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逾期

　　“怎么会呢？爸爸真的只是想好好补偿你，看到你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学习，爸爸真是不忍心。”杜向坤循循善诱，“耀石科技你应该听说过吧，市值几十个亿的大企业，只要你点头，以后都会是你的。”

　　杜聿颤抖着嘴唇道：“不好意思，我不想要，你以后别再来了。”

　　“为什么呢？”杜向坤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会拒绝捧着送到他跟前的好处，利益至上是杜向坤的人生信条，年轻时不顾家人反对，一时冲动跟什么都无法为他带来的林颜结婚可能是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所以他自然而然也把杜聿的行为理解成“年轻人的冲动或故作清高”，因此他拍了拍杜聿的肩膀说道，“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你现在是这样认为的，等经历的事情多了，没准儿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杜向坤说着又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杜聿面前。杜聿看都没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
　　“哎，小孩子脾气。”杜向坤无奈地笑笑。

　　韩锦书在一旁看着，对杜向坤这一顿操作及其无语，杜聿和她妈妈相依为命，辛苦生活了八年，杜向坤对此半点不提，却直接拿钱来诱惑，还觉得杜聿会心动，有没有脑子啊？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儿子缺失的是什么，又真正想要什么。

　　“咳咳，我吃完了，咱们走吧，我看你也不大爱吃这些东西，一会儿出去买冰粉？”韩锦书直接忽略了杜向坤，问杜聿。
　　“好，我们走。”
　　两人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杜聿，”杜向坤叫住他，起身走到他身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父子，外人是比不了的，这么多年没管过你，我也很愧疚，所以想找个机会，尽力的补偿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终于知道该打感情牌了？韩锦书冷笑，一方面又有点担心，杜聿心软，万一被这副嘴脸骗了去......

　　果然，杜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打转，但回应杜向坤的话却无比坚决，“你离婚，登报纸把自己干过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再跪下向我妈道歉，我就原谅你。”
　　“这...你不是为难爸爸吗？”

　　杜聿不再理会他，拉着韩锦书走了，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眼泪就要流下来。他不想在那个人面前掉眼泪。

　　走出开着冷气的餐厅，猛然被一阵热浪裹挟，杜聿搭建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坍塌无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韩锦书揽着杜聿的肩膀走到餐厅门口的石柱后面，把他搂进怀里，一面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面柔声低哄，又用指腹帮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好了好了，宝贝乖，不哭了，眼睛哭肿了会难受的，乖，不哭了，没事儿，我在呢...”

　　杜聿死死地抱住韩锦书，侧脸紧贴着他左侧的胸膛，越哄哭得越凶。

　　韩锦书以前最烦人哭，也不会安慰人，但是面对杜聿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搜肠刮肚地把能想到的安慰人的话颠三倒四说了个遍。最后到弄得杜聿有点不好意思了，调整好情绪之后自己从他怀里钻出来。

　　“好点了？”
　　“嗯。”
　　“看看这是谁干的？”韩锦书指指自己衣服。

　　“啊？”杜聿抬眼一看，韩锦书校服衬衫左边靠肩膀的位置，已经氤了一大块水渍。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有没有流鼻涕。
　　“呃...我回去帮你洗。”

　　“没事儿，不嫌弃你。”韩锦书用手指刮了下杜聿的鼻子，开玩笑道，“这么爱哭，跟小姑娘似的。”
　　“我没有，我平时不哭的，”杜聿急忙辩解，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很烦吗？”

　　“怎么会，我是心疼你，为了那个人渣哭，太不值当了，”韩锦书双手扶住杜聿的肩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今天虽然拒绝他了，但看他那个意思是没打算放弃，以后肯定还会再来，所以之后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不在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嗯？”

　　“好。”杜聿心间淌过一股暖流，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之外，还有一个会如此关心他，爱护他的人。

　　回学校的路上，杜聿抱着韩锦书给他买的糍粑冰粉，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杜聿和韩锦书同时回头，看见陶昕打了把遮阳伞，朝他们小跑过来。

　　“怎么了，桃子，什么事情这么急？”杜聿看她神色有些紧张，忙问道。

　　杜聿现在跟陶昕已经是很好的朋友。陶昕前段时间追过他，但在他明确表示过自己对她不会有那种意思之后，陶昕依旧很大方的说没关系啊，做好朋友也行。她性格活泼，待人又真诚，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

　　“就是...这个事情，对你不太好，你可千万别...”
　　“到底怎么了？”韩锦书急切地问道。

　　“我也是刚听我朋友说的，学校的公告栏上，不知道怎么的，贴了一张你的，那种照片，就是...”

　　陶昕还没说完，韩锦书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向学校。因为是中午，大部分学生都不在学校，但公告栏前已然聚集了一小堆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让开，都让开！”韩锦书推开那些人，看到公告栏上新贴了一张A4纸，上面照片是黑白印刷的，但人脸却能看的一清二楚。如果是了解事情全貌的，就会知道照片上的人表情之所以痛苦扭曲，是因为被扒光了衣服强迫着拍照的缘故，但是照片只截取了一部分，其他人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没有，再配上旁边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论，那副神情就带上了se情的意味，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韩锦书一把将那张纸撕下来，愤怒地揉成一团，恶狠狠的对周围一圈人说道：“刚刚你们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人为捏造的，是假的，谁要是闲着没事儿到处乱说，或者拍了照片，敢发出去的，我保证让你在十一中待不下去。”

　　十一中基本上没人不知道韩锦书。他在这里属于传奇般的存在，不仅成绩好长得帅，而且打架还厉害，谁都不敢去招惹，因为就算他打了人，从老师到教导主任也都是向着他。因此听了他的话之后，都默默散去了。

　　韩锦书捏紧了拳头，把那张纸撕碎了丢进垃圾桶里后，径直去了学校安保处。

　　“我想看今天中午公告栏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
　　“呃...这个，小同学啊，监控是要有领导批准才能调的，我们可不敢擅自做主啊。还有，是出啥事儿了？”

　　因为事情还没有很大范围的传播，所以今天值班的保安大爷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子，还满身戾气的学生，还是有点发憷。

　　“领导同意了就能看了？”
　　“道理是这样哈，但是还要看你这个事情严不严重，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儿......”

　　“成，我知道了。”韩锦书没再听他扯这些没用的，转身离开，他最担心的还是杜聿，杜聿心里的伤疤本来已经好了大半，结果又出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他烦躁的抓住头发，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水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出来碰见陶昕，他赶紧问“杜聿呢？”
　　“呃，他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就走了，估计是回家了吧。”

　　“行，我去找他。”
　　“哎，韩锦书，”陶昕又叫住他，踌躇着问道，“杜聿他转学，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别瞎想，没你的事情了，回教室吧。”韩锦书说完便走到一旁，掏出手机给杜聿打电话。

　　彩铃声响了很久，弄得人心焦灼，对面刚一接通，韩锦书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去哪儿了？回家了吗？”
　　“没有，我...”杜聿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我在往出租屋那边走，我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

　　“走的还是东新街那条道吗？”韩锦书直接打断他。
　　“嗯。”

　　“行，我知道了，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上课吧，我自己...”

　　“说什么屁话呢！你这样我放心让你一个人吗？”韩锦书劈头盖脸地呵斥道，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大中午晒的慌，挑阴凉地方走，听到没有。”
　　“...好”

　　小城的好处就在于，不管去哪儿都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到，况且韩锦书租的小屋离学校本来就不远。所以尽管韩锦书是骑电车，在路上左寻右看也没见着杜聿的影子。当看到出租屋外的花盆是被人动过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推门进去之后，他看到杜聿抱着膝盖蜷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脑袋搁在膝盖上，脸对着靠墙的一侧，背影单薄的像一张纸。

　　韩锦书走过去，俯下身，单膝跪在地上，看见杜聿两只眼睛果然又是通红的，轻叹了口气，“还说不像小姑娘，今天一天哭几次了，嗯？”

　　“韩哥...”杜聿抬头凝视着韩锦书，轻轻唤他。
　　“嗯。”
　　“韩哥”，他重又叫了一遍。
　　“我在呢。”

　　杜聿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在看到韩锦书之后，眼泪直接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叫人揪心极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杜聿哭起来极具一种破碎的美感，可怜之余又夹杂着一丝含混不清的意味，红着眼圈任人宰割的模样就像贝壳里透着莹白光亮的珍珠，一闪一闪地，引着旁人去开启。

　　韩锦书愣怔了一瞬，赶紧把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都驱赶出去，起身坐到沙发上，伸手从杜聿背后把他圈进怀里，“没事了，我在呢，没事了，啊...”

　　杜聿也转过身来，紧紧搂住韩锦书，把自己一整个都埋进他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过了一会儿，杜聿止住哭声，从韩锦书怀里钻出来，微仰着脸小声问他，“照片...你看到了？”

　　“没仔细看，撕掉扔了。”
　　“那就是看到了，挺...挺丑的吧。”

　　“没有，像素很糊，根本看不出来是谁，而且中午人少，没多少人注意到。”
　　“真的？”

　　“真的，而且看到的我也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他们不敢乱说的。”
　　杜聿无力地摇摇头，“不会的，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很快就会传开的，我经历过，我知道。”

　　“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控制不了，但只要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或者是让我听到了，我肯定揍他们。还有，我们得尽快查出来这事儿是谁干的，以免他之后再有什么动作，没准儿又是跟那个彭什么元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这次非得找他把这件事情处理清楚了！”

　　“别，不用找他，他那样的人，我们招惹不起的，”杜聿赶紧摇摇头，“我只希望，能离他远远的就好，再说了，咱们学校有门卫，不穿校服不让进的，应该不是他。”

　　韩锦书沉默了，杜聿的话其实是让他有些恼火的。
　　他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路优秀着过来的，说一点儿也不骄傲肯定是假的，又恰恰因为家境普通，所以心里很是鄙视那些靠父母的官二代和富二代。杜聿说“惹不起”，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听在他耳朵里无疑是一种挑衅，类似于阶级矛盾。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杜聿，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
　　杜聿又接着道，“其实，我不是在乎那个。”
　　“嗯？什么？”韩锦书回过神来。

　　“那些照片…”杜聿轻叹了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想就是了……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才融入大家，这次可能又要被孤立了，有点难受。”

　　“你担心的是这个?”

　　“嗯，我不想，不想再回到以前...小组合作没人愿意让我加入，站起来回答问题，答得不对所有人就哄堂大笑，还有明明原本关系很好的朋友，见到了也假装没看见…”杜聿强忍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来到咱们班之后，大家都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但是他们知道了以后，会不会觉得我恶心，我真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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