜。
菱蝉将熟食用竹篮装好,带去了菱季由和她父母的墓碑前。
她依次将贡品摆放在众人坟前,一一叩拜各位先灵,又在坟前说了些心里话后,将东西收整完毕,前往薛俭的冢前。
到的时候,薛括和长公主王灵墓前,以及薛俭的冢前都还堆放着许多供食,想必巴陵公主也刚祭拜完刚走不久。
菱蝉看了一眼,将自己准备的东西先依次放在薛俭父母的墓碑前,恭敬的叩拜了一番,又理了理薛义冢旁的杂草,将自己给薛义带来的祭拜用品放好,在薛义冢前烧了些纸币。
最后,她拾起衣裙来到薛俭的衣冠冢前。
风拂过旷野,将纸钱迎上半空,将她的耳坠吹动摇摆不定,
她轻轻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鬓发,理了理衣容,俯下身靠着薛俭的墓碑,将头抵在碑文前。
“三年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她望着墓碑,深情的凝视,脸含微笑却满目悲伤。“但我还是好想你。”
“你说,此生此世,只愿彼此,恩情永牵,朝心不变。”
碑上沾惹了泥尘,她用拇指抚掉上面的尘土,眉梢划过淡淡的愁“我一直记得。”
恩情永牵,朝心不变。
阿俭,失去你,我孤身一人,不能相守一生,虽已无可更改。
但即便是天各一方,我的心永远不会变化。
.....
絮絮叨叨说了良久的话,待天边露出一抹斜阳,菱蝉才依依不舍从地上起身整理东西。
她唇瓣轻抿泛白,低下身轻轻的吻别了下墓碑。
“阿俭,我走了,改日再来见你。”
她垂下眼睫,背过身离去。
途中她不住的回头,那几座碑,零星的耸立在空旷的坟土上。心中无限苍凉。
回去的路上,她途径芦苇旷野之上,风声萧萧不觉,野边水黄,白色的芦絮飘洒在四周。
依稀又想起往昔春祭,皆是二人相伴并肩而行,目光所及也是这般的风尘烟霭,苍茫无际。
也是在此处二人立的誓言。
不禁心扉凄恻又徘徊,感觉自己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同他走过,都有他的背影。
而今,两个人的路,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走。
实在是放不下,又忘不掉。
在薛俭墓前好不容易屏住的眼泪,又滴了下来,掉在衣襟上,她五指并拢攥着紧紧的,蹲在地上痛哭到不能自抑。
她已经许久没在人前哭,众人都以为她走出来了,接受了现实,其实她心中还是执迷苦闷。总认为薛俭在她身侧。
缓和了许久,她才堪堪起身,缓缓的步行回去。
走到黄泥路林中,斜阳冉冉。
林中的梨花开了,白色琼苞堆满枝头,一缕缕的梨花,如雪般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摇摇曳曳。浮光霭霭、风露成霏。
浓香远散,菱蝉却心中惆怅,无暇顾及着满目美景,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黄泥路旁。
几声马蹄嘶鸣声,倒把她惊醒,怕被马上的行人撞倒。
她退至路边,回头一望。
有人骑着马疾驰而来,那人穿着青色的广袖滚边长袍,腰佩长剑,巍冠博带,手执缰绳骑着骏马,衣袂随着风舞。
满枝娅的花瓣坠了下来,满目的橘绿与梨白。
遮住了菱蝉的视野。
隐约间只能看见,骑马的那郎君的皮肤很白,鼻梁挺直。
眉眼间有几分和薛俭神似。
只一眼,叫菱蝉心神俱震,瞳孔骤缩,本饱受煎熬已经死去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无法抑制的生出那殷切希臆的希望。
但凡有一丁点,也叫她激动万分。
“阿俭!”
她扔下竹篮跌跌撞撞的朝着那骑马的身影奔去。
骑马的身影听见那句呼喊,却并未扯着缰绳停驻脚步,菱蝉跟在后面奔跑,但她哪里跟得上马匹的步伐。
跑出五丈之远,她不小心踩到裙摆,扭到了脚踝摔在泥地上,脖颈处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手臂也被碎石刮伤。
那马上的郎君终于停住了脚步,扭转马蹄注视着她跳下了马。
他牵着马缓缓靠近。
“这位女郎?你没事吧?”入目的是一双男子的长靴,来人试探的低下头询问。
菱蝉双手撑住地面,因剧烈的奔跑,她云髻松盘,漆黑的乌发如瀑般散落在衣襟上。
闻声,她目光怔怔的抬起头与来人对视。
那郎君生的面如冠玉骨俊神秀,站在梨树下里,玉脸华容,眉目神俊,甚至可以说俊俏的十分罕见,气质冲远可比肩与薛俭。
他与薛俭有三分像。
但他,却不是薛俭。
顷刻间,菱蝉那颗焦灼颤动的心顿时跌落下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失落又再次袭来,是啊,她在幻想些什么呢。
无法掩盖的心灰意冷在她眼底呈现。
那来的郎君低头与菱蝉四目相对了一眼。
只一眼,见落花相衬下,菱蝉眉梢浓染红俏,眼中含着水光,眸光如湘水盈盈。香腮染赤,此等丽色姝映实属人间罕见。
他不由面容微微一愣,蹙紧的眉峰舒展开来,星眸微眯。心跳了两下。又见菱蝉皱着黛眉,脸上留有泪痕,一副盈盈无绪之状,他无端端心中一怜。
便弯下身来搀住菱蝉的右臂,一把将她拉起来。
菱蝉缓过神来,神思慢慢清明,又知自己错认他人,叫眼前的这位郎君停下脚步,心中有愧,便垂下眼眸不留痕迹的挣开那郎君的手,退后一步动了动唇,轻声的朝他低着头致歉。
“抱歉,错认故人,碍了郎君的行程,请恕罪。”
那青年郎君见菱蝉神情冷淡,不见方才半分殷切之态,又见她身着白衣朴素无华,未佩环簪钗,恐是春祭前来上坟祭祀。
他便缓缓仰头右眉低敛,只淡淡道:“无妨,若我听见女郎的呼喊早停下脚步,也不会叫女郎受这一遭罪。”
菱蝉见他态度友善,倒觉得都是自己之故,又再三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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